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帝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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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徵徂西,至於艽野。
二月初吉,載離寒暑。
心之憂矣,其毒大苦。
念彼共人,涕零如雨。
豈不懷歸,畏此罪罟。〗這首《詩經·小明》第一闕未完,王儁就笑道:“你所懷之歸竟是何處?可是此間?”曹不唱了:“即是為此小弟才還鄉的。”
“哦?”王儁捋了捋俊美的長鬚站了起來,在屋中環顧一遭,先指了指牆上掛的弓箭,突然探手在曹腿間摸了一把,問道:“箭弩尚在,髀未生,既已閉户怎弓馬未棄?”
“閒來獵無非健體。”
“也有你這麼一説。”王儁一笑,又自地上拾起一卷書“《兵法節要》,可是孟德大作?”曹也不謙虛:“正是。”
“兵者,兇也。你一個鄉間隱士,為何在此玩味兇險之事?”曹默然無語了。
“孟德,你不想過這樣的子。”王儁又坐了下來;曹德、卞秉盡皆點頭,這一年來誰都看得明白。
曹嘆了口氣:“即便我曹某人一心仕途,可是朝廷未清局勢未明,我豈可捨身入虎口?”
“哼!”王儁冷笑一聲“你總算説了一句良心話。”曹也笑了,便把崔鈞造訪、朝廷徵召典軍校尉、陳逸替許攸等傳信,還有父親億萬家資換太尉之事盡皆道出,最後從懷裏掏出那捲《禮記章句》與王儁。
王儁看見這卷書很意外:“哎呀,許攸竟拿師傅之書當做表記。這套《禮記章句》共六十六卷,散佚各處。老師去世時餘下三十餘卷,皆留於兩位妹子收藏,另外我和子伯、子遠處各有幾卷。”説罷展開來看,第一眼就瞅見孔夫子論道,便唸了出來“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人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閉,是謂大同。”
“這些都是士人皆知的。”曹也隨之背誦道“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睦兄弟,以和夫婦,發設制度,以立田裏,以賢勇智,以功為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於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勢者去,眾以為殃。是謂小康…不錯吧?”
“孟德真是好記啊,不過師傅的東西,我可要收走囉。”王儁捲了起來“孟德既然能背,還在這裏耗什麼光陰,可以為官去了。”
“你勸我出仕,你為何不為官?”曹反詰。
“你剛才未悟到嗎?吾乃大同之士,爾乃小康之臣。”
“你真自信。”
“非是自信。”王儁眼神炯炯“人各有志,棄功名利祿於身外,我王某人做得到,而你曹孟德…恐怕放不開手吧?”曹的頭終於低下了。
卞秉見狀拍手:“哎呀!總算有一個治得了他的人來啦!”這時樓異走了進來:“舅爺,外面的雪下大啦。”
“那咱快回家吧。”卞秉立刻起身“天不早,二哥還不隨我回家嗎?”
“我不走!”曹德一拍大腿“我哥不回家,那我也不回去了。”
“你跟着攪什麼亂呀?”曹道。
曹德笑道:“哥,你這話就不對了,當隱士我比你有資格,至少我連官都沒當過。”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看看王儁。王儁卻道:“我今天本就打算與孟德共宿一晚。”
“好好好,咱仨一塊兒在這裏隱居了。”曹德笑道。
“我看這裏只有一位真隱士,其他兩個都是裝着玩的。咱不多説,我得走了。”卞秉説着披上裘衣“一家子連大帶小都得罪盡了,我得回去哄他們。是不是,姐夫?咱不多説了。”
“你這閒話就不少了!”曹白了他一眼。卞秉隨樓異這一去,連馬車都趕走了。外面又下了大雪,曹德與王儁轟都轟不走了。曹往榻上一躺,不再理會他們。
曹德與王儁也不管他,飲酒吃菜談笑唱曲。天黑了點上燈,倆人繼續唱《詩經》,什麼《無衣》、《瞻彼洛矣》、《兔罝》、《破斧》,除了戰歌就是唱建功立業的。唱得曹腦袋都大了,蒙着頭忍受。不知過了多久,才恍惚睡去…
一陣寒風襲到曹身上,他睜開眼睛才發現,原來天已經亮了,坐起來見屋中杯盤狼藉,弟弟與自己抵足而眠。王儁呢?
曹忙開門,只見大雪把世界染成了白,銀裝素裹一般,空氣凜冽,沁人心脾。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條連綿的腳印,王儁披狐裘背瑤琴正向遠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