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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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事後都傳説趙元庚為母親發喪那天太陽特別大,暖得像陽三月。出殯的隊伍有一里長,八匹馬拉着棺槨,前後各十六個騎馬的護棺人。光是僱來的哭喪婆就有二十多個。加上老太太那五個把她恨之入骨的兒媳婦一路呼天搶地,把全城人都鬧得一清早跑到馬路上擠熱鬧。
趙老太太活了八十八歲,因此是福壽。趙元庚的大夫人李淡雲在街上搭了幾百張牌桌,讓所有親戚、朋友、趙元庚的下屬都來打麻將守靈。麻將桌從趙府大門的兩邊開始鋪排,打牌的一律披麻戴孝。老太太生前愛打牌,淡雲就用打牌的聲音送她。
幾百張桌上,上千隻手,同時動幾十萬張骨牌,再加上唱牌的聲音:“紅中…白板…發財”那真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喜葬。人們説,趙元庚娶多少偏房,寵愛三千,回過頭來還是和李淡雲貼心。誰能把老太太的殯葬辦得最合老太太的心願?只有李淡雲。
趙元庚回家住過了“頭七”就走了。戰事吃緊,大孝子也只能盡戰時的孝。剩下的事全是李淡雲一手辦。據説老太太生前一樁遺願:一定要找到趙家遺失的長子。雖然趙大帥娶了六房夫人,最小的那個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可現在一個才十歲,一個才六歲,老太太怕兒子戰場上遇上不測,趙家門樓沒有人撐持。
趙老太太入土不久,各縣各鄉就貼出了告示,要知道趙家長子下落的人去領賞。據説告示貼出的當天,就有幾十個二十歲的潑皮無賴二子,擠到鄉公所説自己是趙大帥遺失的那個兒子。告示貼出幾天後,願意做趙家兒子的人不止是二十歲上下的了,三四十歲、四五十歲的都有,都能頭頭是道地説出當年的趙家五如何把自己生在大街沿上,棄在荒墳院裏。
鐵梨花聽着幾個賭在説笑,説今晚若輸掉了褲子,明天一早去鄉公所充當趙元庚兒子去。
她要找的那個叫禿子的人這天夜裏不在這裏。她向掌櫃打聽,掌櫃説禿子叫人給打了,剛剛離開賭場。打禿子的人是讓禿子一句話給説急眼的。禿子叫他:“趙元庚漢王八下的鱉蛋!”鐵梨花吃了一驚,臉上還是漫不經心:“這人是誰呀?敢打禿子那個打人不要命,拉屎不揩腚的孬貨?”掌櫃的替梨花點上煙,一面回答説:“孩子看着老實,總有一天要死在賭局上。輸贏都不走,你説他不得死這兒?”
“他叫個啥?”
“不知道。二十歲,個兒老大,喝了酒會唱曲子,不喝酒一句話沒有!悶葫蘆最能打架!就是那天來這兒,喝了點酒,説自己才是趙元庚親兒。這就落下笑柄了。”
“我認識他。”梨花更漫不經心了。
“他叫個啥?”
“叫牛旦不是?”
“對對對,我聽幾個孩子這麼叫他。他是哪村的?”
“牛旦今天輸了贏了?”
“那會叫他老贏?他老贏俺們東家該關張喝風屙沫去了!今天輸了有一兩百!輸唄!來這兒敢輸的,咱都不問他錢哪兒來。”鐵梨花來了兩三次,有幾張臉跟她咧咧嘴,算是笑着打招呼了。一個人還給她讓了個座,讓她也碰碰手氣。她坐下來,並沒有玩心,為的是能打聽點事。這裏頭的人對盜墓、走私、販煙土都不忌諱,賭着賭着,偶爾還能成一樁生意。
“有個朋友造胡宗南的錢幣造得不賴,想找我合夥。我主要怕我萬一落了網老孃沒人管。”
“你那朋友叫啥?”
“你想合夥?”
“你要咱嗎?要就算我一個。”
…
“有人把趙家老太太的墓給掘了。”
“不可能,有看墓的。”
“…説掘開一看,是個穿壽衣的假人。老太太金蟬殼,跑了。”
“這不用掘開看!趙元庚那貨,還不早就把她偷偷葬了?老婆子一生那麼多古玩,那能吹着響器去葬?剛死沒幾天就葬了,在靈堂停了一百天的,是個空棺材。”鐵梨花摸着骨牌,心想,趙家老太太的死,又夠人們忙一陣了:尋呀、挖呀、欺呀、詐呀。
從賭窯回家的路上,牛旦一跤摔到溝裏去了。柳鳳打開大門,一見他渾身泥水,笑起來。她手裏拿着一個燈籠,上衣領口開着,髮髻散下來。
“不會喝酒,還喝那麼多!”她説。
他看着柳鳳的臉:剛剛洗過,擦了點雪花膏,又濕又“鳳兒?
…
你咋跑我家來了?”
“哎呀真喝多了!你看看你是在誰家裏?”他四下看看,發現這是柳天賜的窯院。眼睛立刻瞪得圓圓的。他正要調頭回去,柳天賜在屋裏叫道:“鳳兒,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