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教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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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那金黃的大鯉魚、青白的草魚、銀的鰱魚，一條條從水桶裏拎出來，扔在地上還歡蹦亂跳的，摔打得“噼啪”響，眾人哄地一聲，如炸開鍋似的指點議論起來。

“咋樣？我説中午分吧。年年起完再分，提回來魚都死了。今兒先吃點新鮮的。”一個漢子洋洋得意地表功道。

“新鮮是新鮮，這鯉魚可不夠分。待會不夠了，就把鰱魚分把你。”周矮子不客氣地回道。

那漢子不在意地笑道:“分把我就分把我。下午條子塘的魚起了，總不能還分鰱魚把我吧？”這鰱魚刺多，所以，不如鯉魚和草魚受歡。

五十來户人家，大魚不夠的話，還真難分。村長一揮手，道是中午分了鰱魚的，晚上的鯉魚先緊着他們分，算是解決了這個問題。

分派完大魚，就是分小雜魚兒了。那些鯽魚、小麻魚、沙葫蘆、餐條兒、泥鰍，都作為平衡斤兩的添頭了。

好不容易分完了，那泥鰍也不好往地上倒——溜來溜去的，回頭往起撿又是個麻煩。唱名兒的李耕地便高聲道:“都差不多了，這泥鰍每户來舀一些吧，不然倒在地上溜的到處都是。”有人就道:“算了，咱也不要了，那東西難得。”結果大部分的人都表示不要。

‮花菊‬睜圓了眼睛——這些人，因為怕麻煩就不要泥鰍了？泥鰍可是好東西。她一動就高聲叫道:“泥鰍分把我，我要！”人羣聲音一靜，大家全朝‮花菊‬瞧過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太沖動了——饞得都不曉得避嫌了，因此萬分後悔。可也沒法子，人都聽見了，只得硬着頭皮保持鎮定。

大夥卻“哄”的一聲全笑了——這個‮花菊‬就是跟人不一樣，才放了一隻烏龜，立馬盯上泥鰍了。

鄭長河忙高聲叫道:“我拿鯽魚跟你們換，晚上我家也少分一些魚，把這泥鰍多分些給我‮花菊‬吧。”他見閨女要吃泥鰍，趕緊出頭幫忙了。

李耕田笑道:“長河兄弟，瞧你説的小氣話。也不是啥好東西，這泥鰍大夥不太喜歡，全把你了。大夥樂意不？”人羣應答得出乎意料地整齊:“樂意！”答完又互相瞧瞧，覺得跟做什麼似的，又一齊笑了起來。

青木跟張槐聽了暗自高興，鄭長河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花菊‬也很動，雖然人家不太青睞這東西，但大家一致同意把泥鰍全送她——有一小桶哩——她也不能不。於是，便大聲道:“那我多打些橡子豆腐送把大夥過年吃。今年數我家撿的多，等明年你們也撿了，就能自己做豆腐了。”眾人聽了大喜——他們覺得這橡子豆腐比泥鰍好多了。

鄭長河忙補充道:“你們自個叫人來磨粉，要是全靠我跟青木磨好了送你們，那咱也不用過年了。磨一桶粉能做好些豆腐哩，大家各人邀幾户合在一起分；要是一家一桶，那我家那麼些橡子仁可就不夠了，我家豬肯定要不依哩。”人們聽了又是一陣轟然大笑——他們可不就是在跟豬搶食麼，聽説原本這橡子果兒只是用來餵豬的，後來搗騰出豆腐來了，人才吃的。

黃大磙子高聲笑道:“我先報個名兒，等魚塘起完了，咱就叫婆娘去磨粉。誰跟咱做一撥？到時一起去。先去的先磨，排個隊，可別全擠到一塊了。”於是又吵嚷喧笑不休起來。慢慢地，三三兩兩的人羣提着分到的魚就散了。

梅子興奮地摧着‮花菊‬道:“趕快。你家還有好遠，回去還要殺魚，不快點來不及哩。”劉小妹也衝過去，幫‮花菊‬提起那桶泥鰍就走，誰料差點跌了一跤——這桶泥鰍比她想的可重多了。

鄭長河忙趕上來道:“我來，你小女娃哪提得動哩。你們先走，我跟你哥就來了。”他發現這幾個女娃子一直嘀咕不休，怕是要到自家去吃飯。他只有高興的。

人羣一散，李金香和小燕就發現了梅子她們，忙過來説話。聽説要到‮花菊‬家吃飯，立即兩眼放光——她們還沒吃過‮花菊‬燒的魚哩。尤其是小燕，早就聽李金香誇‮花菊‬做的菜如何的好吃，偏自己沒吃過。於是，也眼巴巴地瞧着‮花菊‬。

‮花菊‬無奈地笑道:“都去吧。可説好了，等我教會你們，到時候可要好好的燒幾頓飯把我吃，謝我這師傅。”幾人連聲答應，保證了一大堆，許諾了好些條件。

小燕和金香大喜，讓她們先走，飛快地回家打了聲招呼就攆着‮花菊‬她們跟來了；小石頭也跟趙三説了一聲，跟來了。

楊氏見‮花菊‬神情愉悦地回來了，又有幾個女娃兒也跟來了，真是心花怒放。

她絲毫不覺得她們來吃飯是件麻煩事兒——這些小女娃願意跟‮花菊‬來往，她心裏真是説不出的稱心如意。她着幾個女娃兒，那笑是堆得滿臉，甚至都堆不下要往外溢出了。

‮花菊‬見她娘那近乎諂媚的笑臉，心酸不已——她娘可沒這麼對人笑過，她前兒還説賣菜的時候，整天跟人陪着笑臉她不喜歡哩。如今為了閨女，竟然這樣討好幾個女娃子。

“娘，咱晌午就煮這一條大草魚。撈些醃菜切了放進去煮一大鍋，吃了好去瞧熱鬧。下午還要起條子塘哩。”‮花菊‬對楊氏説道，怕她又要許多菜。倒不是她不捨得，而是沒空燒，下午還有活動哩。

楊氏連連答應，又説還有些粉蒸，再在爐子上燒個青菜豆腐，就夠了。

‮花菊‬一聽也是，這麼多人哩，那條草魚雖然有三斤多，怕也是不夠的，她可是親眼見過梅子她們的飯量，自己是沒法比的。

楊氏等鄭長河回來，拎着那條大草魚就去河邊殺了；‮花菊‬則在幾個小女娃的圍繞下，從菜園轉到井台，又從井台轉到廚房，一路嘰嘰喳喳，跟那樹梢的麻雀似的就沒停過嘴。

鄭長河跟青木見了她們的樣子，也是出會心的笑容，一點兒也不覺得煩。爺倆把那泥鰍倒入一個破得只剩半截的缸裏養了起來，又趕着把分到的小雜魚兒給清理了。小石頭跟在青木後邊，也沒去打擾‮花菊‬燒飯。

‮花菊‬見那小燕很是靈活的樣子，不住地問她帽子咋做的，圍巾咋做的，這面巾圍了蠻好看的，吃飯的時候要不要解下來等問題，忍不住就笑了——這個女娃兒還真不是一般的愛美！

她瞧着小燕那雙丫髻，笑讚道:“小燕，你手很巧哩，梳頭梳得很好看。”小燕就興奮地紅了臉，略有些靦腆地説道:“真的麼？‮花菊‬姐姐，你要是想學的話我就教你。很容易的，一點也不難學。”金香笑道:“你以為旁人都跟你一樣，整天折騰那一頭頭髮？對着盆水照個不停。”‮花菊‬笑道:“我喜歡動個不停，梳那樣好看的頭髮怕是沒一會兒就散了。你咋這麼聰明哩？還是跟誰學的？”不説別的，她燒飯也是要包塊布在頭上的；還有那老愛往菜園子鑽的習慣，要是夏太陽大的時候，非得戴草帽不可，那草帽要往頭上一扣，梳啥髮式也完蛋！

小燕就笑道:“是我嫂子孃家的小姑子，她跟下塘集上的媳婦學的。”‮花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城裏傳來的，怪不得哩。呵呵！

小妹把砧板剁得“咚咚”響——她在切醃菜哩。梅子眼不眨地盯着她，羨慕地問道:“你咋就能切那麼快哩？還切不到手。”小妹瞟了她一眼道:“你要是見天都切菜，不也跟我一樣。我就奇怪了，咋你娘連飯也不讓你做哩？”梅子聽了氣得跳了起來，嚷道:“誰説我不做飯？不過是每回做的時候，我都幫我，我菜就切的少，沒你們練罷了。你當我是嬌小姐哩？人家每裏也要做好多事情的。”大家見她急了，都笑起來。

金香笑道:“是，梅子可是很勤快乖巧的，要不她娘能那麼疼她？可越是疼她，這茶飯反而練的少了，手藝就差了些。”梅子悻悻地閉嘴，暗想她一定要跟‮花菊‬把這茶飯給學好了，不然也太丟人了。這還是在孃家哩，她們就經常笑她；將來到了婆家，又是啥樣光景，那還用想麼？

小燕羨慕地瞅着梅子問道:“梅子姐姐，不做飯是好事兒啊？你咋還那麼急哩？我都不想做飯，可我娘老叫我幫她燒火，衣裳總是沾好些灰。害得我燒飯的時候只好在外面蒙一件破衣裳，不過也不管用；頭上也是經常落一層，老是要洗頭。

“幾人瞅着她那副講究樣兒，實在忍不住，都笑成一片。

‮花菊‬想，這是個投錯了胎的，本應該投到大户人家當小姐，誰知就投到這寒門小户來了。

梅子撇撇嘴，很老成地説教道:“你還小，等你嫁人了，就曉得這女人不做飯是不成的。”小燕眨巴着眼睛，並不十分相信的樣子。菊花心想，她怕也是想嫁進大户人家的。

‮花菊‬先煮好了飯，待楊氏洗了魚回來，她接過那條三斤來重的草魚，對她們幾個説道:“這麼大的魚，要切成幾段才成，不然容易煮不透。這魚就剁成五塊吧，厚的魚背上還要割幾道口子。咱到外邊去，別髒了這砧板。你們記住了，這切啊魚啊啥的，要另外一塊砧板，不能跟平常用的砧板混了，要不然那腥味難洗的很。”她也不好説有細菌啥的，只能説不好洗。幾個小女娃聽了連連點頭——砧板她們家可不缺。

把切好又沖洗了一遍的草魚，端進來，‮花菊‬等鍋燒得冒煙了，才倒了點油下去，一邊跟她們説道:“煎魚要想不沾鍋的話，得把這鍋燒熱熱的才倒油；冷鍋倒油，容易把魚剪的掉皮兒。”於是，又丟了些生薑炸了炸，才把魚塊丟進鍋炕起來，又對燒火的李金香道:“火小點，用茅草燒，不能用木柴哩。煎魚火燒急了可不成。”金香緊趕着添了把茅草，又忙直起身，跑到‮花菊‬跟前站着瞧她怎樣煎魚，梅子、小妹、小燕也都眼不眨地望着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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