第三卷戰亂篇第十二章幽恨無人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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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城,吃過晚飯,關鼎山找了一間客棧住了下來。我在街頭找了幾個行人,一路詢問着到了東城垛子巷二十七號…這是間青磚青瓦的小四合院,院門上殘留着斑駁的紅漆,顯示着它曾經的鮮活。
“有人在嗎?我進來了哦!”我輕釦大門良久,無人應答。試着去推那扇門,居然應手而開。我大聲叫了幾聲便跨進了院子。
四面靜寂無聲…好象本沒有人居住的樣子?我疑惑地四處張望,期盼能找到一個人影。
“你找誰啊?那户人家已經搬走了,沒人了。”大概是我的叫聲引來了鄰居,一個男子站在門外熱心地告訴我。
“搬到哪裏去了?你知道嗎?”我一邊問,一邊向他走去…這不是那個叫張炳的青年嗎?!
“啊!原來是恩人!”張炳也認出了我,動萬分地叫了起來“恩人到這裏有什麼事啊?你是李家的親戚嗎?!”
“你住這裏?”我好奇地瞟了眼隔壁那間破敗得差不多隨時要倒的木板房。
“是的,恩人,請進。只是寒舍簡陋,恐怕怠慢了小姐!”張炳紅着臉,把我往他家裏請。
還沒進門,便聽到女孩子的低泣…奇怪,難道張炳家裏還藏着女人不成?我探頭一瞧,嚇一跳,那個跪在牀前哭泣的少女,不就是朱秀玉,朱大小姐嗎?她怎麼到了這裏?為什麼跪地哭泣?!
張炳神情尷尬,急步上前,走到牀頭拉着牀上那老婦人的手,低聲説道“娘!這位就是今天傍晚時分救了孩兒的恩人。呃,未曾請教恩人尊姓大名?!”
“不敢,我叫葉青陽。”我打量那老婦一眼…卻見她滿面皺紋,一頭白髮,雙目無神,神情淒厲。見她掙扎着想要坐起來,我連忙上前按住她“張大娘,你不用起來,躺下休息吧。”朱玉秀地看了我一眼,遞了一杯茶給我,又“撲通”一聲跪在了張大娘的牀前…這是唱的那門子戲啊?真把我糊塗了!
可這好象是人家的家事,我一個外人還是不要多管了吧?!我只想打聽到李虎的老婆搬到哪裏去了?!
“隔壁那家人什麼時候搬的?搬到哪裏去了,你知道嗎?”我急切地向他打聽着李虎家人的下落…當在孫家灣,若不是他拼着命將我搖醒,説不定我會在睡夢裏死去…跟那些住店的客人一樣!
“李虎哥死後,李嫂不久就改嫁到汴京去了。”張炳一臉的惻然“他們的兒子好象送給了別人收養了!所以現在李家已經沒人了。”
“是嗎?”我摸了摸懷裏的那封未及送出的信,悵惘莫名“嫁給誰了?在汴京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對不起,只聽説是一個商人。好象是做藥材生意的。其他的就不知情了。”張炳一臉歉然地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依然跪在那裏的朱小姐一眼,終於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朱小姐怎麼了?做錯什麼事了?!”張炳俊臉刷地變得雪白,各種神在他臉上替顯現,倒象是一個七彩的萬花筒…象是憤怒、象是痛苦、象是羞辱,又象是無奈…他張了幾次嘴,終於低沉着嗓子説“秀玉,被那個賊子…”哦,我明白了。氣一下就衝了上來,我怒瞪着張炳…這隻大沙豬!女朋友遭到了身心上的巨大創傷,他不但不去安,反而去緬懷、去哀悼她不幸失去的那薄薄的一片膜?!
我一把推開張炳,衝進屋子,抓住朱秀玉的手,將她拖了起來,厲聲喝道“起來!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是你來跪地求恕?!他不接受你,説明他本不配得到你的愛!走,跟我走!”朱秀玉紅着眼眶,以手掩面,低垂着頭,雙肩聳動,抖得如風中的一片落葉。她身不由己,被我拖着前進。一雙妙目不住地望着張炳,希望得到他的幫助…可是,該死的張炳卻只會漲紅着臉,別過頭,不敢與秀玉的目光對視。
“炳兒,給她。”牀上的張大娘顫抖着聲音掙扎着叫了起來。
“是的,娘。”張炳恭順地答應一聲,從牀頭那張小几上拿了一個包袱追了出來,遞到了秀玉手中。
“炳郎!難道連我對大娘的一番心意也不能接受嗎?”秀玉傷心絕,悲憤地低叫起來…我明白了,定是秀玉從家裏帶來的財物,想要給張大娘治病的!
“好,清高的好!”我氣極而笑,索返回屋中,一把將擺放在破桌上的一碗熱氣騰騰的藥也打翻在地“這麼有骨氣,憑這股子傲氣就能活下去了,何需這嗟來之藥?!”
“你,你…”張大娘指着我語不成句…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張炳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又一陣白,看了看牀上巨咳的老孃,又瞧了瞧被我強行帶出去的秀玉,終於捧着頭蹲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關鼎山在客棧門口張望,見我突然帶了秀玉回來,驚訝地了上來“小丫頭,你又搞什麼鬼?!”我沒有理他,徑直把秀玉帶到了我房中“秀玉,你家裏還有什麼人?”
“小女子只得父女二人相依為命。可是爹爹他…”秀玉低首輕聲回話,語氣哽咽,神情慘淡。
“那好,我也是一個人。我現在到汴京去投親。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拉着她的手,也不跟他廢話,直接就説明我的意圖。
“等一下,什麼叫一個人?我難道都不算人?”關鼎山哇哇亂叫“還有,你在汴京有什麼親戚?怎麼都沒有告訴我?”我白他一眼,懶得回答他的話…他跟我什麼時候這麼了?我只當他是同伴,可沒當他朋友!
朱秀玉輕輕地點了點頭,目光惘“我,我也不知道今後該怎麼辦?!”
“那就這樣決定了。明天找人先把你爹的後事辦一下。後天我們就啓程到汴京去。”我快刀斬亂麻替她下了決定…她這種弱質纖纖的千金小姐,優柔寡斷,等她下決心黃花菜都涼了!
崴峨壯觀的開封古城終於遠遠在望了。我掀開車簾,默默的審視着那高大雄偉的城牆,寬大的門上書着“大南門”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城樓高達三層,兩邊各有一座鼓樓。城牆高達四丈有餘,寬約六丈有多,城垣之上,女牆密植,馬面戰棚百步相接,護城河兩岸楊柳依依,十數個手執長戟的士兵分列兩旁,威風凜凜,人往來。(注1)可是,對進出城門的盤查卻遠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嚴厲。
我們隨着南來北往、熙熙攘攘的人羣進入了汴京城。街道兩旁酒肆林立,店鋪羅列,青樓畫閣、繡户珠簾,寶馬香車爭相竟道於行,好一副繁榮昌盛的景象,好一副古都名城京畿重地的氣派!
宣和七年八月(公元1125年)金太宗以宋廷接納金國叛將張覺為由,下詔討伐北宋,經過一個月的準備。已於當年十月,分東西兩路大軍,由東路元帥斡離不,西路元帥粘罕,領軍入侵中原,揭開了靖康之難的序幕。此時北方將士正在太原和燕山府與金軍浴血奮戰,整個東京卻是如此歌舞昇平的大好景象,真令我始料未及!(注2)關鼎山驅車過麗景門直奔內城,左彎右拐找了間名為“久住王員外家”(注3)的古怪名稱的客棧住了下來。我扶着秀玉下車…她一路早已被顛得七暈八素,再説她一雙金蓮小腳,實在也是沒有吃過這種苦,哎!真是我見猶憐哪!好在那家客棧名字雖然怪異,裏面倒也乾淨、雅緻。
我狐疑地拿眼去看他…不知道他把我們帶到這個地方,有什麼用意?因為他本就沒有猶豫,直接過來,害我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你們在這裏待著,可別亂跑。京城不比小鎮,走散了可不好找。我去找個朋友。”關鼎山安頓好行李,就急不可待的往外跑。
“你的那個朋友,不會剛好是姓江吧?”我眯着眼睛冷冷看他。
“當然不是。”關鼎山指天發誓…我信他才有鬼!不過,我也有自己的打算,也就沒有揭穿他。
等他身影剛一消失,我馬上跳了起來,從包裹裏找出一件男裝換上。拖着目瞪口呆的秀玉就走上了汴京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