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四章是非誰能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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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士兵們焉有半分鬥志尚存,朱宸濠不知所蹤,劉養正屍骨無存,王綸投城而死,再無一人可擔當首領之任,本來參與這場叛亂就是身不由己,其結果可想而知。
北城被破一刻鐘後,面對江面上炮火的猛烈攻擊,南城門叛軍士兵們高舉白旗打開城門投降,宋楠率一萬八千兵馬棄船登岸,疾風一般捲入城中,和許泰一南一北相向推進,叛軍頑固分子的零星抵抗也只是垂死掙扎;伴隨着東門馬鳴的兵馬終於攻破東城門開入城中之後,安慶府中的叛軍徹底放棄抵抗,午時末,安慶府盡入宋楠掌握之中。
將領士兵們忙着清理城中頑固之敵,收押俘虜追捕逃散叛軍將領之時,宋楠正帶着人忙着找朱宸濠的身影,城破之後便沒看到朱宸濠人在何處,在水不通的安慶府中,他是絕不可能逃走的。
很快,便有投降的叛軍士兵告知了朱宸濠的去向,原來是去了城東惠明寺之中了,寺廟道觀這等地方士兵們倒是不願意去打攪,這年頭信佛信道是,普通士兵也懂得不要去打攪方外之人褻瀆清淨之地的道理,恐怕正因如此才沒發現朱宸濠的蹤跡。
宋楠立刻上馬,帶着匯合在一起的許泰江彬王勇李大牛等人奔往惠明寺,到達惠明寺左近,親衞營兵馬將惠明寺⊥頂⊥點⊥小⊥説,左近圍得水不通,讓裏邊的人翅難飛;宋楠上前叩擊廟門,不久後一名老年僧人嘩啦打開了廟門,見到全副武裝的兵馬親衞的陣勢,那僧人很是驚慌。
宋楠微笑道:“大師莫怕,我等來此是擒拿叛亂之首朱宸濠的,有消息説他躲在惠明寺中,告訴我,他躲在何處?叫他出來投降,免得兵馬踐踏了寺廟清淨之地。”那老僧忙道:“阿彌陀佛,施主可是姓宋?”宋楠微笑道:“正是,大師如何知曉?”老僧道:“老衲豈會知曉,只是那朱施主留了話,要老僧在廟門前候罷了,朱施主早料到宋施主將至。”宋楠和身邊眾人對視一眼,回頭道:“那朱施主現在何處?”老僧道:“在後院禪房之中。施主請隨老衲前來。”宋楠拱手為禮,舉步跟着那老僧往廟中走,後面一大堆親衞和將領都跟着嘩啦啦往裏邊走,那老僧回頭皺眉道:“宋施主,可否讓貴屬留在寺外等候,佛門清淨之地,貴使帶着兵刃殺氣騰騰,未免有些不太合適。”江彬瞪眼怒喝道:“老禿驢,你想死麼?你這寺廟窩藏叛賊頭目朱宸濠,還他孃的花樣多。信不信老子命人一把火燒了你這破廟?”老僧嚇了一跳,合什連聲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罪過罪過。”宋楠忙制止江彬的罵罵咧咧,道:“你們都留在外邊等着,佛門之地原是要收斂些。王勇和大牛隨我進去便是,放心便是,那朱宸濠玩不出什麼花樣來。”江彬許泰等人無奈,只得盤腿坐在門口的青石上歇息,老僧面之,對宋楠連呼善哉,頭前領路,引着宋楠三人繞過大殿往後院走去;惠明寺倒也不大,城中之寺佔地面積有限,只片刻之間便到了後院禪房舍坐落之處。
老僧在一座小院前站定,雙掌合十道:“施主,朱施主便在此處,請施主自便,老衲不便相陪了。”宋楠微笑還禮道:“多謝大師,貴寺諸位師傅請切勿出門,留在寺廟之中,外邊亂的很,以免受到傷害。”老僧忙點頭答應,心裏卻明白,這是宋楠在警告他們莫要想着逃走,朱宸濠隱匿在這寺廟之中,少不得寺廟會受到牽連,不久後怕是要來人詢問其中隱情。
老僧緩緩退下,宋楠看了看眼前的院門,伸手推動,院門吱呀一聲開了,宋楠抬腳便進,王勇忙拉住宋楠道:“卑職先行。”宋楠苦笑搖頭,王勇是擔心這裏邊有古怪,但宋楠心裏明白的很,朱宸濠到這個時候,是絕對不可能玩出什麼花樣來的,他躲在這廟中恐怕也不是為了逃的目的,這座城中小廟是藏不住人的,怕是別有原因。
王勇頭前進入院子,宋楠隨後走進,禪房小院中空無一人,但正對面的禪房中煙霧繚繞,還可聽到低沉的誦經和木魚敲擊之聲,外邊陽光太亮,看着禪房開的門中一片黑,看不清裏邊的情形。
王勇手按刀柄快步衝上台階,站在廊下避陽之處眯眼細看,這才看清楚禪房之中的情形,一道黑布幔東西拉住,布幔前的供桌上擺着兩塊靈牌,貢品果品擺了滿滿一桌子,顯然是個靈堂。供桌兩側坐着兩名僧人,一人誦經一人輕敲木魚,供桌下方的火盆中,幾片黃紙燒的殷紅,一人垂首跪在火盆邊的蒲團上,背對門外,動也不動。
走上前來的宋楠也看清了裏邊的情形,更看清了靈牌上的字,那是朱宸濠的母親和愛妃的靈位,棺木送還之後,朱宸濠便是將它們安置在這惠明寺的禪房之中祭奠,時間上太倉促,連安葬也沒來得及。
看着蒲團上那個背影,宋楠立刻認出,那便是朱宸濠。
王勇正喝問,宋楠拉住了他,示意他噤聲,隨即整整衣冠踏入門內,來到供桌旁從上面取了香點燃,捧着香火鞠了一躬,恭謹的在香爐之中。又從一旁的竹籃之中取了一疊黃紙,投入火盆之中,用鐵鉗撥旺,燒的乾乾淨淨。
自始至終,朱宸濠都神淡然的跪坐在蒲團上,默默看着宋楠做着這一切,待盆中紙錢燒的乾淨,宋楠起身之時,朱宸濠輕聲道:“多謝鎮國公拜祭我母和愛妃,您是唯一一個拜祭她們的人。”宋楠起身來,在一旁的清水盆中淨了手,緩緩轉頭道:“王爺節哀順變。”朱宸濠起身來,指了指一旁的兩隻凳子,待宋楠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沉默了片刻道:“沒想到,你我再次見面竟然是這幅情景,當真做夢也想不到。”宋楠點頭道:“是啊,人生如夢,既虛幻,又充滿着變數,誰能想到未來是如何呢?”朱宸濠微微嘆息道:“你是我朱宸濠命中的剋星,若無你在當朝,我的大事便成了,可惜啊,你不是我這邊的人,宸濠輸的心服口服。”宋楠沉不答。
朱宸濠道:“告訴我,當初我加意結於你,為何你卻始終敬而遠之,難道你一開始便知道我的大事不會成功麼?”宋楠搖頭道:“我又非神人,焉知事情的發展會是如何。事實上我對王爺的起初印象非常好,只是我這個人有些臭病,見不得人虛偽假裝,當我看清楚這一點後,我便和王爺之間在無法親近起來了。”
“我虛偽假裝麼?我對你可是刻意的親近結,何來虛偽假裝了?”宋楠輕聲道:“假的就是假的,無論你如何掩飾,話語之中總是難掩驕傲凌人之氣,那才是你內心中真實的想法。我這個人很,看出了你骨子裏的虛假。加之後來我得知了你對其他官員的拉攏手段,知道你城府艱深之後,我更是不願與你深了。我最怕跟老謀深算的人打道。”朱宸濠咬牙道:“你告訴我,若我朱宸濠成為大明之主,難道不比你忠心護佑的皇宮中的那個庸碌昏庸之徒更加的能讓大明朝中興麼?那人做了些什麼?這麼多年來,除了聲犬馬荒無行之外,他有何建樹?祖宗江山在他手中風雨飄零,這樣的人憑什麼該去護佑他?”宋楠看着朱宸濠動的面容靜靜道:“我不否認當今皇上有些事確實有的過火,也不否認你朱宸濠的才能比皇上要高,若論治理國家,也許你朱宸濠比皇上要出的多。但是有一點你比不上他,而這一點正是別人甘願盡忠皇上,而不願為你效力的原因。”朱宸濠大叫道:“是什麼?我哪裏比不上他了?”宋楠靜靜道:“他很真實,重情義甚至有些軟弱;而你,虛偽暴戾算計的過了頭,這便是你們之間的本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