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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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病房裏退出來時,發現陳玉姣還守在外面,這些天長安生病,她也跟着沒休息好。
左時一向跟她沒什麼話説,這時候見到了,也只是點點頭,示意長安已經睡下了。
陳玉姣卻叫住他:“左先生,我能不能…跟你聊幾句?”這種覺有點奇怪,她叫他左先生,像兩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且他也掌握不了這場對話的主動權。
這樣的情形很少見,他難得地覺有點侷促:“你想説什麼?”陳玉姣道:“這幾天謝謝你,這麼盡心盡力地照顧長安,看得出她也很信賴你。”左時沒吭聲,知道她的話還沒有説完。
“當初在巴黎的時候,也是你救了她吧?長安提過很多次,都沒人肯相信她,連我跟她爸爸都是,知道請了私人安保公司,他們一定會保護好她,救她的人一定就是你們的人,沒什麼稀奇的。遇到那麼大的事,她回來以後狀態很不好,失眠、焦慮,甚至不得不去看心理醫生。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體和神狀況上,沒有仔細去聽她説的話,沒有去想救她的那個究竟是什麼人。”陳玉姣説完,抬頭看左時一眼:“不管你是誰,我知道你為了救她還受了傷,當時那種情況…無論如何,我非常謝你。”
“我只是儘自己的本分。”左時道“那是我的工作,我要對得起我自己的職業。”陳玉姣笑笑:“那麼後來到她的咖啡館工作呢?應該不是出於職業的考量吧?”
“不是。”她又賞地看他一眼:“小夥子,你很坦誠。”左時冷靜道:“你到底想説什麼?”
“我想説,我的女兒,痴痴傻傻的,可能一輩子都像個孩子一樣長不大。除了我們做父母的以外,可能很難找到真心對待她的人。我們曾經很看好敬之,覺得他是個好孩子,能給長安穩定無憂的生活,不惜用手段去脅迫他,然而事實證明強扭的瓜不甜,甚至是苦的。我也隱約覺到他們的婚姻有很大的問題,後來我無意中看到長安屜裏的入院記錄…”她紅了眼睛,深深了口氣才哽咽道“你可能不知道做媽媽的人看到自己的女兒受到那樣的傷害是什麼樣的心情,但就算這樣我也不敢跟她爸爸説,他自己都病入膏肓了,我怕刺到他。他們要離婚就離婚吧,其實我們的初衷只是想要長安過得快樂而已。”原來她媽媽也已經知道了。提起長安那次受傷入院,左時口會悶會疼,是比事發當時更加強烈的覺。
“所以你覺得我是別有所圖?”陳玉姣抹掉眼淚:“我跟她爸爸就是抱有太多僥倖,才導致長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沒辦法説服自己,你是因為長安的個人魅力才故意接近她的。她告訴我店裏來了新的店員,就是在巴黎救她的那個人,坦白説我本不信。但事實上她沒有看錯,你就是那個人,你有特殊的理由才待在她的身邊。”
“我沒想過要傷害她。”
“我知道,所以你才救了她一次又一次,才會這麼晚了還願意留下來照顧她,我很,真的。”她用了一次又一次這個説法,左時擰眉看她,咖啡店那場火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她曾經很喜歡也很依賴敬之,我本來以為他們離婚的時候她會受不了,情緒崩潰,但她的表現超乎我想象。我是她媽媽,同時也是個女人,我知道一定有另外一個人讓她這麼堅強。”她指的原來是這個。左時道:“我雖然不想傷害她,但還是利用了她的信任。我跟她説過,有很多事我都是騙她的,但已經太遲了。”
“她是不是跟你説,就算是騙她也沒關係。”左時一震,揚眉看她。
她笑了笑:“囡囡是我的女兒,我最瞭解她。其實真正的信任,不是你不對我撒謊,而是你對我撒謊也沒有關係。”左時説不出話來。是這樣嗎?長安對他是真正的信任,而他卻一再辜負她的信任?
“你別誤會,我不是想要追究什麼。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只想知道,現在你對長安是什麼樣的覺?”她的豁達倒令他意外:“你不問我究竟為了什麼目的接近長安嗎?”
“那你的目的達成了嗎?還是已經放棄了?”他離開南城,去到世界的另一頭,不就意味着只有這兩種可能?
左時嘴角輕輕上揚:“長安如果小時候沒有生病,現在一定很聰明。”畢竟她有這麼一位這麼聰明的母親。
“謝謝,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的恭維。”左時回頭,看了看那扇病房的門,不確定剛才那個吻是否已經落入長安媽媽的眼中,但此刻他的心裏其實已經有了清晰的答案。
長安的答案又是什麼呢?就算她媽媽再瞭解她,有的問題也無法代她解答。
她真的瞭解男女情愛嗎?她知道自己對他是什麼樣的情嗎?
…
長安退燒了,胃口也慢慢恢復,可以吃點質的食物,不再上吐下瀉。
但畢竟不是在國內,這種時候要喝一碗稀薄的粥反倒成了奢侈。
買不到,只能自己熬。
長安無知無覺,送到手裏的粥是温熱軟糯的,閔婕告訴她那是左時親自淘米熬的。
她有點驚訝,向左時求證:“我吃的粥是你熬的,真的嗎?”左時坐在牀邊給她削水果:“嗯,我們住的地方鍋碗瓢盆都有,煮點粥不麻煩。”關鍵是外面難以買到像樣的白粥,她腸胃炎剛好一點,就算買得到也不敢隨便吃,不如自己做來得省心。
長安問:“可那裏不是很遠嗎?”她聽閔婕説來回一趟要一個多小時。
“開車不覺得遠,很快。”最重要的是,白粥好消化,她吃點熱粥休養幾天,康復得快一點。
長安把手放入他手心,有點靦腆:“左大哥,我不知道該怎麼説…但我真的很高興。”他為她做那麼多,細心周到,就算她遲鈍她傻,也不可能不動。
“高興就快點好起來,我已經聯繫到一個咖啡種植園的莊園主,他答應讓我們去參觀,還可以在那兒住幾天。”長安眼裏迸發光彩:“真的?”
“嗯,真的。所以快點把身體養好,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説“我們”那就是他也會一道去的意思吧?
她不敢問,儘管希望他一直都在身邊不要離開,但她現在已經不敢問。
左時看得出她言又止,握緊她的手道:“你有什麼想問的就直接問,不用悶在心裏。”長安搖頭,思量一會兒,有點怯怯地問:“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為什麼這麼想?”她有點沮喪:“因為我總是給人添麻煩。”左時長吁一口氣,一隻手輕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那是以前,今後不會了。”
“為什麼?”他深深看她一眼:“因為從現在開始,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長安不是很能明白這句話的涵義,卻被他眼裏的情誼撼動了。
他漸漸靠近,她忽然不敢直視他,下巴卻被他捏住不能動彈,只得垂眸輕輕閉眼。
空氣裏莫名多了些旎的味道,像白粥的稠,像果子的甜,像漸漸回到她上的那種櫻花般的粉。
這種覺對長安來説是陌生的,對左時也是一樣,卻又牽引出隱隱的興奮和期待。
“長安!哎?你們…你們這是…啊,對不起對不起,你們繼續,不用管我,我只是路過!”閔婕不小心闖進來,看到就是兩人只差分毫就要開始纏綿的情形,立刻鬧了個大紅臉要退出去,一邊關門還一邊抬手在臉頰旁邊扇風降温。
沒想到啊沒想到,硬漢柔情原來這麼人,左時看起來吻技會好好的樣子!
被突然打斷的兩個人有剎那的錯愕,長安的臉紅撲撲的,左時退開一段距離,低聲道:“她可能找你有事,你在這等一會兒,我去叫她來。”長安點頭,手卻還拉着他的手沒鬆開。
他這時才發現他很喜歡這種覺,真實的、全心全意地被人信任着。
他又蹲下來:“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去買回來。”長安想了想:“我想吃昨天吃的那個罐頭。”那是炒制好的醬,拿來佐粥吃一點不錯。
“好,我去給你買,你在這裏等我。”
“好。”他走出病房,看到閔婕在不遠處跟嚴冬説着什麼,連説帶比劃的,説到興奮處兩人都笑。
他冷哼一聲,走過去道:“你不是來找長安嗎?跑什麼?”閔婕看見他,想擺個正經臉卻又忍不住笑:“對不起,是我忘了敲門,下回一定注意。”還想有下回?左時不看她了,對一旁的嚴冬道:“你怎麼來了,不用守在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