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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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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子揚的話,但他忽然嘆了口氣有些沉重地説:“不過,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一個月、三個月、一年或三年,甚至…抱歉,我是學醫的,只是想先告訴你這一切都可能發生的狀況。”

“嗯,我知道。如果有什麼消息,記得要打電話跟我們説。”我拭去眼角的淚水努力撐起微笑。

“那個,”子揚有些靦腆地説“我不在的這一段子,請你幫我多照顧梅芬,好嗎?”我微笑點頭:“你要加油喔。謝謝你在她脆弱的時候告訴她,她不是孤單的。”病房門突然被打開,梅芬走了出來:“小華,你進去看看他吧。”

“嗯,你去喝杯咖啡好了。”我笑着指指她的黑眼圈,一腳踏進病房。

“在聊什麼?肯定是你在跟阿問説我的壞話喔。”我努力笑着走到黃子捷的牀邊。阿問搖搖頭説沒有,起身走到病房門口説:“我去買早餐,你們慢慢聊。”黃子捷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傾上前去,結果這小賊順勢一扯輕輕地吻住了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黃子捷用額頭頂着我的下巴微微有些氣,我趕緊扶住他躺好。

還不到下午,阿問就載我回龜山宿舍了。我沒有去機場送黃子捷。愚蠢的我爬上宿舍的頂樓望着一望無際的藍天,希望能夠看到天邊會有一架拖曳着長長白煙的飛機劃過眼前。我就這麼仰頭待在頂樓一個下午。

只可惜天空很藍,卻看不見任何一架飛機,能夠帶走我的祝福與思念。在頂樓上待了一下午的結果就是把脖子給舉酸又曬黑了一些,不過,自從黃子捷離開那一天起,我常常有事沒事地抬頭仰看白雲藍天,連上大四少得可憐的課程也會特別選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撐着下巴歪頭讓思緒飄出外頭的無際天邊。

“小華牎正要找你,有沒有空?”阿問的笑容配着斜陽從側邊的建築物中透過來,有些距離。我有於此,滯呆似地向他點點頭,半疑惑地看着阿問莫名燦爛的笑容,覺不到一絲快樂的味道。

“走,陪我喝一杯熱茶。”我們倆一人握一罐熱茶很有默契地走到鄉公所的長椅邊,相視微笑地坐下。記憶不斷被掏出來翻看,不知怎麼地從剛才遇見阿問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心變成一本厚重的百科全書,從最後一頁被人傾倒般地快速翻閲過去,雜着有點涼也有點温暖的心情。拉開釦環猛喝一口熱茶,希望可以將這種有些怪也不太怪的心情收起來,很顯然地,當我再度看到阿問雙手握住茶罐的神情,失效了。

“今天怎麼有興致,忽然想喝一杯啊?”

“今天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在這個鄉公所喝熱茶了。”阿問先是用輕觸罐沿説着,自顧自地微笑喝了一口茶。

我有沒有聽錯啊?驚訝到説不出話地直盯着阿問,他用餘光看到我一臉的不可思議,苦笑地用一種投降認輸般的口氣説:“我不想再等待了。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的夜晚,我就在這個長椅上坐着等待我的天使降臨…結果你到了隔天看到我還沒走,就買了一瓶熱茶跑來遞給我,之後還問我等到沒有?”他停頓了一會看着我微笑,我點頭附和。

“你知道嗎?我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喜歡上喝熱茶的。那個時候,我的心底有個怎麼也彌補不了的黑,很難受,是你遞給我的熱茶發揮了效用,讓我的心變得非常温暖。

我喜歡若蘭,喜歡到習慣等待她的歸來,甚至接受她歸來時身上不屬於我和她的氣味,只知道喜歡。不斷地等待等待再等待,因為她的一切是這麼美好。我一直都知道我自己在等待。

直到你遞來的那一杯熱茶之後的不久,我也終於等到若蘭回來。於是,我戀上熱茶給我的幸福。”阿問認真地説,停頓再啜上一口茶。我聽着阿問略略發抖的聲音,想試着揭開他維護執着的心情有多麼柔軟地不堪一擊。人的脆弱,只要一個眼神就無所遁形。

“不過,直到今天我一覺醒來才發現,我錯了。事實上,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鄉公所的長椅,也從沒有離開過那寒冷的一夜。等待,依然永無止盡。小華,你遞給我的熱茶是温暖的魔法…一杯熱茶的等待,是有保存期限的。期限到了,就會失去温度。”阿問説到這兒又猶豫了好一會,低頭微笑,我的心情動難撫。

“阿問…”我試圖想説些什麼卻只能喊出他的名字,接不下任何話。

阿問將視線放在遠遠的前方的社區大廈,深一口氣説:“我已經失去了温度。茶不再温暖,當然也就沒有魔法了。我眼前的幻覺美景都被走,我的天使沒有回來,卻要謝謝你這個會用熱茶絕招的天使喔。呵呵。”阿問笑出聲地單手自己的頭髮,再把罐裏剩餘的熱茶儘量喝完。從側面看到阿問的眼眶有些濕潤,害得我跟着鼻酸。我不要,我以為阿問已經得到幸福了。上帝騙我。

“我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打從心底,就希望你能夠幸福。真的。”好不容易説出的話卻有着哽咽的情緒,很沒用。阿問温柔地回應:“謝謝你,我曾經幸福過了啊。”搖搖頭我説不夠,然後我們之間就陷入了好一段時間的沉默,如果我沒有想錯,阿問喝完手中的最後一杯熱茶之後,若蘭就要失去阿問了。

“什麼時候要走?”我接受事實地問。

“跟你喝完這一杯之後。”微笑的他毫不猶豫地回應我,他説剛才他就把在若蘭家的行李都打包好搬走了,語畢,他吐了一大口氣,大動作躍起身,瀟灑地揹着我揮揮手走了。

愣愣地看着阿問消失在街角之後,我悵然地坐回長椅上,仰望天空的蔚藍。是的,我的熱茶魔法消失了,阿問醒了也走了,在海另一頭的黃子捷也從熱茶的魔法中醒了嗎?我不知道。

於是,我只能相信黃子捷也正試着保持他的生命温度,即使魔法已經消失。甩甩頭不往壞處想了,説好要相信黃子捷的。

差不多晚上七點多,一出門就發現飄着雨。我沒有穿雨衣的習慣,時速不超過三十地騎着,往桃園夜市找梅芬去。梅芬在桃園夜市裏的一家服飾店裏打工,這天也許是晚上飄雨的關係,客人三三兩兩,純看不買的佔多數,生意並不很好。梅芬把她的炒麪往我前方一推,要我吃些。我單手撐着臉頰很沒誠意地用筷子挑了挑麪條,沒有吃的意思。

“跟毅東還有聯絡嗎?”我冷不防地説出口,連我自己也覺得詫異得突然。不自在的氣氛又冒出芽,我下意識起身去翻看旁邊一排五顏六的新貨,卻留意着梅芬的反應。

“呵,沒有。”梅芬傻笑一聲,連着搖頭。

“我也不曉得,總覺得你認識的毅東不會是壞人。你知道,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必須要有義務地對另一個人好的,人是絕對的個體…我…”叨叨絮絮不知怎麼地想説服梅芬,老實説這種行為有點莫名其妙。

顧得了毅東,豈不是要對不起託我照顧梅芬的子揚。奈何話一説出口,想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怪。於是,邊思索邊侃侃而談地連話也説不清楚。

看見我越説越猶豫又直冒冷汗的為難模樣,梅芬突然嘴角揚起笑了,最後竟還大聲笑出來,然後把身子傾到我的身邊笑着説:“謝謝你啦。我懂。這半個多月來,我已經想得很清楚,連上次我獨自一個人花上幾天去東部遊玩也想不清楚的事情,也在最近才漸漸像是撥雲散霧一樣地豁然開朗。”她説話的神情沒有失去平的豪,多了一份真摯穩重。每個人都在成長當中,即使不想長大也沒辦法的那種。身邊的事情不斷地發生,不想往前走的人會被推着往前行。

“我懂你説的,也許是説服自己的想法。男孩子的友情總會存在一些女生無法理解的義氣或荒唐。就像有人為兄弟出頭聚眾打架一樣。一開始我認為毅東的確在欺騙我的情。但那裏面應該有些不同的情愫存在,替兄弟揮拳不需要花腦筋,應兄弟之請去接近一個女人,便覺得不可思議。就算是古惑仔的小弟也不會有人把戲演得這麼好…對吧?”聽着梅芬絲剝繭般地從核心開始一層一層往外推的論調,想必一定是在無數個夜裏不斷推敲出來的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