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回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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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過不多久,外頭正堂上等着的眾人就湧了進來,袁紹和長梧等人笑着進來起鬨,言道酒菜都快涼了,盛紘瞧着也説的差不多了,便笑着隨眾人到外頭吃酒去了。
明蘭則被女眷們拉着在內堂宴飲,丫鬟們擺上供七八人坐的如意黑漆木圓桌,待上菜後,大家圍坐着邊吃便説笑起來,王氏拉着明蘭坐在身邊。
在座都是婦人,看了眼明蘭這幅模樣,心裏俱是有數,或有豔羨,或有酸意,或有欣,各人各有深思。
墨蘭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明蘭看,但瞧明蘭一身大紅真絲織金鸞鳳雲紋廣袖翟衣,罩着薄如蟬翼的金絲繡花團鳳褙,梳着朝天如意髻,簪着五鳳朝陽的紫金展翅飛鳳掛珠大釵,耳上綴着蘇赤金耳環,拇指大的紅寶石明晃晃的人眼花;臨出門前,顧廷燁還往明蘭手上了六七個金玉寶石戒指,的明蘭都不好意思伸出手來。
這身裝扮不止華貴顯赫,且非上級命婦不可穿戴,墨蘭看的心裏不舒服,臉上偏要裝着十分愉快,頻頻與明蘭搭話。
明蘭忍着頭暈,端起酒杯來轉身,看着王氏的眼睛,清聲誠摯道:“這第一杯酒,女兒先敬,明蘭幼時病弱,若無和大姐姐悉心照料,怕這條小命早代了!明蘭這裏謝過了!”説着,酒杯一仰而盡,這番話至少關於華蘭部分是真的。
王氏頓時眼眶濕潤,一口喝乾了酒,拉着明蘭頗有幾分動,絮叨着:“你這孩,大好的,説什麼胡話!自家人説什麼謝不謝的……你自小就聽話懂事,比幾個大的都省心,我如何不疼你?!”情緒來了,説的她自己都當真了。
墨蘭臉一白,低頭不語;明蘭側眼瞥了她一下,只見墨蘭裝扮的是莊重緻,粉黛薄施,髮髻規矩,連耳墜都是嚴整的環形,一動不動,樣板般標準的正室範兒,卻掩飾不住眼角的疲憊緊張,眉心中間漸現出一道思慮的深痕來。
明蘭微微嘆息,她不是想秋後算賬,只是希望墨蘭心裏放明白些,別拿自己不當外人,明目張膽的來提要求才是真的,這裏先打個預防針。
看她們母女和睦,康姨媽有些酸溜溜的:“明丫頭如今出息了,以後家裏指着你的地方怕是不少,你可要記着你母親對你的好處,不可忘本呀——!”她有一半嫁妝是折在庶庶女手裏,本想將就幾門親事算了,偏康家仗恃着門第顯貴,窮要擺派頭。
明蘭嘴角翹了翹,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如蘭卻不高興了,她本是個直腸的,自康兆兒嫁入王家後,她便視康姨媽為卑劣小人,若不是看在允兒的面上,她早説‘盛家女兒回門關你康傢什麼事?有事沒事的上門來蹭飯’之類的難聽話了。
“姨媽,您説的對!六妹妹你可要記着,對你好的,就得回報,便是不能回報,也不能恩將仇報!”如蘭一身滾粉絨邊銀紅水綢妝花小襖甚是亮眼,更映着她面頰紅潤,氣頗好,顯是婚後生活還不錯。
康姨媽神很不自然,低下頭吃酒,允兒知道來龍去脈,也深為母親的作為到歉意,長梧待自己好,這些年來又不斷幫襯康家,而自己婆家與盛紘家是再親厚也不過的了,她自不願惹人厭惡,只盼望母親少説兩句。
她一邊拉着如蘭低聲説話賠禮,一邊給王氏連連夾菜,明蘭看的心中一嘆。
海氏瞧着氣氛有些僵,便出來打圓場:“前幾,母親去袁家瞧了大姐姐,説那肚比我的還大,明明月份比我小的,別是裏頭有兩個罷?大姐姐常喊肚疼,沒準兒是兩個健壯的小小哥兒,正在裏頭練拳腳呢!”説着,眾女眷都笑了起來,王氏最是高興,得意之,連着喝了好幾杯,酒上湧,説話都大舌頭了;酒過兩回,外頭進來一個丫鬟,在明蘭耳邊低語了幾句。
明蘭起身,笑着與大家道:“老怕是要提點我幾句,我先過去了。”王氏已不甚清楚了,海氏笑道:“去吧,老有許多話要與你説呢。”明蘭笑着道辭,轉身隨着那丫鬟離去,一出了門便加快腳步,直奔壽安堂,待一腳進了大門,拐進左次間,果然裏頭擺了一桌飯菜,老正坐在窗邊等。
明蘭心裏動,笑嘻嘻的撲過去,抱着她的胳膊搖着撒嬌:“我和祖母心有靈犀,我就知道祖母等着我呢,特意空着肚來的!”老闆不住臉,笑罵道:“都是為了你這猴兒,等着我都餓了!”明蘭撲到老懷裏,討好道:“我給祖母肚!”老擰着明蘭的臉頰:“空肚有什麼好的,怕還不夠餓的痛麼?!”明蘭扶着老坐到桌邊,親自給她滿滿盛了一碗冬瓜排骨菌湯:“您吃,您吃!”房媽媽瞧着眼眶發熱,道:“老多久沒這麼高興了!”
“什麼多久?!”老回頭瞪眼道,“不過才兩天罷了!”明蘭捧着自已的小臉,一派明媚憂傷:“一不見如隔秋,哎呀,這麼多個秋了,祖母定是想我想出相思病來了!這可如何是好,誰叫我這麼招人疼,沒法呀?”老終於撐不住了,幾乎笑出眼淚:“你個不知羞的盡往自已臉上貼金!要臉不要!”明蘭歪着腦袋,把一張俏生生的臉伸過來,笑道:“不要!您拿去吧!”老笑的直拍明蘭,兩個笑倒在一塊兒。
這頓飯,老一直聽着明蘭嘰嘰喳喳講述顧府人眾,一會兒説,一會兒笑的,明蘭心裏難過,知道這以後怕不能常見老了,便着意粉飾平,活靈活現的把新嫁的説的有趣好玩,好似顧家一片幸福美滿。
老也含笑聽着,用完飯,房媽媽吩咐丫鬟把桌碗碟都撤下,合上房門出去。
“我有話問你,你坐好!”老肅了神,明蘭和她相處多年,知道她是要説正話了,連忙奉上茶盞遞過去,然後乖乖坐好,等待訓話。
看着明蘭力扮出的笑容下隱藏的倦意,老不糾結,自從聽房媽媽轉述崔媽媽的話後,她也十分為難,這種房幃私密之事並非旁人好過問的,最好看見也當沒看見;老心緒轉千回,最終開口:“他……待你可好?”明蘭努力不讓自已的思歪掉,緋紅着面頰,低聲道:“蠻好的。”您問哪方面?
老開合了一下嘴,不知怎樣問下去,調轉話題:“你府裏現在何人管事?”明蘭遲疑了一下:“呃……這個,孫女不大清楚。”老目光中似有責備,想了想後嘆了口氣,柔聲繼續問:“你府裏房舍園可好?聽説那兒原是先帝重臣之宅,荒廢了快有十年了,是否需要修繕?”明蘭一臉茫然:“唔……這我不知道。”她連卧室都沒怎麼出,府邸長啥樣都還不清楚。
老眼睛有些瞪大,臉再發黑,急聲追問:“那你府裏現有多少定產?”整和夫婿窩在一塊兒,至少得説些啥吧!
明蘭扭捏道:“這……孫女也不曉得。”牀上並不需要説很多話,不是睡覺就是運動。
一問不知,老仰天無語,呆呆的看着小孫女,她培養出一個十八般武藝全能的,到末了卻一概沒用上,這位新姑爺只需要技術層級最低的本領就夠了。
明蘭羞愧難當,滿心慌亂的想了半天,囁嚅道:“祖母別憂心,其實他待我真的蠻好的。”老渾身無力,只長長嘆息。
“……祖母,明蘭曉得您的意思,明蘭會當心的。”明蘭知道老是在擔心她,其實她也知道自已處境其實很麻煩,不是她不想奮鬥,而是這兩天實在沒功夫。
“罷了,説説看,這兩你姑爺可有什麼不順心的?”老不嘆氣了,又問。
不順心?明蘭覺着他處處不順心,後媽難纏,老哥半死,一家親戚,她想了想,忽輕聲道:“祖母,依我看,他……似是想承襲寧遠侯的爵位。”顧廷煜病入膏肓,能活多久都是問題,這時不可能再生出兒來了。
“哦?”老來了興致,目光興味,“何以見得?”明蘭捧了碗茶到老面前,斟酌着語氣:“孫女也是親眼見了,才知道他對顧家人不是尋常的不和,幾可説是‘厭惡’了;京城這許多地方,若他真想與顧家一刀兩斷,少些往來,沒的住這麼近做什麼,皇帝賜哪裏不成?”老點點頭,接過茶盞,用茶蓋輕輕撇去茶沫:“有理。”明蘭坐到老身邊,輕輕皺起眉頭:“孫女不懂就在這裏;年前就聽説皇上有意讓他襲爵,還連連召見襄陽侯,他為何……?”話沒説明,但老已明瞭,微笑道:“你的意思是,若是他真想襲爵,襄陽侯府豈不更妙,財既豐,又可擺那起污糟人,可是這麼意思?”明蘭點點頭,其實她是討厭應付那些親戚。
“你到底還年輕,不明白裏頭的干係。”老輕輕笑起來,拍拍她的手,温藹道:“你想想,一樣是頭上壓着石頭,是繼室後母好應付些,還是禮法周嚴的嗣母好應付些?”明蘭心頭恍然,似有些明白了。
老眼中透着些許意味不明的閃動,笑道:“你姑爺本就是寧遠老侯爺的嫡次,長兄無嗣,他襲爵是天經地義,不用承任何人的情,只消皇帝推一把便成了。雖説如今是襄陽侯府顯望,寧遠侯府冷清頹落,可凡事不能光看外頭,這會兒省心了,以後有的是麻煩呢。”明蘭大受啓發,恍然大悟。秦夫人是繼室,別説顧廷燁,就是自己,正經的婆婆其實是已過世的白夫人,只消禮數上過得去就行了;可如果顧廷燁想承襄陽侯的爵位,他以外系入本宗,以後不論是襄陽侯老夫人,還是一干同宗兄弟,他都得厚待着,照看着,否則便會叫人説‘忘恩負義’的閒話,以後煩心事不斷。
老慢慢的向後靠去,舒適的卧躺在炕頭上,閒閒道:“你姑爺這人,怕是個桀驁的,生平最恨受人掣肘的吧。”老經典點評,明蘭用力點頭,這句話真是沒錯。
老看了她一眼,忽道:“這般的男人,你只記住了,一是莫要和他硬着來,……呵呵,不過,你也硬不過他!”明蘭苦笑着嘆氣,老接着道,“還有,看他幾番作為,應是個眼裏不沙的明白人,你想做什麼就直去説,莫要陽奉陰違那一套,不要藏着掖着,假作‘賢惠’,夫反生隔閡!”明蘭垂下眼瞼,點了點頭——崔媽媽,你傳話好快。
老看明蘭神情,知她還未全明白,一言説開了,她盯着明蘭,語氣發狠:“‘賢惠’這東西,不過是黃泥塑的菩薩,孔夫的牌位,嘴裏拜拜便是,你若真照做了,有你悔一輩的!
…
…你記着,你男人是你至少半輩的依靠!你就是不喜歡他,也要拿住了他!別叫旁的女人得了空隙!不要擺什麼清高的臭架,便是男人沒那花花心思,也得你有能耐看住了!”她似是説的急了些,了口氣,嘴角苦澀,才道:“你,不要我。”明蘭頓時淚水湧出,伏在老膝頭哭泣起來,從很早前她就知道,老對她的種種教誨多少是在彌補自己當年的缺憾,她對明蘭的幸福期盼,某種程上也是自己的一種寄託。
明蘭輕輕撫着老蒼老皺褶的手,輕聲道:“當年莊先生説史,孫女最喜《前金史·韓柏》一篇。韓大將軍以孤城千卒抵禦數萬大軍,眾人皆勸其降,他堅不從,眼看兵敗城破,他橫劍於頸項,只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謀,未以搏一命。話音未落,對頭峯坳山洪爆發,敵軍被淹過半,危難自解。”明蘭的聲音漸漸清朗,一字一句道:“孫女謹記祖母教誨,會用心過的。不論順境逆境,決不輕慢,決不託大,決不驕橫,決不疏忽,不怨天尤人,也不輕言放棄。誰知道呢,興許老天開眼,孫女終能……暖花開罷。”※※※※※※作者有話要説】關於古代家族的興衰,有好些老話,什麼富不過代,君之澤五世而斬,但綜合起來看,總歸是以讀書人家興盛的時間長久些。
經典範例,范仲淹家族,從北宋到民國初年,八年長盛不衰,基本上所以幾年顯赫的家族都是走範氏家族的模式,設立族,公置族產,培養族人,彼此幫扶,前赴後繼。
其中的比較到位的是海寧陳家。
‘世代簪纓,科名之盛,海內無比。年來,進士二餘人,位居宰輔者人。官尚書,侍郎、巡撫、布政使者十一人,真是異數。’而紅樓四大家族從本質上來説,是皇親官僚集團,從家族立身的本來看,本就比書香世家缺少一份正直和清明,更不要説約束族人的行為方面,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如果薛蟠或賈赦生在這種人家,估計很快就被打死,或者逐出宗族了,當然也可能他們很快就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