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三章無法預料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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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座諸位心中都對我有埋怨,只是你們不敢説出來罷了,想我把禿猛可英雄一世,今後絕不願被人在背後議論,所以我決定讓賢退位;巴圖已經陣亡,如今有資格繼承汗位的只有烏魯斯和巴爾斯,我的其他幾個兒子年紀尚幼,便不予考慮了。”把禿猛可聲音低沉的道。
烏魯斯眼睛裏冒着光,但他知道此刻若是表現的太過動,很可能會壞了大事,於是忙上前跪倒在地叫道:“父汗,不可如此。我韃靼國不能沒有你,勝負乃兵家常事,父汗何必介懷這些事情,假以時我韃靼國或將東山再起,若無父汗統率,我韃靼國斷無興旺之。”
“是啊,大汗,您不能這樣,您是草原上的太陽,是長生天眷顧的神明,一時的失利乃是長生天的考驗,長生天怎會拋棄您,我等決意追隨大汗,將來雪恥此仇,收復狡詐的明人搶奪的土地,您不能説這樣的話。”將領和長老們紛紛道。
把禿猛可悶聲咳嗽兩聲,閉目息了一會睜眼擺手道:“諸位的忠心本汗不盡,諸位的信任本汗也甚為動,但這一次長生天確實拋棄了我,也許是不滿我把禿猛可的無能吧。我自己知道,我恐怕是難以回到烏蘭巴托了,我的身子虛弱的很,我的大限已到,長生天要召我前去伺候了。”
“父汗!”
“大汗!”帳中一片悲呼之聲。
把禿猛可擺手道:“這沒什麼好忌諱的,我也是人,人總有這一天,只是我的這一天來的太早罷了。”把禿猛可的臉忽然變得紅潤,眼神也變得熱烈而有神采,雙目看着大帳頂端毫無焦點,口中喃喃道:“我本雄心壯志,期望着長生天能給我十幾二十年的時間,讓我完成心中的宏願;或許是我太心急,或許是明朝氣數未盡,總之我失敗了。但是我不甘心,我們草原上長生天的子民不能放棄,就算我把禿猛可不能完成這個宏願,將來你們也要完成他,北方草原雖然是我們的家,但土地貧瘠天氣嚴寒,本不是合適的生存之地,南方膏腴之地,廣闊的山川河,温暖的氣候,富足而眾多的百姓,哪裏才是我們最佳的生存地點,所以無論何時,我們都要將目光對準南面;無論是誰繼承大汗的位置,你們都有責任督促他,提醒他這一點,否則我韃靼國必將逐漸消亡。”
“烏魯斯人很聰明,巴爾斯很敦厚,他們都是我的兒子,都能繼承我的位置,但巴爾斯恐怕是再難回來了,也許早就死在明軍手裏,那麼現在我只能將汗位傳給烏魯斯,諸位覺得烏魯斯合適麼?抑或是重新推舉一位大汗的人選,哪怕不是我把禿猛可的血脈都是無妨的,只要他能帶領我韃靼國走向昌盛。”眾人心裏清楚的很,所謂推舉他人那是不可能的,這只不過是達延汗的試探罷了,他在試探在場這些人的忠心,若有一人提出另擇大汗人選而非把禿猛可的血脈,恐怕立刻便會身異處。雖然他們很想這麼做。
烏魯斯伏在地上哀哀哭泣,心裏卻動不已,終於,在圖魯死後,大汗的位置近在咫尺觸手可及,他的手動的顫抖,看上去卻像是因為悲傷而痙攣。
“大汗,您的身子會好起來的,不必急於説這些事。”一名部族長老道。
把禿猛可伸手將案邊一隻渣鬥提起來,用力往前一丟,渣鬥翻倒在地,裏邊緩緩出粘稠的黑血來,看着讓人噁心難當。
“在你們進帳之前,我每一次咳嗽都會咳出一大攤的烏血,你們説我還能好起來麼?我自己明白,現在的時光是長生天賜予我代後事的,我還能坐着説話,還能和你們商議事情,那是我最後的神和氣力,你們不要費這寶貴的時間。咱們草原上有句俗語:身體上的血的再多也會康復,肺腑中出的黑血是人的靈魂,這些血都是我的氣魂,我再也無法將他們收攏起來了。”眾人心中明白,大汗這話説的不假,看似大汗沒受什麼傷病,但數月征戰,風餐留宿,加上晝夜不息的殫竭慮,他的身子其實本吃不消。再加上兩次用蠻力拉開金烏弓,第一次就已經吐血了,第二次更是吐血外加暈倒,聽到明軍渡河成功,巴圖戰死的消息後又再次暈倒吐血,這都是內腑劇傷身子虛空的表現,加上連敗之後的心灰意冷,此刻有咳出升斗黑血,那絕對是不祥之兆,或許大汗的大限確實到了。
“烏魯斯。從今起,你便是我韃靼國的國主了,我要你答應我,不要忘記給你的父兄和草原上戰死的十餘萬勇士報仇,我們的仇敵便是明朝,便是那個宋楠。你一定要帶兵打進北京城,若你做不到,也要告訴你的子孫記住這句話,否則我絕不繞你。”烏魯斯嗚咽道:“兒臣心如刀絞,請父汗不要説了,父汗還是靜養身子為好,兒臣此時只關心父汗的身體。”把禿猛可身子抖動,再次咳嗽起來,嘴角黑血噴出,忙拿白巾擦拭,息道:“聽我説,我還要你對兄弟有愛,對母親尊敬,對草原上的部族長老們尊敬,對韃靼國的子民愛護;你父汗在這些方面做得不夠,你要彌補父汗的過失。”
“父汗!”烏魯斯眼淚出,捶地大哭。
把禿猛可還待説話,猛然間大帳的簾幕被掀開,一股冷風吹了進來,眾人愣神間,一個人影飛奔而進,匍匐在把禿猛可的面前叩頭痛哭道:“父汗,兒臣回來了,您怎麼了?”把禿猛可定睛一看,只見匍匐在身前的那人滿身雪花,身子瘦弱,抬頭間滿臉淚痕,竟然是巴爾斯,自己的三兒子。把禿猛可大喜道:“烏魯斯,你怎地回來了?”巴爾斯叫道:“父汗,兒子無能,巴圖將軍陣亡後,兒子無力迴天,只能帶着兵馬撤退,一路上被明軍追殺,總算是能夠活着見到父汗,父汗您怎麼了?”把禿猛可臉上帶着笑意道:“父汗不成啦,你回來了,這很好,將來和你二兄協力治理韃靼國,為父汗報仇。父汗已經將大汗之位傳於你兄長烏魯斯,今後你要聽他的話,他對你也必是愛護有加的。”巴爾斯臉劇變,轉頭看着烏魯斯,烏魯斯道:“弟弟你好。”巴爾斯尖聲叫道:“父汗,您將大汗之位傳於二兄了?”把禿猛可道:“是,他是你哥哥,他比你更有資格。”巴爾斯擺手道:“父汗,不可啊。他不能當大汗。”帳中之人一片驚愕,烏魯斯面陰沉,冷聲道:“弟弟,你怎麼了?這是父汗的命令,可不是我要搶奪汗位。”巴爾斯道:“父汗,兒臣聽到消息,二兄他心懷不軌,那攻打長城隘口他本就是故意不出力,將父汗和大兄的命葬送在明軍之手,父汗,您現在還要將汗位傳於他的手上麼?他本就想着讓父汗和大兄死在明軍手中好攫取大汗之位,父汗您要三思啊。”帳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驚呆了,看着稚氣未的巴爾斯的面孔,驚訝他居然説出這樣的話來。
“巴爾斯,告訴我,誰教你説的這些話?”把禿猛可面陰沉道。
巴爾斯被把禿猛可的語氣和臉嚇得一哆嗦,囁嚅道:“沒人…沒人教我…是戰場上的傳言。”把禿猛可冷聲道:“傳言?傳言你也敢亂説?需知你污衊的是韃靼國未來的大汗,你難道也想靠這種手段奪取汗位?”
“我…我沒有。”巴爾斯嚇得臉煞白,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宋楠的話,那顆種子確實在心底萌芽了,當聽到烏魯斯繼承汗位的消息,他不知如何竟然口説出這些話來,此刻才明白,這些沒有據的話恐怕會要了他的命。
“這些都是明人散佈的離間之計,沒想到你倒是信了,還在這裏説出來,你真是太大膽了。”把禿猛可怒道。
烏魯斯也冷聲道:“弟弟,你想要汗位,也不至於如此污衊你的胞兄,你大敗而歸,父汗和我,乃至諸位將軍沒有責怪你半句;在我韃靼國危急之時,你竟然要雪上加霜麼?”巴爾斯驚恐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我…”把禿猛可冷哼道:“退下,我不想看到你。”巴爾斯白着臉垂道:“是。”緩步朝帳外行去,烏魯斯眼中帶着一絲譏誚冷冷看着他,眾長老和將領也都搖頭嘆氣,巴爾斯本來是把禿猛可最喜歡的兒子,只是太過年輕,居然犯下了如此錯誤;烏魯斯即位之後,恐怕巴爾斯的子不好過了。
巴爾斯緩緩退下,烏魯斯不願再多看他一眼,轉向把禿猛可正要説話,猛然間,只見把禿猛可的神大變,身邊也傳來驚呼之聲,烏魯斯不知生了何事,猛聽得身邊風聲颯然,本能的覺得不妙,一瞬間,只覺得口一痛苦,低頭看時,只見一柄滴血的匕從口透出來,在那瞬間,烏魯斯覺得時間都凝固了。
“啊。”烏魯斯一聲遲來的慘叫,打破了帳內的死寂,巴爾斯面孔扭曲站在他的身後,手中的匕正捅在他的後心,這一刀竟然是巴爾斯扎進去的。
把禿猛可沖天噴出一道黑血,身子軟倒在案上,眼中看着巴爾斯拔出匕朝烏魯斯的口連刺數刀,卻現自己已經失去了説話的能力,意識也逐漸的遠離自己而去。
“諸位不要驚慌,烏魯斯花言巧語取得父汗的信任,攫取大汗之位,我有確鑿證據證明他在長城隘口意圖置父汗和大兄於死地;另外在我逃回來的途中,他派人在路上截擊我,還好我逃得命。”巴爾斯腿雙抖動着,齜着滿口白森森的牙息叫道,後面的話都是他編造的,當人到了關鍵時候,會無師自通的説謊,巴爾斯便處在這種狀態。
帳中的眾將和長老尚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眼中看到兄弟殘殺的景象已經讓他們震驚,再聽到巴爾斯如此的爆料,更是個個呆若木雞。
“烏魯斯不能當大汗,他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所以我要殺了他,免得他矇蔽父汗,矇蔽諸位。我可以不要這個大汗,但我必須要解決此事,為大兄報仇,若不是他,大兄怎會陷入敵手?”巴爾斯忽然變得平靜,事已至此,他已經沒什麼退路,就像剛才刺出那一刀之前,他一樣是沒有退路的。
“大汗,大汗。”有人現把禿猛可趴在案上一動不動,這才想起大汗還在帳內。
巴爾斯丟開匕上前查看,但見把禿猛可雙目圓睜,口中烏血出,一探鼻息,卻已經是氣絕身亡了。
這位不可一世的達延汗,生前的經歷不可謂不彩,但最彩的恐怕是他死前目睹的這最後一幕,被視為敦厚仁義的三兒子當着他的面殺了他的二兒子,而他這位至高無上的長生天之子居然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最終被湧上來的一個血塊堵住了喉嚨,活活的憋死,這恐怕是把禿猛可做夢也沒想到的。
本來他的病情其實並非如想象的那麼嚴重,不過是內腑受傷嘔血過多而已,若靜心靜養,或許還能有三兩年的時光,可惜他太過悲觀,心境也太急燥,而且這場面也太過刺,巴爾斯的驚天之舉竟讓他難以抵擋,乃至帶着滿腹的不甘和憤怒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