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退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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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經過廚房的時候，發現白如綰正在裏面忙得四腳朝天，不可開，什麼油呀，鹽呀，醬呀，醋呀，從櫃子裏一罐一罐地往灶台上拿，看她那架勢，就是蜈蚣再借她幾隻手恐怕也不夠用的。

劍三十要了搖頭，忍不住摸了摸脖子裏的那道疤痕，一臉的莫名其妙，然後，信步走了進來，圍着忙得七手八腳的白如綰上下看了看，大聲道，哇，得場面還大呀，你到底想幹什麼呀？

一聽這話，白如綰更慌了，差點兒將油鹽醬醋的罐子摔個噼裏啪啦，便趕緊用胳膊肘推了推他的肩膀，柔聲道，哎呀，你快出去呀，不要在這裏礙手礙腳的，你在這裏看着我渾身不自在，本來要做的菜就不會做了。

劍三十看了看那些油鹽醬醋，又看了看那濃煙滾滾的鍋灶，一頭霧水地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呀，得廚房裏濃煙滾滾的，跟神仙下凡似的。

白如綰一臉得意地道，樟茶鴨呀。劍三十摸了摸後腦勺，皺着右臉頰道，樟茶鴨是怎麼做的？

白如綰雙手攤開，在那些瓶瓶罐罐上指了指，一副御膳房大師傅的架勢，朗聲道，呃，其實這個很簡單的，首先呢，要先把水燒開…哎呀，好燙呀…等到水燒開了，然後呢，就把茶葉倒進去…嗯，是茶葉…茶葉呢…哦，在這裏…哎呀，差點兒燒着了，嗯，再加點兒茶葉呀。説到這裏，她大手大手一揮，幾乎都把整整一罐子的茶葉都倒下去，這才悠悠地道，哦，好像差不多了，茶葉加好了呢…就…嗯，對啦，再加一點兒醬進去…哎呀，那個是醬呢…好像不是這個…那個好像也不是…那是哪個呢…嗯，好像就是這瓶了…哦，好啦，把醬倒進去，倒完了醬呢…還不行，好像太少了…倒完了醬呢，還要攪一攪…嗯，鍋鏟呢…哦，在這裏呢…哦，先攪勻它…攪勻之後呢…哦，差不多就好了…哦，好像還沒有好…攪勻了呢，就要蓋好鍋蓋…哎呀，壞了壞了，把袖子濕了…蓋好了鍋蓋呢，然後，就要等了…

劍三十看着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忽然詭秘地笑了笑，然後，眼睛的餘光掃了掃鍋灶，嘻嘻地道，哦，那需要等多長時間呢？

白如綰託着下巴想了一會兒，道，大約要半柱香的時間吧…哦，不，要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之後，一鍋香噴噴的樟茶鴨就大功告成了。

劍三十咧了咧嘴，腦袋搖得像陀螺，大聲道，我看不行呀，按照你這麼整法呀，我看要一年還差不多呀。

白如綰咬着手指頭，若有所思地道，什麼，要一年呀。

劍三十將腦袋朝着她身後挑了挑，嘻嘻地道，那當然了，因為你現在得只是醬茶，而不是樟茶鴨，呶，你看那隻鴨子現在還在鍋台上擺着呢。

白如綰轉身，看到那隻洗好拔光的鴨子居然還像是很客氣地端坐在鍋台上的盤子裏的時候，白如綰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臉緋紅，摸着後腦勺在那裏呵呵地笑個不停。劍三十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笑道，哎呀，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呀。

在經歷了唐僧取經般艱難的九九八十一難之後，樟茶鴨終於還是好了，當白如綰把飯菜全都擺上桌子的時候，劍三十狗吃屎般挨個盤子地聞了聞，然後，頭搖個不停，也不知道是不滿意菜，還是不滿意菜味，還是兩樣都不滿意。

白如綰一臉的熱情，雙手相互擦了擦，滿是輕鬆之意，道，好啦，好啦，終於好啦，可以吃了。

然後，一抬頭，看見劍三十一臉的不情願，便道，喂，你怎麼不吃呀？不想吃呀？

劍三十摸了摸鼻子，一臉的痛苦之，像是被強迫去做一件很冒險的事。

白如綰皺着眉頭，看着他道，喂，就算是我做的不好，我也是費了很多心思的，你就算是哄哄我也好，就算是給我個面子也好，反正不管怎麼説，你多少也要表示表示吃一點兒嘛。

劍三十像是終於鼓起勇氣似的，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撞了撞，沉聲道，好，為了表示對你花費了那麼心思的謝，所以呢，無論這些飯菜多麼得難吃，我都要吃光了它們。好啦，我要吃了，我真的要吃了，你可不要攔着我呀。

説着，夾起一塊鴨子，那樣子跟夾着一塊狗屎差不多，皺着眉頭，捂着鼻子，梗着喉嚨，往嘴硬進去，如果吃狗屎，吃相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可是，等他嚼了幾口之後，原本皺起的眉頭卻又突然舒展開來，大叫道，哇，看着難看，可是，味道卻這麼好吃呀，嗯，好吃，真好吃。

聽到這話，白如綰像是做了好事得到老師表揚的小學生，立刻笑逐顏開，道，哼，當然好吃了，其實，剛才我是故意騙你的，誰讓你剛才在廚房老是用那種很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呢，看得我全身都不舒服，所以，我就故意裝出一副手腳的樣子讓你覺得我真的不會做飯的。其實呀，我做飯不知道有多呢。

可是，她的話剛説完，就見剛剛進入吃的很香的狀態的劍三十“哇”的一下，就把剛剛吃下去的那些鴨又如數吐了出來，然後，右手作扇子狀不停地在嘴邊扇呀扇個不停。

看到他這樣，白如綰立刻大叫道，喂，你這是怎麼了？

這個時候，劍三十的嘴巴咧得馬上就要掉下來了，也不知道是給鹹的，還是給苦的，反正那神很鬼使神差，打道，哇，你以為真的好吃呀，剛才我是騙你的，怕你傷心想安你的，其實，不知道有多難吃呢。

白如綰嬌嗔了他一下，道，哼，我才不信呢，真的有那麼差嗎？

説着，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在嘴裏嚼了嚼，道，沒有呀，不難吃呀。

看到她這副樣子，劍三十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白如綰推了他一把，然後，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大叫道，哼，原來你騙我呀。

劍三十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鼻子，道，誰讓你對自己的手藝這麼沒有自信呢？其實，真的很好吃的。

白如綰朝他縱了一下鼻子，道，哼，我不理你了，我吃菜。

劍三十也拿起筷子一副撒嬌樣，道，那我吃。兩個人開始悶頭吃飯。

這個時候，吃飯的聲音，筷子夾菜的聲音，嘴巴動的聲音，兩個人的歡笑聲，爐子上的砂鍋煲湯的咕咚聲，所有的聲音幻化成一個温馨的氛圍，在這個冬的小屋裏飄蕩。

在這種温馨的聲音中，劍三十第一次產生了家的覺，而此刻，在他的腦子裏也突然產生了一個以前從未有過的想法，那就是，退出江湖。

一向灑不羈，自由放蕩的劍三十也覺得奇怪，自己怎麼會突然產生這種想法的。或許，是因為此刻漂浮在小屋裏的那些沁人的菜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