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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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呢?你想從我身邊逃開嗎?”這才是宇皈最關心的,他想聽到否定的答案。
從追她開始,他就一直摸不透她的心意。她像一條泥鰍,在嬉笑間將所有的真和假混淆在一起,他抓不住,也拿捏不準。
“你曾經説過你愛我,你真的愛過我嗎?如果是,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輕易地從我身邊逃開?難道從一開始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就是因為你想寫言情小説?你想更多地瞭解現實生活中男人的心理?”説啊!説你不是,説你是愛我的。只要你説了,無論未來有多大的痛苦,我都會一個人扛着,留給你一片豔陽天。
她側着身,斜斜地望着他,眼神悠遠而縹緲,依然是那麼地讓他把握不住“你明白二十二歲和三十二歲的區別嗎?在我愛你的時候我可以真摯地表達出來,在我不愛你的時候我也會輕易地從你身邊身。這是三十二歲的你所做不到的,這些再次證明了我們之間不合適,更不應該在一起。”
“不!不是這樣的。”甩開什麼狗沉穩、冷靜,愛情不需要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黑布罩起來。如果她是嫌他老了,他可以變得跟她一樣年輕。
“事實是,你愛你的言情小説勝過愛我,你選擇了言情小説而拋棄了我。如果你真的像你説的那樣愛我,為什麼你不站在我的角度考慮?為什麼你不肯為了我而放棄你的言情小説創作?”
“放棄了,全都放棄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放棄了。”意的笑像這冬夜晚的寒風,冷得刺骨。
宇皈心頭一怔,他有種不好的預“你…你什麼意思?”
“在來你家之前我已經將手頭最後一篇小説通過電子郵件的形式發給了編輯部,隨着那份附件,我還跟了一封信,很短,只有一行字——“從今後,言情小説界再沒有‘意’這個名字。”砰!宇皈向後倒退了兩步。她放棄了,她放棄了所有,她放棄了他,也放棄了她的言情小説。
他們之間正像她所説的那樣門不當户不對,他們的不般配就像一本麻雀變鳳凰的言情小説,夢幻得叫人睜不開眼睛,她的言情小説也或多或少地寄託着她對夢想的嚮往。一時間她放棄了生命中所有附着夢幻彩的亮點,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向現實投降了?
他曾經希望她成長,從二十二歲孩子氣的她蜕變成和他一樣的成、穩重,如果這就是她蜕變後的結果,他寧願要那個會飛起黃飛鴻的腳踹他的東方意。
“意,你真的放棄了?”
“如你所願。”她背過身,像個孩子似的玩起了單腳跳“還記得嗎?那天我踹了你一腳之後,你反倒請我去吃飯。在西餐廳裏,你曾問過我,在四年大學生活裏,我明明相當優秀,為什麼到現在尚未找到用人單位。當時我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因為不想回顧那段讓自己不開心的往事,現在我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實情。
“早在今年三月的時候,我就已經被一家國際學院錄取,做那裏的高級中文教師。一切都很順利,只等着八月中旬去那家學院報到。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在最後一關‘政審’中,我被刷了下來。對方給出的理由是——“他們認為一個言情小説作家無法將全部力放在工作中。這是一道晴天霹靂,伯父、舅舅雙方面去找了那家學院的上級教育機關。人家明白地告訴他們:作為一家國際化的學院,校方不能允許自己的教師從事這種低級趣味的兼職,除非我放棄言情小説創作,否則他們將另外擇優錄取。”大陸的言情小説市場,尤其是內陸地區,這裏的人們對言情小説的觀念完全不能和國外相提並論。在主文化、正統思想中,言情小説等同於情小説,它是低級趣味,它茶毒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它本就不應該存在。
這種情況像極了八十年代初鄧麗君的歌首次帶來免費歌曲這個概念的時候,不經歷一番衝擊,不經過一番陣痛,難以知道最後的戰況為何。
而意卻再也無法親自見證這最後的勝利,‘怕父和舅舅一個勁地勸我放棄言情小説的創作,他們要我改歸正走上正道。我任地堅持着自己的夢想,以為只要不斷地努力就一定會成功,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一線最頂級的言情小説作家,我會用自己的作品回敬所有抨擊言情小説的人——“言情小説也是一種文化,它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指導青少年,陪伴青年,愉悦中年。我甚至希望言情小説能闖出多種出路,它可以與電視綜藝節目中某些內容結合起來,它可以成為偶像劇、舞台劇、廣播劇的藍本,它甚至可以改變成漫畫。然而事實證明,這是不可能的。你不是也説了嘛!”路上的地磚成了一塊塊小小的格子,意用一隻腳不斷地在從這塊格子蹦到那塊格子,蹦來跳去卻永遠也跳不出那每個困住她的方框。
“你分析得沒錯,我想突破國外言情小説離現實又成套路的故事模式,故意讓言情小説與現實題材相結合。可是,並不是每個讀者都能接受我的思想。年紀小的讀者就是想要那種夢幻形式,年紀大的讀者又覺得我對現實的描寫力度不夠。無論我怎麼做,都衝不破那張網。
“我對自己的寫作風格、文筆力度不斷展開挑戰,我總是力求描寫自己不曾寫過,不擅長寫的題材。可並不是每個讀者都能接受我的轉變,我的每一次轉變都等於將自己推到一個新作者的身份從頭開始,像我這樣寫一輩子也只能停留在三言情小説創作者的行列當中。
“而我…而我又不甘心總是停留在最擅長的人物、風格、故事情節裏。我希望自己的言情小説能言之有物,我希望能改變教育界對言情小説的看法,我希望作為第一代原創言情小説創作者能見證大陸言情小説市場的成。事實證明,我本是在異想天開,以我的水平本就不該抱有這麼龐大又不切實際的夢。”不,事實不是這樣的——宇皈想幫她留住她的夢,卻發現自己從未像現在這般無能為力,他什麼也做不了,他本無法幫她。
“我是一個口軟心硬的人。”意的突然開口比他更早斷了自己的後路“每一次説自己堅持不下來,每一次向責任編輯叫苦喊累説煩惱的時候,我心裏從未想過要放棄。無論在網上看到多少讀者的批評意見,我仍然堅持着自己的創作理念,不想改變,不曾後退。我以為這是堅持,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這是盲目。
“失敗就是失敗,你想不承認都不行。就在林穎母親來的那天中午,我上網瀏覽了一下讀者對我近期小説的評價。你猜怎麼着?罵聲一片——這在我的意料之內。你知道在所有罵聲中,讓我覺得最失敗的是什麼嗎?”他不知道,他對她的小説評價就是…
“看不下去。”眼神的疊中,宇皈第一次發覺或許自己一點也不瞭解面前這個看似幼稚又活在夢幻中的女孩,而她卻出奇地瞭解他。她像是有種天分,能夠看到人心底最自私、最脆弱。最隱藏的地方。或許,這才是她成為小説創作者的真正原因。
“讀者若是評價你的小説如何如何不好,至少證明他看完了你的作品,當他告訴作者,‘你的書我本看不下去。’就證明一點,我完全在做無用功,我本沒有再繼續創作下去的必要。從那天開始,我就在考慮是不是…是不是該從這一行身,我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啊!固執得一點理智都沒有,最後喊痛的人依然是我。”難怪那幾天,她一直問他一些很奇怪的問題,原來她在尋求答案,或者説她在尋找一點支持。因為…因為其實只要有一點點的支持,她都不想放棄,不甘心這樣敗退。是他,在她最需要鼓勵的時候撤去了她最後的依靠;是他,親手毀了他們之間的愛。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獨自面對這一切的壓力。我真的不知道,你從來都不説。”
“因為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寫言情小説,你希望我能做一個單純的教師,將來幫你管理‘偉宇’,以太太的身份幫助你打理事業。雖然你從來不説出口,但我…都知道。”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讓所有的一切在左右搖擺中煙消雲散。
當一段情結束,説再多都已失去了意義。她不要他揹着包袱起程,他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愛錯了人,她不值得他用遺憾去悼念。
“現在好了,我卸下了如此大的包袱,我輕鬆了,我解了,我無憂無慮了。不用再寫小説,我每天有很多的時間可以看dvd,做美容,逛街,買衣服,尋找好吃的東西。説不定我還會去考碩士研究生,誰知道呢?”她在空中轉身,再讓地球引力將全身的重力附在地球表面上。什麼是現實?這就是現實!只要你活在地球上,就要受到地球引力的引,就要被自身的重力所控制,即便飄在半空中也終會落到地上。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度過這麼長的時間,是時候該直面她曾真愛過的宇皈,做那最後的道別。
“我決定放下所有的包袱,這其中也包括我在‘偉宇’的工作。我已經跟伯父、舅舅商量好了,他們會幫我留意看看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是你讓我作出了這麼明智的決定,也是你讓我正視必須到來的成長和現實。”她是存心要切斷所有和他有關的聯繫,她是真的決定徹底放棄了。什麼明智的決定?如果對她最好的決定是從他身邊離開,如果她成長所付出的代價就是他的愛,宇皈絕對不同意。
大步上前,他張開手臂將她緊緊攬在懷中,‘舊意,這件事你再仔細考慮考慮,好嗎?”不要這麼輕易地説出拒絕的話,不要這麼堅定地將我推出去,不要…
“我已經決定了。”原本優越的工作就因為她是個言情小説作家就這樣丟了,在意最茫然的時候,是宇皈接受了她,是他用他的方式給了她支持。
即使這種支持有一大半是她假想出來的,即使他的支持少得可憐,但那畢竟支撐着她走過了這段路。她原以為牽着他的手,一定會看到她想要的風景。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夢幻,他親自將現實捧到她的面前,還不讓她有説“不”的機會。
“我的行李、筆記本電腦,還有平時用的東西暫時放在教師公寓裏,過幾天我再去取。”她沒有辦法面對那些東西,藍、綠和紅的筆記本,還有那台陪了她三年的筆記本電腦,想到那台記載着她在言情小説界的奮鬥與失敗的電腦,她想哭。
“幫我跟學生們説‘再見’。”這一聲“再見”是她送他的最後禮物。
他教會了她成長,她也真的成了,就該離開他,獨自去與現實抗爭。
意從宇皈的懷抱身,轉過身她獨自踏上那條與他截然相反的道路。
從此,一個人走。
lyt99lyt99lyt99得知東方意辭職的消息,最得意的就屬劉老師了。這幾天,他是神輕氣,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下了課,他捧着茶杯走進辦公室又開始挑刺了。
“這辦公室的地怎麼這麼髒啊?都沒有人擦的嗎?”
“平時都是東方老師擦,她是新人嘛!現在她走了,當然就這麼髒嘍!”意大利真的好想東方啊!
意大利的話讓眾人想起離開已經一個多星期的意,辦公室裏突然少了個人,原本那些不喜歡意的教師竟有些不習慣。最不習慣的還是高一三班的學生,趁着午休時間他們全部擁到了理事長辦公室門口。
“為什麼東方老師要辭職?”張惟還是那麼“牛”一進門第一個問題就問住了宇皈。為什麼意要辭職?即使她放棄了言情小説創作,放棄了他,她也不需要離開“偉宇”啊!這是不是意味着,她還是在乎他的?
“可能是在這所學校做得不開心,她想換一家吧!”宇皈面不改地看着桌上的行政文件,那副沉穩的表情卻壓不住他連續失眠的疲憊。
“你們的語文課暫時由二班的語文老師兼教,劉老師兼任班主任,還有什麼意見嗎?”
“我們才不要那個老古董當班主任呢!他該改行去當牢頭算了!”許娜娜大聲嚷嚷出全班同學對劉老師的不滿。
“理事長你知道嗎?劉老師竟然把班級的前、後門堵住,窗户關上,然後讓我們將書包一個個給他檢查,檢查通過的同學從前門走。凡是查到言情小説、武俠小説和漫畫書的,就喊家長到校。他本就是個變態啊!”宇皈不勝其煩地點了點頭“這件事我會找他談,你們要是沒什麼事先出去吧!”
“我們要東方老師回來。”一向怯生生的林穎居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清楚地表明瞭自己的意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在拍青校園劇呢!
全班三十七個人集體向宇皈示威“我們要東方老師回來!我們要東方老師回來!我們要東方老師…”那呼喊聲一聲高過一聲,壓得宇皈扯開領帶大口大口地氣。這是一種召喚,像庫爾德人聽見了戰爭的號角,被宇皈強行壓制在心底的渴望迸發了出來。所有偽裝出來的鎮定。堅強和自持被推開,他大聲地吼了起來。
“我也想啊!我也想讓她回到我身邊啊!可是她放棄了她的事業,也放棄了我。她決定一個人上路,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辦公室裏的空氣在瞬間凝固,隨着宇皈頹唐地倒在轉椅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駐在了他的身上。學生們第一次發現,原來沉穩的理事長也有情的一面,原來三十二歲的老男人也有為愛狂的一天。
宇皈將臉埋在雙手裏,他知道身為理事長的他該保持冷靜,他該穩重地解決所有發生了的和可能要發生的問題。可是,作為男人,一個失戀的男人,他也有權悲傷,不是嗎?
張推走到宇皈的面前,拿出同是男人的姿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説道:“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好好珍惜她,她是你要用一生去愛的人,她是要陪你走完生命的人,她值得你珍愛——老大,這是東方老師對我們男人説的話,你也該接受接受這個教訓,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對吧?”他大手一揮將安靜的空間還給宇皈,宇皈緩緩地抬起臉望着逐漸合上的門,心中啼笑皆非:現在的孩子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