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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閲讀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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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説是勸畫家,不如説在自言自語。畫家睜着昏沉且猩紅的眼睛,嚥下嘔吐的氣音,問,“你呢?我聽説你要出國。”我一愣。

出國?出國又是哪一齣?

我思忖了一下,説,“我這不想着跟你嘮會麼,嘮完再走。”夢很穩定,沒有要崩塌的痕跡。畫家怔視着草地,神間有些沒防備,大概不知道該怎麼理解目前現狀。片刻後對我説,“別走了吧。”夢裏邏輯並非連貫的,畫家已經沒有了嘔吐的衝動。而我一怔。從我前句話來看,這句“別走了吧”竟像是對我的回應。我無法判斷這一刻畫家是否真的可以與我,沒説話。

畫家雙手用力地着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情來,到非常折磨,又道,“林瀟這事算我不對,行麼?我給你道歉。別走了吧。”林瀟?

這名字出現,我沒有覺,也沒有任何模糊的印象,説明這人應該對我影響不大。不過聽畫家的意思,他似乎覺得他欠我一個解釋。

從我觀察畫家這段時間裏,我總覺得他心中對我有愧,聽如今的口吻,倒也證實了這個觀點。但畫家的夢異常雜亂,與我糾纏之深,絕不僅僅是有愧這麼簡單。這件事雖然不是我倆最關鍵的矛盾,但從畫家的話來判斷,未必不是導火索。或許因為這件事,我決定出國,而我之所以喪命,可能也和出國有關。

我隔了很久,才對畫家説,“出不出國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們還能做什麼。”頓了一下,我斟酌措辭,又道,“如果我説,我是真實存在着的,並非一場幻覺,一場假象,你怎麼看?”畫家看着我,視線又開始發直,好像沒明白我是什麼意思。但夢已經很穩定,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我説,“可能這樣做沒意義,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記住我接下來所説的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我不計較,你也別放在心上。等會你媽會來,你洗個澡,隨她出去多透透氣。你很年輕,不要讓痛苦主導生活,我不是,也不該是你糾纏不清的噩夢。還有……”我視線落在腳旁的細長草葉上,話一停頓,繼續道,“還有就是,我們年紀或許相差不大。如果我父母還健在,想託你遞個話,告訴他們,別太掛念我。我不難受,希望二老能踏踏實實過晚年。你也一樣,我能做的有限,但我不願見你頹成這種樣子,無論是否因為我,你明白嗎?”話音一落,以我為中心的草地突然出現裂縫,夢抖了。

是夢裏下起了雨。

有雨打在身上,雨點異常龐大,近乎每一滴都有石頭大小,無處躲避,打得身體直顫。畫家一下子消失了。隨後他從很遠的雨霧中走來,周遭植被茂密且荒涼,而我坐在原地無法挪動。

我在夢中再一次物化了。

畫家站在我面前,沒打傘,我們二人在草地裏接受全身心的隕石洗禮,身體彷彿可以水,濕透後異常沉重。我不能動,畫家看着我。

畫家像被雨水打斷了腿一樣,在我面前筆直地跪了下來。草野隨跪姿傾裂的更加嚴重。

畫家額頭貼上我的額頭,沒有温度,異常冰冷,隕石雨更猛烈地打在身上,天陰沉得呈現淡紫。畫家嘴翕動顫抖,很久之後,才艱難地、不成聲地把聲帶撕裂開一個口子,“那天晚上,你打我電話,想説什麼?”我不知畫家所提是哪個夜晚,但我到難以呼,鋪天蓋地的大雨幾乎將我埋沒。意識絞痛隨之襲來,隱約間我看見車燈,異常刺眼的車燈,天翻地覆的車頂棚,有血沫滴落在手上。死亡的氣息幾乎貼身而行。

我不能動,卻仍有發聲的能力,我的嗓音同樣艱澀,對畫家説,“告訴我的父母,我沒事,別太掛念我。還有就是,人總得和過去和解,我縱使對命運心有不甘,但比起沉痛悼念,我寧願生者當我從沒活過。”我嚥了一口氣,只覺得整個人置身海底,窒息愈發強烈,道,“所以,別用這樣的餘生回憶我。”畫家全身濕透,臉上全是水,他聽我説完,單用手在我身上摸索起來,彷彿一個盲人在摸一塊石碑。畫家從我後背摸到了什麼東西,他的語氣介乎平穩與瘋狂之間,像暴風來臨前黑壓壓的雲際線,只等一個爆發的極點。畫家對我説,“人,所有經歷過的事都不會消失,只會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滋生或是腐爛。你這裏不完整,少了兩節椎骨,我嘗過。不是沒味道就相當於沒發生,也不是吐出來就可以當垃圾忘掉。你説人總得和過去和解,只有倖存者才有權利選擇是否願意和過去和解。你不是倖存者,徐皓。你和邵崇明、外婆一樣,是海中的餌料、攙扶不起來的屍體、泡發了依然可以被人談論下嚥的腐。沒錯,所有人都這麼想,我大可以和過去和解。我可以和你前被劃爛的窟窿和解,可以和你屍檢時碎掉的頭骨和解,可以和十七歲的你和解,也可以和二十一歲的你和解。但周圍沒人和我説,你是一個人,是一個不僅生活在過去裏的人。”畫家左手摸索到我的口,那裏縱橫錯,被雨水沖刷仍血淋淋得刻着字,是永遠鮮活的痛苦。畫家手下刻的只有六個字:愛子徐皓之墓。

我意識裏的釘子開始震顫。

畫家垂着頭,雨水如注淋在地上,夢境破損不堪,有一角竟隱隱出客廳廢墟的輪廓。電視屏幕靜躺在角落裏,如刺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