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為啥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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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瞧了無語的花菊一眼,忍住笑,説道:“要是拌了糖才好吃哩。就是沒糖。”張槐就急忙對他道:“我正要跟你説哩,老是忘了。那邊山上的樹林子裏有個好大的蜂窩,咱去把它搗下來,也能些蜂吃。”花菊聽了歡喜,因為黃瓜而鬱悶的心情立時暢快起來——這蜂加入蛋清裏,做面膜的效果可是更好,再説,蜂也好吃。
她想想又有些擔心,對兩人道:“蜂當然好了。可是要是被蜂子給叮了,那不是麻煩?有些蜂子很毒的。”張槐見花菊似乎對這蜂很興趣的樣子,更是堅定了要去摘那蜂窩的決心。
他擺手道:“只要準備妥當了,就不怕,常有人乾的。用舊衣裳把頭臉包緊,再戴上竹斗笠,蜂窩搗下來用東西蓋住,等蜂子散了,再回來。”青木也説趙三就幹過。
“你不記得了,去年的時候,他送了十斤乾魚,還有一小罐的蜂來,有一斤哩。”花菊忙點頭,那一回趙三是為了謝她救了小石頭,送了不少東西,原來那蜂就是搗蜂窩得來的。
於是張槐就跟青木定了明傍晚搗這蜂窩,然後他才踏着月光,在滿田野都是蛙鳴的吵鬧聲中回村了。
這裏花菊重新切黃瓜,點上油燈讓青木幫着貼;完了洗過臉又塗一次蛋清。
第二天傍晚,張槐果然和青木將那個大蜂窩給搗下來了。縱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青木還是隔着衣裳被蜂子叮了一口,手臂上腫了好大的一個包。
花菊將蜂分成兩份。另一份讓張槐拿回家。
張槐不要。他看出花菊似乎對這蜂很喜歡,便不肯分一半——總共就不多哩。
花菊對他道:“這東西拿回去讓嬸子吃,也算你一片孝心;要不然我一人留下了,哪裏好意思?你沒見我留了好些麼。”張槐見她堅持,這才捧了那蜂回家。
花菊用摻了蜂的蛋清塗在臉上,覺得舒很多,那臉就沒光塗蛋清那麼緊繃難受了。
楊氏見她用蜂塗臉,也不問有沒有用。就高興的地説那蜂留着專門讓她塗臉好了。
花菊見她滿懷希望的樣子,在心裏嘆了口氣。
過了些子,人們就開始割稻了,那令人開心卻又勞累的子讓花菊體會到比秧更艱辛的生活。
每天天不亮,爹孃和哥哥就下田去割稻、打稻。沒有打稻機。完全靠人力把稻子在摜桶裏摔打下來。
炎炎烈下,他們揮汗如雨地把一擔擔的稻穀往家挑,臉上卻是充滿豐收的喜悦。
花菊腳不沾地的忙碌着,餵豬餵雞已經算是小事,搶着洗衣,搶着做飯,還要照應曬到院子裏的稻穀,不時地翻曬。連小黑狗——應該算大黑狗了——都曉得把那吃稻穀的雞往院外攆。
可是,傍晚收工家來,花菊端上豐盛的飯菜,一家人放鬆了身心,在院中悠閒地吃飯,那覺才好呢!
鄭長河高聲談笑着,勞累了一天,此時沐浴清風明月。放開肚皮吃了三碗飯,他還要吃。
花菊連忙阻止他,説過一會再吃,不然吃得太飽了可不好。他這才靠在涼牀子上,舒坦的直哼哼。
是誰説的,幸福其實很簡單,就是勞累過後坐在涼風習習的樹蔭下。喝碗白開水,吃碗簡單的飯菜。
花菊深這話太對了。
她不讓爹多吃,可是她自己卻扒拉扒拉吃了三碗飯,雖然添得沒那麼滿,但好歹也是三碗啦!
驚得青木目瞪口呆地瞧着她。問道:“你咋能吃這麼些哩?”妹妹往常最多吃兩碗飯頂天了。
楊氏卻樂呵呵地阻止青木道:“吃個飯也要説,能吃是好事哩。唉!花菊怕是累壞了吧?”花菊不好意思地説道:“這麼忙着,覺得肚子裏空空的,吃了三碗飯才覺得踏實些。”她覺得自己以往胃口不好,雖然也有身子不好的緣故,可是更多的,還是不夠累不夠辛苦。
這麼一累一忙,啥事也不會去想,生活忽然轉到極為簡單的需求上,那就是幹活、吃飯。幹活自然是累的,但這天天吃的飯卻也覺格外的香。
鄭長河大笑起來,連説是這麼個理。
“要説舊年冬天,我腿摔了,在家裏哪兒也不能去,活兒也幹得少,吃的更不差,可就比不上這會兒心裏舒坦。你説這人哪,還是要不停地忙活,這子才有味兒,才有盼頭!”楊氏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沒福氣,人家有錢人才不這麼想哩!”花菊微笑道:“有錢人老是吃的好,吃的時候肯定沒有爹這麼高興;他們子過的好,也肯定沒有爹累了一天家來歇着舒心。不管什麼東西,越是不容易得到的,等他得到了,才格外開心哩!”青木笑道:“噯!是這樣!”再舒心,第二天還是要累。
這就是田地多的壞處了。人家忙了一些子,田裏稻子都收進倉了,可花菊家還在不停地忙着。中間夾着兩天下了場暴雨,那更是忙得雞飛狗跳。
誰也不是生就的富貴命,説累不下來,幹不動啥的,那都是沒有被到頭上。
暴雨來臨的時候,濃濃的烏雲盤旋在頭頂,狂風大作,捲起樹葉雜草到處飛,田間勞作的人一不小心被吹走了草帽,跟在後邊攆半天才搶回來。
那一副“黑雲壓城城摧”的可怕景象,讓曬稻子的人更是心慌不已。
花菊在院子裏拼命地搶着攏稻穀,那平常不大結實的小胳膊小腿,忽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會兒的工夫就把滿院子的稻穀給攏到了一起。準備堆成兩堆,拿稻草給蒙上。
風吹得面巾貼在臉上,幾乎讓她無法呼;要是一轉身,又被吹得呼啦飄起。
正忙着,忽見張槐和青木各挑了一擔稻穀急匆匆地往回趕,掙得脖子上青筋鼓脹起來。
原來張槐家田少一些,忙完了就趕緊來給青木幫忙,就連劉二順和趙三都來幫忙了。
張槐見花菊飛奔着攏稻穀的樣子。忙把擔子歇到屋裏,比青木還快一步地搶過花菊手中的稻板,心疼地説道:“你歇着去吧,讓我跟你哥來。”花菊見兩個大勞力過來了,一時間放鬆了神經。就覺得那身上的力量好似神話小説中所説的,附加神力的規定時限已到,由極度亢奮轉向萎靡,慢慢地恢復成常人狀態。
花菊卻沒有恢復成平常狀態,她只覺得手軟腳軟,癱倒在凳子上靠着門框,半點也不想動彈。
轉頭瞧着院中忙碌的兩個壯實少年,三把兩把地將稻穀攏成兩堆。蓋上稻草,心裏忽然覺特別的踏實,那寬闊的肩膀讓她無限依賴,有一種被呵護的安定。
在鄉下,家裏沒有壯勞力,那子是沒法過的。
青木和張槐收好了稻穀進屋,見花菊癱倒在凳子上,垮着肩膀。神萎靡,忙問道:“花菊,你沒事吧?”剛才可把妹妹給累着了。
花菊有氣無力地説道:“我沒事哩。就是要歇會,口氣。你們自個倒水喝吧!哥,田裏咋樣?”她想道,這田地是不能再增加了,就有錢也不能買了。這個小地方。想找人租種也難哩。還是多餵豬吧!一頭豬是喂,兩頭豬也是喂,只要不超過十頭豬,想必能支持下來。
張槐見她累得七死八活的,還關心田裏。真是不知説啥好,急忙對她道:“你歇着吧,不要管我們。田裏也有人來幫忙哩,趙三叔和劉二順都來了。一會兒他們該回來了,淋不着雨的。”青木也叫她甭心,田裏的事橫豎有自己和爹哩,連娘下午也不下田了,在家幫忙燒飯,好讓她歇息。
然後果然見一撥人趕在大雨落下來之前回來了,堆滿了稻穀的屋子登時顯得擁擠起來。
趙三大笑道:“長河大哥,瞧你這屋子,看了就讓人歡喜。這麼多稻子,你今年可是好過嘍!”這屋裏堆滿了稻穀,簡直無處下腳,就連廚房裏也堆了不少,未免有些亂七八糟,落在莊稼人的眼中,卻只有親切。
鄭長河瞅着那稻穀道:“你想得美哩。唉!這稻穀在家裏也是捂不熱的,過幾天還不是要送走。田地多的税也多。”趙三安道:“你好歹還能剩些。我們就剩不了多少了。好在有豬,還能多些收入。”最近他們都望着那滿山的橡子果,是越來越興奮,幾乎看到豬在吹氣似的長大了。
聊些秋收的話題,這雨也就漸漸地歇了——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花菊歇了一會,起身到廚房去做飯。
張槐見她拖着沉重的兩條腿,便恨不得跟去廚房幫忙。可是那肯定是不成的,男人誰也不會上灶,頂多幫着燒火。再説,他要是跑去幫花菊燒火,旁人還不奇怪死了,到時要咋説?
倒是楊氏急忙去廚房幫忙了,這讓他的心裏好受了些。
忙也好,累也罷,看在收回來的稻穀份上,這生活就顯得充實。
可是過不了幾天,等清輝縣衙門收税的官差下來了,農户們剛收回來的稻穀就被一擔擔、一車車地運到下塘集。
望着寬敞清朗了不少的屋子,花菊沒有喜悦,反而覺得心肝都疼了起來——這運走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飯哩。
這個地方如此山清水秀,鄉民們如此勤勞,為啥還這樣窮,這不就是答案。
本來產量就不高,這麼一税,也剩不下什麼了。這還只算是夏税,秋税要到十月往後。
虧得這還是胡縣令在任,並不多加攤派;要是來個貪官,那子過成啥樣還用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