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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畫鵝點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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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楊悦邊喝茶邊思索與玄奘的辯論,又想起高陽公主氣急敗壞的樣子,仍覺好笑。也不知她與辯機到底怎麼樣了。

楊悦正想的出神,武眉兒悄悄進來,在她耳邊大叫一聲,將楊悦嚇了一大跳。見是武眉兒,楊悦隨手將手中茶水向她潑去。這小丫頭兒在楊悦的調教下,變的沒上沒下,活潑有趣了許多,亭亭少女正是豆蔻年年,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

武眉兒笑着躲開,説道:“郎君,夫人叫你去哩。”楊悦心中一驚,楊夫人向來對她放縱,任由她胡鬧,從來不干涉她的事兒,除非有事兒才會主動找她。難道今武照沒有同自己一起回來,被她發現了?暗暗着急,忙叮囑武眉兒去門口照妹妹,要她悄悄從後門回來。

楊悦走進楊夫人房間,楊夫人正在練字,臉寧重,看不出高興或是不高興。楊悦向楊夫人撒嬌地説道:“母親的字越發好了,什麼時候教教悦兒吧。”楊夫人淡淡一笑,也不抬頭,説道:“你若能在家呆住,我巴不得教你練字。”楊悦嘻嘻一笑,在桌旁坐下,拿起盤中的蘋果啃了一口。見楊夫人在臨衞夫人的《名姬貼》,隨口問道:“這衞夫人當真是書聖王羲之的師父麼?”衞夫人是東晉著名的女書法家,師從鍾繇,優善隸書,但將種繇的扁方變為長方,可以説是楷書的鼻祖。相傳王羲之的字便是在衞夫人指導下練習的。

楊夫人點頭説道:“書聖少年時曾從學於衞夫人,傳言如此大概沒錯。”

“碎冰?攔月?悦兒怎麼只看到不過是幾個方塊字而已。不見好到哪裏啊。”楊悦笑嘻嘻地説道。鍾繇曾稱頌衞夫人的書法説:“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因而楊悦如此打趣。

楊夫人斜過頭來看她一眼,笑道:“你不練字,還要説這些風涼話來。不然你來寫幾個字對比看看。”楊悦吐吐舌頭道:“天,饒了我吧!仔細一看這些字果然十分了得,鍾老兒説的一點不錯,真是象樹象雲又象風,好看得不得了…”楊夫人撲哧笑道:“又在胡説。”

“相傳王羲之畫鵝畫不好眼睛,請師父點睛,衞夫人點睛後,鵝變活飛走了。呵,是不是真的。”當然不是真的,楊悦不過沒話找話。

楊夫人也笑道:“笑話而矣當不得真。”想了想又道“悦兒要怎樣才肯好好練字。”楊悦笑道:“為何非要練字?我又不要考狀元。大不了我不寫字,別人便不會知道我的字醜啦。”楊夫人不住用手指親呢的點一下她的頭,嘆一口氣。想了想從書架上取出一本《筆陣圖》,説道:“你拿這本書先去看看,沒準會產生興趣。”現代人練字多從“歐、柳、顏、趙”開始,唐初這些人都還沒有,所學大都首推王羲之、王獻之父子。女子大都學習衞夫人。

楊悦胡亂地翻看一下,見也是衞夫人的著論,是一本書法理論。無意中看到一句“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多骨微者,謂之‘筋書’;多微骨者謂之‘墨豬’。”不由大笑道:“‘墨豬’,呵呵!看不出衞夫人還是這樣一個趣人。”楊夫人笑道:“王羲之少時頑皮,衞夫人為了督促他好好練習,的確想過不少法子。甚至還化妝成賣姘老婦點化他好好用功。為了教導他,自然要將理論寫得風趣些。”見楊悦翻看書本,似是有些興趣,因而又説道:“練字其實並不難,功到自然成。傳説衞夫人練字將村頭的池水都洗成了墨。甚至有一次家人送饃給她,她邊吃邊練,竟然將饃佔着墨汁吃光了…下了苦功,因而才有今成就。”這個故事楊悦在後世時自小便被人用來教導,沒想到卻原來是衞夫人的典故。因而笑道:“那豈不是一肚子全是墨水,怪不得世人夸人有文化,要説喝的墨水多。”楊夫人見她顧左右而言他,嘆口氣説道:“悦兒若肯用功,只怕古今才女無人能及。”楊悦嘻嘻一笑説道:“母親謬讚了。只怕是母親看自家女兒什麼都好而矣。”楊夫人看她一眼無奈地説道:“這練字便要的是這種刻苦的勁頭,你豈會不明白。”楊悦如何不知楊夫人在苦口婆心的勸自己練字,不過想想真要象那樣刻苦練字,太費時間,因而笑笑説道:“字能認出便可,寫得好也不一定全是好事兒。”楊夫人見她胡説八道,笑道:“你不肯下功夫,偏又要胡説。”楊悦狡辯道:“我知道有一個皇帝,因為過於喜歡字畫,一門心思都用在練字上了,結果當皇帝卻當的太差勁。那叫做‘玩物喪志’。”她説的是宋徽宗趙佶,此人金石字畫無不通,他的字被後人稱為“廋金體”書法造詣很高,只是卻是北宋的末代皇帝,被金人虜了去。

楊夫人搖搖頭説道:“不見得,我知道有這樣一位皇帝,不論文學素養、治世武功樣樣都很卓越,怎麼會‘玩物喪志’。”楊悦以為他説的是李世民,點頭道:“當今天聖上自然是無人能及,若我是他,乾脆天天寫字便能發大財。”李世民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便是書法也十分了得,堪稱書法大家,他的一副墨寶在市場上能賣到幾千兩銀子,楊悦常在長安市場上亂逛之,豈會不知。

楊夫人聽她説到李世民,卻默然不語。楊悦見楊夫人似是有些心事兒,眉頭攢在一起,想找些笑話來開解,便笑道:“母親字寫得這麼漂亮,我猜這滿朝的文武大臣也及不上。”楊夫人果然眉頭展開笑道:“悦兒這張嘴,最會騙人開心。”楊悦搖頭晃腦道:“悦兒可不是説笑,母親不如女扮男裝去考狀元吧。”楊夫人笑道:“又在胡説八道。”楊悦不屑地説道:“母親莫要也這般輕視女兒家,在很遠的地方,女人與男人是平等的,男人可以作的官,女人也照樣可以作,甚至是…”

“甚至是皇帝!”楊夫人接口道。

反而令楊悦嚇了一跳:“原來母親知道!”心中卻在暗暗納悶,莫非楊夫人也是從後世穿越過來的?

“我早年在西域遊歷的時候見到這樣的國家。”楊夫人接着説道,便又打消了她這種念頭“那裏的有個城邦的老國王只有一個女兒,因此他去逝後,她的女兒繼承了皇位,只是那個地方與我大唐太遠了,沒有人相信女人也可以當皇帝。直到貞觀六年,新羅王金真平去逝,無男嗣,其女金德曼嗣位,稱為善德女王,世人才知世間還有女王…”楊夫人不自覺得停下手中筆。

“善德女王?”楊悦當真驚了一跳,沒想到朝鮮子竟然也有女王,而且比中國還早“新羅有女王?”不由連聲呼道。

“不過那些文武大臣還是男子,女人並沒有與男人平等…”楊夫人象是自言自語地説話,一邊説一邊練字,彷彿忘記楊悦還在身邊,陷入沉思。

將整個《名姬貼》臨完一篇,楊夫人才放下筆歇口氣,對楊悦説道:“悦兒最近都在忙些什麼,怎麼每天都不在家。”楊悦伸個懶故作輕鬆地説道:“不過是遊園玩寺閒逛而矣。”楊夫人冷不丁突然説道:“最近照兒怎麼也常與你一起出去?”楊悦忙道:“我一個人去玩兒沒勁,便拉了照妹妹去作個伴。”楊夫人看看楊悦,皺眉説道:“豫之也一起去了吧。”楊悦知道楊豫之與武照的事兒已瞞不下去,反正楊夫人遲早也要知道,反而不如就此挑明瞭。於是説道:“母親,悦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楊夫人點點頭。楊悦説道:“悦兒認為兩個人如果真心相愛,不是什麼錯,反而是一種非常美好的情。”楊夫人似乎若有所思地出起神來。楊悦見她不反對,心中更加有了底氣,繼續説道:“豫之雖然不愛弓馬騎,但也不是什麼大過,只不過喜愛玩耍,小孩兒心而矣。他對照妹妹一片赤誠,卻十分難得。照妹妹對他也並非無情。母親為何非要拆開他們…”楊夫人搖搖頭説道:“我也知豫之是個好孩子,他對照兒更是沒有話説。更何況長廣公主對我有恩,我怎會反對豫之。只是照兒自小便許配給成都郭家,是應國公在世時訂下的親事。如今已是無法改變了…”應國公乃是楊夫人的丈夫,楊悦到了武府才知道,原來武家在朝中也算是一品官宦之家。

楊悦一怔,這才明白問題有點棘手。她只考慮到兩人在一起要兩情相悦,沒想到武照已訂了親事,説道:“讓照妹妹嫁給一個沒見過面的人,不知他情如何,會不會對照妹妹好,母親怎能放心?”楊夫人嘆口氣道:“不放心又能如何?千百年來女人們的命運便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楊悦急道:“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郭家能不能退親…”楊夫人搖頭道:“本來三年前就該給照兒完婚,只是郭家阿翁突然去逝,因此耽擱了三年,只怕是今年便要來娶照兒了。”楊悦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饒是她聰明異常,一時也想不出對策來。

楊夫人道:“相愛不能相守,不如不愛,這就是我為什麼不願讓照兒見豫之的緣故。”楊悦茫然望向楊夫人,只覺的自己像是剛剛認識楊夫人一般,沒想到她對愛的認識是這樣子,剛剛的疑慮又擁上來,甚至想要問一問她是否也是從後世穿越過來的,但畢竟太於大膽冒失。她一直還將楊夫人當成“封建家長”不準“自由戀愛”如今看來反而是自己幹了一件蠢事。如果不是她,武照或許會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心甘情願地嫁到郭家。可如今她與楊豫之只怕是已到了無法分開的地步了…如若真的不能在一起,恐怕這份傷痛十分嚴重。怎樣才能即讓武照與楊豫之在一起,又能讓郭家滿意?

楊夫人見楊悦默然不語,以為她聽進了自己的話,調轉話頭説道:“悦兒如今也不小了,也應及早定門親事才成。這些天你可遇到有可心的人,母親決不為難你。”楊悦見突然説到自己,臉上一紅,説道:“悦兒還小,未曾想過此事。”實際她心中卻存着有朝一迴轉後世,因此一再告誡自己萬萬不可與唐人發生什麼關係。在這裏玩些時,定要想盡辦法回去才是。再説古人三四妾,而她楊悦是現代人,怎麼能跟這些愛不專一的古人相提並論。

楊夫人卻不知她心中所想,以為她害羞,笑道:“也不小了。如你這般年齡,很多女子早已做了母親。”其實楊悦來到這個時代,在年齡上是個十分尷尬的事情。唐代人結婚早,女子一般在十二三歲便訂下親事,楊悦如今已二十一歲,在古人眼裏可以説是“超級剩女”如果要尋與她年齡匹配的男子當真不大可能。一般與她同齡的男子都已娶生子,楊悦如果想要嫁給同齡男子除非是續絃,否則不能成為正

然而楊悦卻是現代人,在她心中二十一歲還在求學,未到結婚年齡。因而説道:“現在的人結婚太早了,心智都未發育成,便結婚生子,一輩子便這樣完了,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楊悦嘆一口氣,以她的眼光這些人還都是孩子,包括自己仍是童心未泯。

楊夫人説道:“雖然我也這樣認為,不過風俗便是如此,也無可奈何。我二十八歲才嫁給應國公,已是普天之下絕無僅有之事了。”楊悦奇道:“母親怎麼二十八才嫁?的確有點罕見。”楊夫人怔怔的出了會兒神,沒有回答楊悦。轉而問楊悦道:“悦兒想要嫁給什麼樣的夫婿?”楊悦笑道:“悦兒要麼不嫁,要嫁便要嫁給英雄。”楊夫人也笑道:“以悦兒的心,只怕一般人等降服不了。你説的英雄是怎麼樣的英雄?什麼樣的人才稱的上英雄?”楊悦想起從前與同學們開的玩笑,説道:“悦兒要嫁便嫁給秦始皇那樣的英雄。”説完也覺好笑,不由莞爾。

楊夫人也笑道:“秦始皇乃是千年前的古人,你如何能嫁。”兩人談笑一會兒,楊夫人叮囑楊悦以後不可再帶武照去見楊豫之,以免後二人更加痛苦。楊悦表面答應,心裏卻一直在琢磨怎麼才能解除武照與郭家的婚約。見楊夫人説郭家自從被貶官司便回到成都老家,許多年未有音信。心想或許郭家從此不會出現,那問題就好解決了,不過只怕是不太可能…

好在這些事兒放到以後再頭痛不遲。楊悦想起玄奘法師説的“具足戒”不明所以,於是問楊夫人:“‘具足戒’是什麼?”楊夫人解釋道:“具足戒是僧人受的戒,只有受了具足戒才能成為比丘。”

“比丘”楊悦到也明白,乃是梵語“僧人”的意思。但是具足戒是她沒有聽説過的,又問道:“當和尚不是十戒麼,怎麼叫具足戒?”楊夫人搖頭笑道:“守十戒者只不過是‘沙彌’,只有受‘具足戒’後才能稱為比丘。‘和尚’也並非所有僧人都能如此稱呼的,只有‘高僧’才被尊稱為‘和尚’。”

“啊?原來和尚不是和尚。”楊悦大為詫異,驚呼道“出眾的僧長才是和尚?”楊悦説得奇特,楊夫人卻點頭道:“和尚一詞也是梵語,如果翻譯成中國話乃是‘師父’的意思。是弟子對師父的尊稱。”楊悦這才明白原來“和尚”在唐代有這麼高的地位。想起自己叫辯機“和尚”辯機一臉欣喜的樣子,原來如此。又想起剛才見到的“戒言”

“高僧”不知他是否當得“和尚”一詞。笑道:“今悦兒的確見到一位‘高僧’,只是不知他是否是知尚。”楊夫人笑道:“什麼樣的高僧?”楊悦道:“那人的確十分高,足足比玄奘法師高出一個半頭。是成都大慈寺的和尚,呀,不對是大慈寺的僧人,誰知道他是不是和尚。呵!”

“法號叫做什麼?”楊夫人被她逗得大笑,又問道。

“‘戒言’,很奇怪吧。具然有人把説話都戒掉,當真令人好笑。”

“戒主?”楊夫人若有所思的説道“他長得什麼樣子?”楊悦想了想搖頭道:“這個人極不起眼,幾乎讓人想不起他的樣貌。”楊夫人聽了也覺納悶,搖搖頭,不再理會。

楊悦在楊夫人房中消磨了一個多時辰才出來。武照早已回來,楊悦看到她,便又想到楊夫人的話,不由大叫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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