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不破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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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楠忽然明白了一個曾經想過多次的問題,明明大明朝土地珍貴,人多地少,為何百姓們還死活拘泥於耕種土地,而不去想辦法行商致富,恐怕原因之一就是這種嚴格的地域户籍制度限制了他們的自由,讓外出自由經商困難重重。
本朝有名的商幫都是拘於本地,,嚴重限制了商家的規模和影響;話句話説,即便有的鉅商大賈累積了鉅額的財富,這些金銀財寶也很少用於它途,除了在原籍置辦產業之外,,帶動經濟,讓整個大明朝隨之受益。
眾商人們提出的問題宋楠無法解答,宋楠只得款待了他們之後送他們出府,宋楠明白,若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那麼這白紙坊的房產開將會一敗塗地,自己和朱鳳桐的幾百萬兩銀子將血本無歸。
客人走了之後,朱鳳桐靜靜看着宋楠道:“此事我原該提醒你的,只是我以為你必是有了對策,所以才沒説出來;你也不必着急,也許會有解決的辦法;商幫東家們三後才離去,在此之前看看有沒有轉機。即便是無法解決,也不過是虧了銀子罷了,就當買個教訓。”宋楠搖頭道:“那可不成,我豈能讓那些傢伙們看笑話,他們
止本地商賈買我的商鋪,不就是為了看到我限於窘境麼?再説此事看似只關係我的利益,但其實對整個大明的商賈都是一種限制,本來我對朝廷政務不願多摻合,但這一次我須得進宮去跟皇上談一談此事。”朱鳳桐道:“你打算怎麼辦?”宋楠沉聲道:“打破這種不合理的規矩,於公於私都是有利的。”朱鳳桐驚訝的道:“這怎麼可能辦到?”宋楠微微一笑道:“你莫擔心,事在人為,麻煩你去挽留東家們幾
,帶他們去遊玩北京城,其他的事情
給我。”
…
正月十四早朝之上,昏昏睡的正德眯着眼聽着一項項奏議似睡非睡,皇上
神不佳,殿中不少大臣也是站着打瞌睡,年假之後的早朝大多是這個情形,大家過了個腦滿腸肥的新年,都倦怠了不少,再加上明
又是上元節,更是心不在焉。
從正月初七開始,連續數
的朝會內容都是內外廷各衙門各部的工作總結,這幾乎是正德朝的慣例,年後到上元節的這幾
朝會就像是去年的工作報告,所以這幾
的朝會既無趣又冗長,讓人提不起
神來。
好不容易六部官員都奏議完畢,不少事不關己的官員也已經小寐了一覺,就等着皇上話退朝了。,慵懶的欠欠身子,打算起身退朝,正在此時,宋楠走出羣臣之列來到階下行禮。
“宋楠,你有奏議麼?”正德着乾澀的眼睛問道。
宋楠道:“啓奏皇上,臣有一本上奏。”
“哦,説吧。”正德重新坐在龍椅上,無聊的撥着扶手上鑲嵌的一隻羊脂龍眼寶石。
“皇上,剛才臣聽了户部通報的去年財税收入的奏報,去歲我大明財税收入一千七百萬兩,較之前年多了近四百萬兩,可見內閣的政策是很有成效的。”
“那還用你説?難不成楊輔還會做無用之事不成?”有人小聲嘀咕道。
宋楠無視嘲諷,繼續道:“然而,即便是財税增長可觀,去歲朝廷的支出高達兩千三百萬兩,財税虧空高達六百萬兩,這六百萬兩全部出自國庫結餘之中,加上前幾年的虧空銀兩,恐怕國庫已經空了吧;咱們老是這麼吃老本,也不是個事啊。”羣臣譁然,宋楠説這些豈不是會讓皇上心中不悦?誠然,這幾年每年都在吃先皇儲備下來的國庫老本,但這些事大家只在心裏説説罷了,這麼直接的提出來,這宋楠也不知是不是傻了。
正德了
嘴
道:“宋楠,你説的這些朕都知道,朝廷上下已經在盡力解決此事,你不也看到了麼?內閣出台各項政策增加税收,去年便多了六百萬的收入,假以時
,必回彌補虧空的。”宋楠沉聲道:“皇上,這些事本非臣的職責之類的事,但身為大明之臣,參政議政也是分當所為,臣非覺得內閣的政策固然有效,但考慮尚且不周;這種增長不足彌補消耗,據臣所知,光是山東諸府的重建賑濟,便足以消耗掉以後兩年的全部財税收入,長此以往,國庫虧空殆盡,一旦有戰事生,那便糟糕之極了。”宋楠説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國庫沒有儲備,寅吃卯糧的話,如果邊鎮韃子進攻或者是境內再來一次劉六劉七那般的大起義,朝廷將無錢糧派兵鎮壓應戰,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不過宋楠的擔憂也不是什麼先見之明,朝上羣臣人人知道這一點,只是苦於無法解決此事,説了又能如何?
正德有些煩躁,他不願意聽到這些話,宋楠這些話都是老生常談,過去一年大臣們關於此事的奏議不下百次,可正德又能有什麼辦法?該花的銀子還是要花,該賑濟該重建的事情還是要做,否則民心不穩會造成惡循環。
去年山東府微山湖一帶便已經有無家可歸的民嘯聚成匪,這些都是警示。若是別人説出這些話來,正德早已黑臉訓斥了,但宋楠説出來,正德只是不予答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宋大人,你説的這些,朝廷上下官員都深悉此點,倒也不用宋大人來重複;外廷已經積極制定應對之策,數年之內當有改觀,急是急不得的。”楊廷和隱隱覺到宋楠説這些話是對內閣的一種變相的指責,於是出列道。
宋楠道:“內閣實行的大力墾田拓荒之策確實取得很大的成果,但我總覺得收效慢了些,應該多想點辦法才是。”大學士費宏終於忍不住出言譏誚道:“難道宋大人有什麼驚天大計不成?我等倒是想洗耳恭聽。”文官中有人低聲道:“宋大人是想要進內閣麼?多管閒事之極。”
“他要進內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須得先科舉高中才成啊。”官員中傳來一片竊笑之聲,無論宋楠如今的地位如何重要,文官們對他考不中科舉之事總是當做笑話來聽,聚會之時,這也是關於宋楠的一個最經典的段子。
宋楠聽在耳中,臉上卻起了笑意:“費大學士,如你願意聽,我倒也不在乎提出我的想法;身為大明朝的臣子,每個人其實都有提出為國分憂之策的權利,可不僅是外廷才有。俗話説: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沒準我們這些外行人也能有好主意呢。”費宏呵呵一笑道:“倒要請宋大人賜予妙計。”宋楠拱手向正德施禮道:“皇上,臣確實有些想法,或許能對朝廷財税增加有所裨益,臣可否暢所言?”正德也來了興趣,託着腮道:“準。”宋楠謝恩,轉向眾臣道:“諸位大人,誰能告訴我,我大明朝財税取自何處?”户部尚書何鑑沉聲道:“宋大人,這還用問麼?税收取自民間,田畝之税,丁户之税,市貿之税等等,宋大人若是有興趣,可
空來我户部,本官可命人專門給宋大人講個三天三夜。”官員們出鬨笑之聲,宋楠不以為意,正
道:“何大人如數家珍,恐怕確實需要説個三天三夜,但在我看來,朝廷主要税收無非是三種途徑,一為農,二為工,三為商。這農工商三字幾可概括所有何大人口中的税收途徑,是也不是?”何鑑張張嘴,點頭道:“大致不差,宋大人這概括倒也準確。”宋楠道:“如今我大明税收,農桑田丁之税佔據多少份額,何大人可能説個大概?”何鑑道:“約莫七成。”宋楠點頭道:“礦山鹽茶之税幾何?”何鑑道:“約莫兩成。”宋楠道:“然則商業貿易税收也是佔據了一成了,這便是問題所在了。”費宏皺眉問道:“宋大人到底要説什麼?”宋楠道:“莫急,聽我慢慢道來;我大明朝賦税倚仗的便是農桑税收,佔據歲入七成,工商兩業加起來尚不足其一半,而我大明朝可耕種田畝卻並不多,產量也並不大,將眾多勞力限制在田畝之上,所得也是甚為有限的。百尺杆頭更進一步固然好,但所耗氣力也是巨大的,與其如此,為何不從容易着手的工商二業上入手呢?”楊廷和淡淡道:“宋大人,事實並非你想的那麼簡單,不是你想能入手便可入手的,工礦之事固然一本萬利,但鐵銅金銀石碳火油鹽井等天賜礦產卻並非俯皆是,那可不是隨口説説便有的。”宋楠道:“説的是,這些固然有資源的限制,譬如有一座大金礦就在腳底下,我們卻看不見找不到也是枉然,但這些事大可做些嘗試,未嘗不必開墾有限的田畝來的更快。”楊廷和道:“這還用你説,外廷有司無時無刻不在尋礦開礦,你這個建議有司早已在執行了,但結果卻是未知。”宋楠道:“那就好,盡力為之總好過不做,但這不是我要説的重點,我要説的乃是商業,有句話不知道諸位聽説過沒有,叫做‘無農不穩無商不富’。我大明朝開國一百多年,農桑之事已經自成規模,佔據朝廷財税收入七成便是明證,而恰恰是最易實行的商業,卻只佔據我大明税收的一成,這不得不説是種遺憾。唐宋之期,國富民強,很大程度便是仰仗於商業達。若我各地市集貿易繁榮,商賈行走大明各地,不僅會增加朝廷的大筆税收,更能帶動各地變化。我今
的建議便是請朝廷大力鼓勵閒散百姓從事商業,農桑產出不會改變,而經商税收會極大的提高,會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殿上靜悄悄無聲,眾人都在思索宋楠的話,考慮着宋楠描繪的這個前景。
就聽楊廷和靜靜道:“我不否認宋大人的想法是好的,但卻是恐怕是空想而已。誰不知鼓勵商賈經營會給朝廷帶來好處,從大明立國之初,太祖朝時便對商賈加以鼓勵;前朝時,商賈地位低下,甚至商賈之後不可參與科舉,為人所輕賤,但在我大明,卻從未有這麼多的限制。然而事實又如何?我大明朝商業依舊如此低,這不是朝廷不鼓勵,我想大概是固有的士農工商的想法讓百姓們不願從商,畢竟商賈一心逐利,於本心之中會受人歧視,也沒人願意這麼做。”宋楠呵呵笑道:“楊大人是這麼認為的麼?我卻不這麼看。商家逐利本就是天職,商家不逐利,朝廷何處得税收?我只問,百姓們是願意抱着為商不齒的想法餓死,還是願意從商經營住高屋大宇吃飽穿暖生活逍遙呢?”楊廷和皺眉道:“對某些人而言恐怕寧願餓死也不願從商,但對普通百姓而言,恐怕還是選擇後者。”
“這就是了,百姓都是普通人,他們可不像諸位讀過聖賢書的大人們這般的在乎什麼身份的高低,他們只希望能吃飽穿暖一家子安穩的過子罷了。況且就算是在座的諸位大人,又有幾個願意甘於清貧呢?所以不知百姓不願經商,肯定是另有原因了。”
“但不知宋大人説的原因是什麼?”楊廷和問道。
“以我一家之言,我覺得問題出自朝廷的户籍之策上。”宋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