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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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痕。不管命令下手的人是誰,必定是狠心之至,毒辣之至。緞弈已在腦中排演過千萬種可能,除了緞蒼嵐以外,只有一人能做到果決如斯。
“將這穢物收拾了,送去府衙吧。”緞弈説完便離開了中堂。急急忙忙趕上來的侍從與緞弈擦肩而過,那一個瞬間,侍從恍然想道,他從未見過太子出這樣的神。
《《自東街一路向裏,四周都是富貴人的居處。國相府另闢蹊徑,在東街最裏,很是隱蔽。
鶴仃裹了一件長袍,獨自坐在書齋中。案上供着的一枝白梅已略見凋殘,幾片花瓣落在案上,襯着硃紅的木,倒有些泣淚的味道。侍子方才來過,告訴他已按照吩咐將一切安排好了。
“太子那邊也未起什麼懷疑。”他聽着,不置可否地笑。聰明如緞弈,大約已經隱約猜出了幕後的主事者,不過朝中尚有緞蒼嵐與之掣肘,他並不相信緞弈會在這時與他翻臉。
太子於你有知遇之恩,你竟也能反咬一口,當真是毫無仁義,惡事做盡。他喃喃着,剪去一叢梅花的殘枝。第一次見緞弈,便也是在一片梅林裏。他穿着一件殘破黑袍,跌跌撞撞地遇見正在打獵的他。那時緞弈尚非太子,不過是兄弟中的老幺。生母低賤,故而緞弈亦不受皇帝寵愛。可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到,這樣一個不得寵的王爺居然能步步高攀,成了人人敬仰的東宮太子。
若你信我,我便能助你君臨天下。這是他初見時對緞弈所説,他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諾。緞弈暗派人馬,助鶴仃這個無名小卒在朝中立住威望,鶴仃亦從中斡旋,一個個扳倒了緞弈的兄長。朝中眾人只當國相從不涉黨爭,卻不知道他與太子從一開始便已互為齒。
時漸深,一縷斜陽伴着窗外疏影落在案上,書齋裏點着的藥香已漸漸地淡了,他模模糊糊地想着,這香是不久前緞弈送來的,説是點上賞梅,別有一番意趣。鶴仃卻從未對他説過,其實自己出生的地方,是沒有這樣潔白晶瑩的梅花的。
他十三歲的時候,同母親在原野上游蕩。時值亂世,各方勢力猝爾興起,又驟然倒下,無人説的準明又是怎樣的光景。母親原是樂坊的歌姬,兵戈鐵馬之下失了家園,從此成了四處蕩的營,鶴仃便是她在這時懷上的。鶴仃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母親常常説,若不是有了他,自己也沒有必要繼續做這樣下九的行當。
到了夜裏,母親要留在軍營,怕被人知曉自己還有個兒子,便總是把他藏在荒野裏。鶴仃摟着布包裹,裏頭着幾件母親過去所穿的羅裙。夜裏凍得厲害了,他便小心地把它們一件件取出來,凍紅的手指撫摸着那些柔軟的布料,想象着那些聽母親描述過的歡宴與榮華。他知道,母親以前一定是很高貴的,甫一開喉,便有無數的王孫貴胄爭相纏頭,定是快樂無雙。
若是沒了我,或許母親當真能過得快樂許多吧。
他茫然地想着,手上的裂瘡越發的疼起來。他怕膿血髒了衣服,只好又將衣裙回去。荒野上寂然無聲,他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着。天上無月無星,荒野四望,只有伏屍片片,四處皆是相同的風景。走着走着,竟連來時的路也忘記了。他飢寒迫,躲進一處山間的壁窟,已打定了注意不再回去。只可惜了布囊裏的衣服,他想,但母親總是説,不該要他,不想要他,現在自己遂了母親的願,也該任一些,留一點東西權做回念。
鶴仃模模糊糊想了許多,尋了塊背風的石頭蜷起來睡了。在夢中,有許多的好東西,閃閃亮亮的,叫他覺得快活起來,幾乎想永遠睡在夢中了。可是到了早晨,他被人給搖醒了。母親在他的面前淚滿面,抱着他喃喃着,“你跑去哪裏了……”時至今,他仍是不知道母親到底是怎樣在荒野之中尋到他的,他只能猜想,她必是苦苦尋了一夜。他從沒想過母親會來找他,但被抱住時,比起訝異,他卻先一步到害羞起來。原來人的擁抱,是這樣柔軟的呀。母親沒有問他,為何要獨自出走,只是牽着他的手從裏走出來。回到他們棲身的地方時,母親給他摘了一枝花。是一朵早時開放的小花,母親告訴他,過去在自己所待的樂坊,每到這個時節,便有成片的白梅綻放,遠近連綿成片,美得應接不暇。
那是母親第一次對他説這樣的話。後來母親打他、罵他的時候,他時時想起這一幕,他想,母親並不是壞人,只是戰爭叫人變成了鬼。後來,等他大上一點的時候,母親就不再趕他走了。鶴仃長得同她年輕時很像,若是他跟在身邊,就能引更多的客人。無數個夜晚,他躺倒在母親身邊,月光下的母親看上去是那樣蒼老而削瘦,就連打他時,也再用不上許多的力氣了。他想,母親這樣活着,與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再到後來,軍營換了新的將軍,把所有的營都趕出了軍中。正是在這時,鶴仃第一次遇見了落九烏。那時落九烏還不叫這個名字,被他救治的人都叫他的道號,有時是元塵先生,有時是元塵大人。鶴仃遠遠地,看見白雪之中的元塵,眉目清冷如畫,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跟在他身邊的男人們將母子二人帶進了城中。城裏的人都對鶴仃説,元塵是天上的神仙派來人間救苦救難的善人。
是了,善人救了我的命。可被救的人是抱着怎樣的心情活下來的,你又知道幾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