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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快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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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老三當然高興,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便鋸子鋸來刨子刨,又是塑來又是雕,直折騰到頭落山羊進圈,才將那楸木人人做成了。

自以為這一來,滿天的雲彩讓風吹散,再不用受那些窩心子罪了。可誰知,翠花兒一看那楸木人人便拉長了臉,嫌那東西少顏缺不好看。

於老三,着了個慌,脯掛了個鏵,脊背上吊了個鼓“劃(鏵)了又劃,估(鼓)了又估”最後想出個辦法來:讓剛當上民辦教師的“於小輝”給添點顏。主意一定,便揣了盒帶把子香煙,提了瓶土產的烈酒,頂着順溝風,踏了月下霜,急巴巴找那於小輝來了。那時節正是寒剛過,冬至未到,一天星月亮,四山百草殺,小河裏剛結上冰,沿溝裏處處是炊煙氣。

於老三走進小學校院裏,只聽見電動的錄音機哇哇響,於小輝正端坐在炕頭,嘴裏咿咿呀呀地念那新科技的咒語呢。於老三一進門,便涎着個臉道:“小輝弟,打攪了。借你的丹青手,解我的心中憂。

這是兩盒香煙一瓶酒,算是我前來認門呢?這是那三尺紅布五塊錢,小輝弟呀,這錢你買酒喝不醉,買飯吃不香,權當是老哥哥給你的茶點錢!”説完便垂手站在一邊,單等於小輝發落呢。讀者諸位細看,那於小輝本是個無的沙蓬砍腦殼子的鬼,最是那貧嘴連天、遊手好閒的漫胚子。話説“於小輝”正按了一本“野狐禪”上的指點“氣功大全”上的註釋,在那裏吹鬍子瞪眼睛地練習那氣聚丹田的新科技功夫呢。猛聽見五里雲層風鼓閃,十里霧海鱉出聲,遂提了門,定了氣息,順眼皮一看,原來是自家的於老三,心裏頭便頓生起一團不耐煩,冷冷地問道:“金錢時代,時間就是效益,效益就是生命。無端地空耗別人的時間,本上就算是圖財害命。你老哥可知輕重緩急四個字的分量麼?”於老三一聽,打了個愣怔,那懷裏的楸木人人便“撲通”一聲落在地坪上,連忙答道:“兄弟言重,老哥該死。聽説兄弟你訪仙訪道訪四方,哥我該添米添面添錢糧才是正經。可誰知順喜家婆娘不掙氣,硬硬生出個怪病來。

俗話説,火燒的是近鄰,吃虧的都是能人。我手提指頭將那村裏人齊齊地算了一遍,唯有大兄弟你通神靈、有法度、慈廣、善深。説你是九天雲裏的通靈大聖,那算老哥我信口雌黃,比你為除兇祛惡的一方土地,那又算老哥我狗眼不識真人面。

反正是一片真心,一片尊敬,攔羊漢咬不出斯文;戳牛眼的揭不開正本,瞎好就這一肚子真誠,老哥我這裏有禮了。”説完一頭紮下去“噼噼啪啪”地磕了兩個響頭,頓時泣不成聲了。那於小輝見於老三如此虔誠,心裏頭便暗暗有了幾分得意,再加上他平早就對翠花兒的顏懷了些眼紅,更是借坡兒下驢,風兒火,巴不得獻這殷勤。

於是便睜開那惺忪眼,舒展了懶人,長長地吐了一口渾濁氣,美美地蹬了兩蹬狗拉腿,這才扶起於老三,尋了七彩筆,把那個楸木人人胡亂塗抹了一遍。

東一槌,西一牙籤地從旁打問了幾句翠花兒的現狀,才算了事一宗。等到那於老三歡天喜地地抱了楸木人人他那個親老子,一趔一趄地出門去時,於小輝猛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心中連連咒罵自己的運氣淺,生生是好花不見門前開,狗尾巴花不離身,白白活了半世人。卻説於老三抱了那個帶了彩的楸木人人,一路小跑步奔回家中。剛上撿畔只聽見他家院子裏,盆子碗兒亂響成一團,像唱大戲一般。便以為那翠花兒的病又犯大了,急忙趕了回去,一進院子,吃了一驚。

只見:一盞紅燈門楣上掛,兩條對子門扇上貼。上聯是:“走龍走虎天吹火”;下聯是:“遊龜遊蛇海金”那田二寡婦正手敲銅鑼腳蹬鼓,渾身上下掛鈴鐺,左手指勾着鏵幫子,右手指拈着個醋壺子,正跳神撲馬給翠花驅殃呢。

還沒等於老三反應過來,田二寡婦便順勢兒給他一張紙單子,要他趕快去備辦,萬莫誤了子時卯刻。説着又跳彈起來了。於老三展紙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公豬頭一撮,叫驢尾,公牛項49,公雞腿一錢三分,還有那新閹的騾子股上的三,臘月裏的死鱉腳上的四指甲,經霜的油蒺藜沒仁兒的籽,雪打過的椿葉長茸的莖。都是些古怪東西。於老三正在一旁犯傻犯愣。田二寡婦口噙了一個燈盞缽子從斜屋裏忽踏踏地奔出來,照準於老三的腦門子發狠地吐了一團,減了一聲“快點燈!”慌得於老三老婆連忙端了個凳子,點了個火,伸長脖頸點燈去了。就連翠花兒也散披着頭髮,硬着身子幫她嫂子死抓了那個凳子腿兒,活好人一般。

於老三這才鑽頭覓縫按着紙單子尋找那些離奇東西去了。半夜時分才將就着找尋齊了。回家一看,只見那翠花懷抱着那個楸木人人睡得黑香爛甜,沒事人一般。

便將那些東西遞給田二寡婦道:“人都好了,你還要這些東西甚呢?”那田二寡婦,冷笑一聲,兜頭一馬勺涼水澆下來,嘴裏罵道:“想吃狗了還説狗叫呢。

你這畜牲老小子,還不把那些畜牲兒粘在你那蹄爪上,鱉指甲到肚子裏,還等着老孃動五刑呀?”説完哈哈大笑。於老三這才知道自己剛才上當了,一躍身撲住那田二寡婦,把那婆娘的肋條一數了個遍,直整得田二寡婦像一隻下蛋的母雞咕咕地叫。一邊叫,一邊對於老三的老婆兒説:“他三嬸,你家的漢子要怪我呢。”於老三老婆歪在炕上就睜眼,心裏罵道:“好你個驢的婆娘,你老子有用的時,你像偷油鼠子一般只害怕我知道哩,現在你那個老人家連卵包子也砸了,你還賣什麼得能呢。”田二寡婦看看沒了趣味,便撒了手兒和於老三談起那盞紅燈籠的事了。

“格咄咄,格咄咄”直談了大半晚上,臨走時才給於老三了一個底兒:“翠花兒的病算是大好了,可這紅燈籠可千萬不可滅了。”

“為什麼?”

“你做下的事兒你知道,狗油皮條,三年六載完不了。”

“為什麼?”

“老天爺爺睜眼了,算開你於家的細賬了。”田二寡婦説這句話,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生生把於老三一個人涼在院子裏。抬眼望…天上是明月夜,四處是亂墳岡,蛇盤枯樹丈八長。於老三,心發慌。

綠格蓁蓁的清油拌苦菜,個人取的是心裏的愛。那翠花兒打從田二寡婦鎮了燈,神情便漸漸地好了起來。

裏儘管時不時發痴發怔,但黑夜裏懷抱着那個楸木人人也能睡得踏實了。於老三兩口子因此大喜,就雙雙又到關帝爺廟上出了一斗谷,山聖母祠堂獻了一口牲。

於是一路無話,看看到了第二年天了。這年天是個早,從正月三十刮起來的老黃風,一直刮到陰曆的三月二十五還不見停息。

直颳得那官道上浮土半尺厚,山峁上農田,陽坡上蒿柴連起,背溝柳椽攔折。真正是:山磕山來梁碰梁,旯旮拐角灌黃湯。一下子把個莊稼漢的夢想給攪散了。

自古以來的莊稼人,看起來踏實,骨子裏卻浮躁。大夥一看莊稼算是無指望了,便有錢的舞錢,有糧的販糧,成年男子出門攬工,黃花女子四處嫁漢。

立時間把個村子搞了個亂鼓咚咚、瘋缽噹噹,一發手沒了秩序。唯有於老三一家,身子不動,膀子不搖,成天窩在家裏吃那白麪饃夾辣椒呢。

反正順喜兒月月往家裏兑錢,還愁個什麼呢?俗話説,人閒生驢事,困發姦情。等到那黃風稍稍停息,草漸漸還陽時,於老三和翠花兒就一齊麻亂得立不定了。

於老三的麻亂,麻亂在黑夜裏。電燈一關,就渾身出汗。一會兒看見鬼吹火,一會兒看見風滅燈;一會覺得自己老頭子推車滿炕轉,一會兒又覺得別人鳳凰兒登枝倒栽葱。

隔壁的翠花兒咳嗽一聲,他這邊就心慌得氣半天;收音機裏的女娃娃“格哇”一聲唱,他的心兒就打得膛“砰砰”響。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沒打采地坐在陽崖屹塄下。翠花兒又硬是欺負得不行。這翠花兒心裏頭也麻亂,只是麻亂在白裏。

這一向她的腦子格外活潑,格外靈動。空中飄來一片敗葉,她就想起樹木成林,地上冒出一個草芽,她就想起一籽落地。塵世上的事總是那幻由情生,痴打來。你有多少花花心,就能看到多少花花事。

翠花兒開先只是歪着頭思考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等離奇的問題,到後來就慢慢具體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