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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真是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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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呵呵笑道:“你帶他睡,就等着板栗哭吧。你當你還是沒生娃那會兒麼?如今你有兒子了,要是偏一點兒心,小娃兒就會鬧哩。”果然,板栗和小葱見她將葫蘆摟在懷裏,一齊盯着她,她笑推葫蘆道:“弟弟跟妹妹是小氣鬼,你去哄哄他,等姑姑把這收拾乾淨了,再講故事給你們聽。”葫蘆點頭,小心將那風鈴提着,遞給小葱玩。小葱卻大煞風景,一把抓住,捏成一團。

‮花菊‬急忙上去掰開她的小手,道:“閨女,不是這麼玩的。你這麼抓,瞧把手割破了咋辦?”又回頭對滿臉心疼的葫蘆道“葫蘆不急,等會姑姑再幫你做一個。可不能把他們玩了,他們還小,不會玩這個。”李敬文也捱過來,很有經驗地對她道:“‮花菊‬嬸嬸,小娃子就喜歡亂抓東西,我弟弟也是這樣的。”‮花菊‬瞧着這個“小娃子”叫娃娃為“小娃子”很是無語,正要説話,就聽身後有人叫道:“敬文,你在‮花菊‬嬸嬸家玩了一下午,都不曉得回家吃晚飯了?”‮花菊‬回頭,見梅子手裏端了個筲箕,裏面是香椿頭,走進院子對‮花菊‬道:“這是敬文在山上摘的,我送些來把你炒雞蛋——你孃家的香椿樹還沒開始摘吧?”李敬文見娘來了,急忙衝過去,嘰嘰喳喳對她説道,下午他都在跟葫蘆和板栗玩,還在‮花菊‬嬸嬸家吃了甜酒雞蛋等等。

‮花菊‬端板凳讓梅子坐,一邊接過香椿芽,喚葡萄拿東西來裝,一邊抿嘴笑問道:“沒抱小兒子,有人看着了?”她這是打趣梅子,花婆子回來了,好歹還是能幹不少活計的。

梅子將皮猴似的李敬文從腿上扯開,嗔道:“你又在‮花菊‬嬸嬸家吃好吃的。把你送‮花菊‬嬸嬸做兒子好不好?”李敬文不好意思地將頭埋在孃的懷裏,小聲道:“張和‮花菊‬嬸嬸都叫我吃,我才吃的。

梅子也就這麼一説罷了,不過是教兒子要有志氣。不要隨便跟人討吃的。她一般不會止兒子來張家玩,她跟‮花菊‬親厚,人情來往也密,兩人不大講那些虛情話。

拍拍兒子後背,梅子對‮花菊‬嘆了口氣道:“你説這叫啥事,好好的又生一場氣:敬文不想回小叔家哩。總不能老兩口往後一家住一個吧,那像個啥樣子?晌午咋就打起來了哩?我都不曉得這事。”不等‮花菊‬回答。又蹙眉道:“他哭得跟什麼似的,説在小叔家過不好,就跟我能過好。我就問她:柳兒罵你了?讓你幹好多活計?不給好吃的把你吃?又説都不是。這真説不清了:柳兒啥活也沒讓她幹,伺候她吃喝,倒嫌棄在小叔家過不好;我是一進門就讓她幹活,倒説我如何如何好。這不曉得的,還以為是我在婆婆跟前挑事哩——柳兒娘不就這麼對人説麼。”這事兒‮花菊‬除了覺得好笑,還真説不出個道道來。就像剛才大夥説的,就是命數和緣分,沒道理的。

梅子見‮花菊‬一個勁兒地笑。瞪了她一眼道:“你們家人少,沒這麼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就舒坦了。我在孃家的時候,我娘常跟我説:成親了,好些家務雜事都是説不清的,只能憑心做,混着過。我還不信哩,誰曉得比我想的還要難。”‮花菊‬笑了一會,正對她道:“誰説我們家沒有糟心事?告訴你一句話: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誰家也逃不過去。你瞧着我們家和和氣氣的。可你也不替我想想,我孃家和婆家最近遇到的事還少麼?不過是沒出在家裏,是從外邊惹來的,可是,那也讓人糟心不是?就説晌午,那一架打了。事情還沒完哩,等他們從集上瞧大夫回來,還有得扯。”梅子點點頭道:“是這樣。這也是扯不清的一樁事。你孃家跟婆家待人也好,又厚道,偏偏還總有人找事。我娘説,這世上有的是那麼些講歪理的人,跟人想的不一樣,遇上這樣人,只能離她遠些,扯是扯不清的。”葡萄從廚房出來,送了個篾編的圓筲箕遞給‮花菊‬,她將那紅的香椿芽抓進去,把空筲箕還給梅子,無奈地説道:“這可沒法子,要麼你住到小青山那深山裏邊去,不然總會遇見糟心事;住山裏邊,沒人事來鬮,還有野獸來鬧哩。”梅子點頭,起身道:“敬文,家去幫剝筍子——你掰了好些野筍哩。‮花菊‬,我走了,鍋裏還在燜菜。”‮花菊‬謝了她,讓葡萄去井邊把香椿芽洗了,晚上炒雞蛋。

她看着梅子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忍不住低頭抿嘴偷笑。

何氏見了,問她笑啥?

‮花菊‬忍笑道:“我就是在想:敬文一回到梅子這來,又是掰筍子,又是掐香椿芽的,聽敬文説晌午還洗碗餵了豬,咋在小兒子家就那麼不受人待見哩?娘你別瞪我。

我真是想不通:這在哪家還不都是一樣幹活,咋她到了小兒子那,就不會幹事了哩?”何氏白了她一眼,丟下撮箕,讓劉嬸掃剩下的筍皮,自己提着那籃子剝好的青筍去井邊沖洗,她笑道:“想不通就不要想。煮飯去吧。槐子也不曉得多早晚能回來,別跟昨晚似的,到半夜才回來。”‮花菊‬道:“我哥也在哩。就算家來晚一些,他們兩個人加上黑皮,也不孤單。”‮花菊‬帶着葡萄煮飯,劉嬸就去河邊將鴨子和鵝喚回來,又去山邊牽牛。這些活計本來都是黑皮做的,因他跟槐子去了集上,所以劉嬸就來替他。

何氏正進進出出地忙些雜事,忽見劉側耳仔細傾聽,便問道:“劉,你老人家聽啥哩?”劉凝神道:“我恍惚聽見井兒他娘在喊哩。東家,你出去瞧瞧,莫不是有啥事?咋牽個牛還牽這麼久哩?”何氏聽了,忙將手中的衣裳送進屋,然後快步往外走,一邊説道:“我去瞧瞧。葫蘆,聽老太太的話,跟弟弟妹妹玩,不要出去,曉得麼?”葫蘆也不吱聲,卻點點頭。

何氏從河邊繞過去,找到她家常放牛的小山坡,卻不見劉嬸。四下一望,暮沉沉,山上樹木越發葱鬱沉暗了,她便大聲叫道:“劉家妹子!劉家妹子——”後一聲拉老長,要是劉嬸在附近的話,該能聽見。

果然,從前方的樹林裏傳來劉嬸的聲音:“東家,我在這——咱家牛不見了,我正找哩!”何氏聽了,心裏很不安:這可是從沒有的事,她家的牛聽話的很,一向都在這一片吃草,肯定不會跑林子裏去,因為那邊沒有茅草,都是些灌木叢。

莫不是被人牽走了?

她看看天,心裏着急:牛要緊,人也要緊,大晚上的,在樹林子裏鑽可不好。於是高聲叫道:“劉家妹子,你趕緊出來。天黑了,那樹林子裏不能呆。我去叫槐子爹和黑子兄弟過來找。”喊了兩遍,劉嬸便匆匆地出來了。

何氏來不及跟她説話,丟下一句“我家去叫人”轉身就跑了。不怪她着急,再不抓緊,天就要黑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慌慌張張地跑回家,見張大栓正在井邊洗臉,劉黑子則提着豬食桶往後院去餵豬,急忙叫道:“他爹,咱家牛不見了。趕緊去找,再晚了看不清哩。”張大栓一聽,臉也不洗了,對着劉黑子叫道:“黑子兄弟,先別餵豬了,找牛去。這兩頭牛要是丟了,可不得了。”莊稼人對牛的情,那是非同一般的,雖然張家後來又買了兩頭牛,讓吳家和王家在照管,但家裏這兩頭牛是最先買進來的,都喂了,聽話好使的很,跟狗一樣,成為這個農家院子的成員,要是丟了,他可要心疼死了。

劉黑子一聽牛不見了,也着急起來,丟下豬食桶,跟在張大栓身後就往外走。

張大栓找牛不像劉嬸那樣,鑽林趟溝地找,他往那山坡上一站,扯着嗓子叫道:“黑——牯子!黑——牯子!家——去——嘍——”喊幾聲,側耳聽一會,再喊。頓時那暮下的山巒響起一陣迴音:“黑—牯子——牯子——牯子。…”如水中的漣漪,一圈圈的向外擴散。

‮花菊‬已經做好了飯,聽説牛丟了,也跟着憂心——咋這一天就沒個歇的哩?臨了到了晚上還出一樁事,叫人連晚飯也吃不安。她望着院外昏暗的天,嘆了口氣,家裏連個燈籠都沒有,夜晚有事出門實在不方便。

從廚房角落裏找出兩隻往常扎的火把,在前端布頭上浸了些香油,遞給何氏道:“娘,送去給爹吧。天黑下來了,野地裏瞎摸可不好。”何氏點頭,接過來就往外走,面碰上鄭長河——他是來接葫蘆的,便問何氏出去幹啥。

何氏便跟他説了。

他且不接葫蘆,忙伸手拿過火把,對何氏道:“我去。你就不要去了,黑咕隆咚的,要是腳扭了崴了,更添亂。”又對聽到他的聲音奔出來的葫蘆説道“爺爺有事,你就在姑姑家吃飯吧,回頭來接你。”何氏明知他説的是實情,只得在家等,心裏又不安,便去了外邊,在河邊等,接着劉嬸也過來了,陪她一塊聽張大栓的聲音迴盪在山林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