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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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作驚訝道:“這種事雖不是十分機密,卻也少有人知道,你又不在刑部供職,怎麼知道她是今天死?”
“父親散朝後和我説的。唉,我自從知道你那婢女原來是薛小姐時,才忽然明白自己當為何覺得她有幾分眼,原來小時候我們是見過面的,只是沒想到時過境遷,再重逢時竟會是這樣的局面…殷兄,你難道就不想救她一命嗎?好歹她也跟了你不少子…”殷玉書的聲音一冷,“你既然聽你父親説起她,就該知道她做了什麼事,身為朝廷逃犯,居然勾結外敵企圖謀害我們全家,不殺她不足以平我心頭之恨。”許翰雲道:“可我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有蹊蹺。薛家好歹也是名門大家,就算是她父親被抓,被定的罪名也只是貪贓枉法,和勾結外敵沒有關係。她一個纖纖女逃亡猶恐不及,哪有本事勾結什麼外敵?又是哪個外敵會用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來謀害你這麼一位堂堂護國大將軍?那不是以卵擊石嗎?”他冷笑説:“他們如何勾結在一起的,我不必關心,這或許就是敵人的高明之處。否則若是一位武林高手,你以為對方能輕易近得了我的身嗎?”他擺了擺手,“算了,這種聽來心煩的話,還是不要再説了。你父親近如何?在皇上面前一舉揭穿薛琬容這名逃犯,皇上該給他嘉獎了吧?”
“這種斷人生路的事情,我只盼皇上什麼都不要獎賞。倒是丁大人來我家時,也説過和你一樣的話。”
“你是説兵部尚書丁大人?我記得丁大人以前與你父親並不算莫逆之,近他們倒是走得很近啊。”殷玉書刻意問得漫不經心,屋內的薛琬容卻皺起了眉頭。
許翰雲並沒有聽出他話背後的意思,只是答道:“你知道我不常在天城,父親的事也不大瞭解,不過這次迴天城,除了丁尚書之外,父親又引薦我認識了幾位朝廷大員。可惜我實在不習慣官場客套,總覺得和他們無話可説,還不如回屋去讀文章。”他笑應着,“別説是你,我在官場這些年,每年迴天城見到這些朝中官員都還覺得頭疼呢。尤其是前和我一起聯審的宋御史,説話陰陽怪氣不説,連笑容都是皮笑不笑的,好在我快要回越城去了,那些討厭之人的嘴臉也可以少看些。”許翰雲的語氣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宋御史?就是那個鼻子上有顆黑痣的宋大人吧?我也不喜歡他,偏偏他和丁尚書像是很聊得來,每次到我家都是結伴而行,我回京這幾,在家中已看到他三四回了,每次父親都要我出面招待,真是避無可避,煩都煩死了。”殷玉書微笑點頭,“所以今我才拉你出來散散心。聽説這裏的歌舞姬在天城都是首屈一指,我在越城那種偏遠地帶,真是『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晰難為聽”你就當是陪我,今夜且放縱一晚,子夜時我再叫人送你回去。”
“我哪裏敢待到那麼晚?只略坐坐就得回去了。”他終究是個靦腆書生,還以為好友要自己在這裏做那種雲雨之事,嚇得臉都紅了。
“你別想歪了,我可不會帶壞你這個書呆子。”殷玉書説着拉他出了雅房。
薛琬容在屋內等了一陣,聽外面已沒有動靜,她才輕輕推開房門,原來靜兒和諸葛涵都已坐在外面。
她看着他,“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靜兒是你找到的?你怎麼會知道靜兒和我的關係?”諸葛涵微笑道:“當初爺盼咐我調查京中有哪間大户人家發生變故,我很快就查到了薛家,並得知薛家大小姐在被抄家當就失蹤了,不知去向。我向周圍鄰居詢問之後,得到的薛家小姐形容樣貌,與爺身邊的『琬兒』都十分相似,再加上薛家小姐的本名中有個『碗』字,就更加重了我的猜測。
“我將一切回報給爺聽後,爺説在你們遇襲的那條街附近,一定有什麼人認得您,可能是你家的親人、故友或是舊僕,命我再查。我將那條街的店鋪——尋訪一遍後,只有這個剛剛在豆腐坊幫工的姑娘最為可疑,我大膽上前和她攀談,報出你的名字之後,她果然承認是你的舊僕,我就將她安置到這裏來了。這裏的後台老闆是爺一位摯發,所以儘管放心,可以信得過。”靜兒聽得楞住,“原來…你當時找到我時説的話,都是騙我的?”諸葛涵眨眨眼,“雖然騙了你,但好歹沒有惡意,不是嗎?現在你和你的小姐團聚了,也該謝我才對。”薛琬容又問:“那今又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敢如此大膽,將我的囚車拉到這裏來?一路上難道不怕被人看見嗎?那些押解我的獄卒丟了我,難道不會回去稟報?”他笑答,“那些獄卒原本就是爺的手下假扮的。至於囚車,出了刑部那條巷子之後,我們就用藍布檔住四面的鐵板,外人看起來只會以為是一輛普通馬車,沒有人會注意。”
“可刑部尚書那裏…”
“這事兒當然要刑部尚書點頭,才能將你放出來,所以他自然不會追究。”
“他怎麼可能答應?”
“爺許了他好處,他樂得換,很痛快地就答應了。”聽他説來,好像這事很簡單,可她仍是無法置信,堂堂朝廷欽犯,怎麼可能説放就放?
諸葛涵見她如此惑,搖着頭笑了,“你不是官場之人,自然不明白官場上的這些暗中易。你以為入了刑部大牢的人,就肯定都會死嗎?你以為那些官吏都是靠什麼發財的?一個人由死刑到活命,少則幾千兩,多則上萬兩,只要有銀子,自然換得出人來,這些事刑部早就做多了。不僅是刑部,六部之中各自有各自的默契,只要官不舉、民不究,不會鬧到皇上面前,那就萬事大吉。”薛琬容現在才知道自己原來生活在深宅大院中,真是單純天真得近乎可悲了。
難怪父親常常嘆在官場中難以獨善其身…或許,父親那個“貪贓枉法”的罪名也並非完全誣告,而是確有其事?
想到這裏,她不心中一寒。
可是,殷玉書又是拿什麼“好處”説動刑部尚書偷放她的?總不會只有金錢易這麼簡單吧?
殷玉書送走許翰雲回到二樓的雅房時,薛琬容正趴在桌子上,似乎已經睡着。
走到她身邊,看到她在一張紙上,錯雜的寫着幾個人名——許德亮、丁尚書、宋御史、周峯。
他讚賞地一笑,難為她已猜出這幾個人之間互有牽連,只是若要完整地串在一起,對於一無所知的她來説,着實是有些難了。
他輕手輕腳將她抱起,放到賞大的繡榻上,指腹劃過她依舊堆燮的眉心。
這些子,為了不令宋世傑起疑,每次在她面前,他都得竭力剋制自己關切的眼神,對她冷眼以待。即使她淚眼盈盈、悲壯絕望,他也都不屑一顧冷嘲熱諷。
他深知這會傷了她的心,也知道害她在監牢裏受了委屈,但對於當時情勢尚不明朗,他只能無奈出此下策。
若他不狠心親手將她送到刑部,許德亮就有可能以他故意窩藏逃犯的罪名在皇上面前狠狠捅他一刀,就算皇上此時對他聖眷正隆,也難免會心生芥蒂,到時候,他若想再扳回一城就沒那麼容易了。
於是他率先發難,主動要求監押、監審甚至是監斬,讓外人以為他當真冷酷絕情到極點,深切痛恨她這個背叛的罪婢。
但其實,監押和監審是為了避免她落入別人手中慘遭迫害,監斬則是為了今能順利救她出監牢。
刑部尚書是隻老狐狸,聽到他開出的條件之後,不多猶豫就答應和他一起在宋世傑面前合演這齣戲。
闢場之中,黑幕重重,他只是不屑勾心鬥角並非不會,或許是他在越城獨居太久,抑或是因為殷家的正氣之名過盛,才讓那些小人真以為他是良善可欺之輩。
他肩上的傷,及她所承受的種種屈辱,是該一併清算了。
薛琬容糊糊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面前有堵温厚的軟牆,黑暗中,她努力睜開眼,先辨認出的是他光潔的下巴,然後是秀的鼻樑,最後才是令女子都要豔羨的長睫。
世間的事真是玄妙,昨夜她還在陰冷濕的地牢中,聽着偶爾響起的幾聲老鼠叫,輾轉難眠,今晚,她卻已安然地睡在他懷中。
她的動作驚醒了,向來淺眠的殷玉書,他微睜開眼,輕笑問道:“是不是我抱着你,反而讓你睡不着了?”她輕聲反問:“你把我從刑部偷出來,到底花了多少銀子?”他笑答,“不用銀子,只是個小小的官場易而已。刑部尚書和宋世傑早有心結,想扶植自己的親信上台,卻始終被宋世傑一黨攔阻,我許諾如果他幫我扳倒了宋世傑等人,我就為他的親信在皇上面前美言,達成他的心願。
“他信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同意與我易,所以今另準備了一輛囚車,將已經判刑的一名死囚帶出去處決,回頭就對宋世傑報説被處決的人是你,瞞天過海掩人耳目,事情就這麼簡單。”
“可皇上如果知道了…”
“還記得我讓你幫我寫的那封信嗎?”
“嗯。”
“那封信是寫給皇上的。”她吃驚地睜大眼睛。
“寫給皇上的?可是為…什麼要寫得那麼隱晦?”
“皇上與最親信的臣子間,一般會有一種密信,用以朝內不便公開的機密消息。”她總算了悟,“那皇上是默許你把我『偷』出來咯?”
“不僅如此。以後再慢慢和你説。”他與皇帝的“默契”早在他回京前便已達成,此次回京,不但是因為他在邊關受傷,還因為皇上要借他之於查出潛藏在朝內的蠢蟲,而這個秘密,即使是諸葛和漢庭都不知道。
薛琬容遲疑地問:“我爹…是不是真的貪贓枉法了?”殷玉書一頓,“你爹的案子不是我主審,所以我不清楚,但後我自然會幫你調查。如有機會,我也會助他罪。”
“我一直以為爹是清清白白做事、清清白白做人的,但今一天,我所見所聞的官場舞弊,讓我動搖了對爹的信心。倘若他真的有罪被判刑,那我就的的確確是罪臣之女,這樣身分的我,今生怎麼還有臉留在你身邊?”他不皺起眉,“無論你爹是否有罪,都是他的事情,與你無關。眾多刑法之中,我最痛恨連坐。”她將頭又往他懷中埋去,咬着説:“我的意思其實是…如今這個我,雖然是罪臣之女,但好歹也是個清清白白的薛琬容,你若是要…可以拿去。”雖是黑夜,她也知道説出這句話自己必定是漲紅了臉,慶幸此時沒有月光照在她的臉上。
沉默片刻,他環抱着她的那隻手臂輕輕動了一下,她倏然全身緊繃,以為他是要“採取行動”了。
可同一時刻,又聽到他輕淺的低語,“現容,我救你若只為了這件事,那我的一切冒險豈不是顯得太廉價了?難道我殷玉書還會缺少枕邊的女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她羞愧語,瓣被他輕柔的吻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