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西風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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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蠶娘子的拿着鬼門針的那隻手才剛剛抬起一寸,不,甚至抬得更低,她的手甚至還沒有開始抬,就只覺得眼前忽然閃過一道光。
這是一道非常耀眼的光芒,就像是秋天的陽光一樣散淡而實在,就像是秋天河道上那些乾枯的蘆葦,在微風中,慢慢漂浮雪白的花絮。
而這些花絮慢慢的,輕輕的,緩緩地落在了她的咽喉上。
她甚至還到,那道白光有着比血還要冷的温度,就像是秋天的陽光照在了她的脖子上,就像是秋風無意地,冷不設防的吹在了她的脖子上,沒有痛楚,沒有恐懼,甚至連死亡的覺都沒有。
然後,她只是覺得自己的咽喉上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輕輕地那麼一叮,甚至還沒有覺到疼,只是覺得麻麻的,然後,就已經慢慢地斷了氣。
當她停止呼的時候,當她在慢慢閉上眼睛的時候,腦子裏甚至還在回味着剛才所覺到的那些秋天的覺,淡淡的,悽然的。
然後,死了。
可是,她的身體卻沒有倒下去。
她的手裏甚至還握着她引以為傲的鬼門針,她的外面,甚至還包圍着一層她自以為是安全屏障的的天羅地網天蠶繭。
可是,她還是死了。
而索命青衣的劍仍然還在他的間,就像是從未拔出過。
李存孝還在看着自己的手,還在看着自己手中的劍,彷彿還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彷彿一直都在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劍。
而包裹在外面的那層天羅地網天絲繭就像是被狂風擊碎的石頭一般,忽然四散開去,天蠶娘子還站在那裏。
可是,天蠶娘子已經死了。
她的手裏還拿着她的鬼門針,臉上甚至還帶着笑容,那是心服口服的笑容。
現在,她終於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敢懷疑索命青衣的劍,無論誰懷疑,都只有一個下場,死。
所以,她死了。
可是,雙雙還活着。
天蠶娘子的鬼門針距離她的咽喉只有一張紙那麼近的距離,她仍然能夠受到鬼門針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濃重的腥臭味兒。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所有的人都在懷疑自己的眼睛。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天蠶娘子的屍體才豁然一聲,慢慢地倒下來,就像是一隻被風乾的繭子。
這個時候,雙雙終於回過神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然後,拔腿如飛,立刻投進了風一飛的懷裏,就像是漂泊已久的航船終於靠了岸。
雷庭恩呆呆地站在原處,眼神慘淡。
突然間,他的表情大變,哈哈大笑起來,然後,一個箭步衝到江塵的面前,使勁地捏住他的脖子,大叫道:雙雙,雙雙,你別走,你是爹的寶貝女兒,你是雷家唯一的血脈,你還要幫着你爹報仇雪恨呢,你不能走呀,雙雙,你怎麼不説話呀,難道你還在怪爹嗎?
江塵奮力地掙扎着,可是,卻怎麼也掙扎不開。
他死命地扯着雷庭恩的手,想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脖子裏拿開,可是,雷庭恩的手卻像是在他的脖子裏生了似的,任憑他怎麼扯,也無濟於事。
他一邊掙扎,一邊死命地哀號着道:老爺,老爺,我不是小姐,我是江塵呀,小姐在你對面呀。
可是,後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
最後,終於什麼也聽不見了,他也不掙扎了。
當雷庭恩鬆開手的時候,江塵頹然倒地,已經死去多時,一雙眼睛如死魚一般,瞪着已經發瘋的雷霆恩。
望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江塵,雷庭恩蹲下來,摸着他的臉,完全恢復了一個慈父的本來面目,喃喃地道:雙雙,你知不知道,其實,爹是很疼你的,你忘了,你小時候,爹經常帶着你去河邊玩,給你抓泥鰍,逮兔子,還有呀,我還幫你捉了一隻小鳥呢,你不是還把它喂大了嗎,雙雙,你怎麼不説話呀,你是不是還在生爹的氣呀,爹可只有你一個女兒,你不要離開爹好不好?哦,你是不是累了,想睡覺,那咱們回家去睡好不好,爹還給你唱歌哄你入睡。
説着,他從地上抱起江塵的屍體,一邊走,一邊道:雙雙,聽爹的話,咱們回家吧,咱們的仇不報了,爹只要你跟着爹回家。
經此鉅變之後,雷庭恩已然瘋了。
雙雙的眼睛猛然一熱,所有的恨呀,怨呀,都在這一瞬間消散。
他掙開風一飛的懷抱,飛奔到雷庭恩的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着他的腿,哭着道:爹,雙雙不會離開你的,爹,我永遠都是你的乖女兒,爹,我才是雙雙呀,你看看我呀,我才是你的女兒呀。
可是,雷庭恩卻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只是將她抱着自己腿的手拿開,然後,仍然對着懷裏的江塵的屍體,喃喃地道:雙雙,你是不是累,你怎麼睡着了,咱們回家睡好不好,外面風大,容易着涼的,爹帶着你去找你娘好不好?我們一家人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他的身影忽然蒼老了許多,猶如突然老去了多少年華,猶如一棵被秋風吹掉了葉子的樹,搖搖晃晃。
看着他的背影,李存孝忽然嘆了口氣,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但什麼話也沒有説,只是回到車上,而長孫無垢跟在他的後面。
緩緩的,馬車又啓動了。
那麼舊的馬車,那麼瘦的馬,慢慢地駛出了風家。
走出很遠,坐在馬車前面駕轅的白慕雲還聽到雙雙的一陣啜泣聲,而這哭聲,也隨即被那些蕭索的秋意收去了。
長孫無垢也跟着嘆了口氣,但隨即又笑了起來,看了看白慕雲,淡淡地道:他們好像都很怕你呀?
白慕雲用馬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副很驚訝的樣子,道:怕我?我有什麼好怕的?我又不是魔鬼?
長孫無垢的笑很純淨,就像是空中那些仍然悠遊散淡的陽光,道:因為你是擲金山莊的大少爺,名震江湖的鳶肩公子呀。
白慕雲卻沒有笑。
當他聽到“擲金山莊”四個字的時候,臉上甚至還顯現出一副很不自在的表情,猶如被人戳到了痛處,沉聲道:其實,擲金山莊並不可怕,因為擲金山莊只不過是一處賭場而已,而賭場裏除了充滿了銅臭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長孫無垢彷彿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仍然不依不饒地道:擲金山莊也許並不可怕,也許擲金山莊的大少爺也許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是,提起令叔白輕衣的話,那江湖中人卻沒有幾個不怕的了。
白慕雲看了看她,臉上的表情愈加複雜,也不知道是尷尬,還是驕傲,看着她道:你也知道家叔?
長孫無垢笑得更厲害了。
她立刻裝出一副老江湖的架勢,説書人似的,道:如果我不知道白輕衣的話,那還真是在江湖中白混了,聽説白輕衣在二十年也曾經打敗過劍三十,而成為江湖中的後起之秀,而你白公子的武功似乎來自他的真傳,剛才出手的時候,你雖然沒有用劍,可是,你的身形步法卻無疑是由白輕衣的招式。
説到這裏,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接着道:可是,最近幾年不知道為什麼他卻忽然消失了,所以,他的名頭漸漸地被令尊白輕侯搶去了,現在,出來行走江湖的人,也許已經忘記了白輕衣是何許人也,可是,卻知道一定知道令尊白輕侯的名頭,無論如何,二十年後的江湖仍然屬於你們白家的。
聽到這話,白公子的臉忽然黯淡下來,沉聲道:如果二十年前劍三十不是先和葬劍島大戰之後,大傷了元氣的話,家叔就不一定能夠取勝,所以,劍三十並沒有敗,家叔也沒有勝,當家叔知道了這個實情之後,總覺得勝之不武,所以,羞愧之下,就離開了擲金山莊,至今沒有他的消息。
這個時候,一直閉着眼睛像是已經睡着的李存孝忽然説話了,道:其實,令叔本用不着愧疚,勝,就是勝了,敗,就是敗了,對於那場決鬥,家父也常常跟我提起過,説令叔白輕衣確實是江湖中少有的少年劍客,只是為練劍而練劍,絕對不是為了那些虛名。
當時,家父即使沒有和葬劍島決鬥,也不一定能夠取勝的,令叔的劍品和人品都是江湖中的佼佼者,至於他的出走,也許,就是為了向家父表明,他戰勝了劍三十,並不是為了天下第一劍的虛名,是為劍而劍。
聽到這話,白慕雲那原本沉鬱的表情忽然展開,朗聲道:如果家叔聽到你的這番話的話,一定會欣的,如果可能,也許你們也可以成為朋友的。
李存孝喃喃地道:也許是吧,可是,我倒更想見識見識擲金山莊這個聞名已久的地方,那究竟有什麼魔力可以讓家父讚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