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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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亂砍亂劈後,隔窗飛出個瓶子來,就聽十五歲的半仙聲若洪鐘般吼,將它拿下,挖地五尺,埋了。劉松柏的爹忙忙撲向瓶子,老老實實在房後頭挖地五尺,將它埋了。
此後一連五,屋子裏一片寂靜。但還是不許一個人進。五之後,半仙劉瞎子一身虛地走出門,蓬首垢面,沒了人樣,一頭倒在陽光裏,差點死過去。屋裏,劉松柏卻奇奇怪怪睜開了眼,還喚了一聲娘。
打那以後,半仙便聲名遠揚,沒出三月,名聲已超過了師父老瞎子。等老瞎子死時,他已成了方圓百里的神算。
另則,説出來怕是沒人敢信,半仙劉瞎子是中醫劉松柏少不得的一個夥伴。中醫之理,講究氣脈,這氣脈,醫有醫的説法,神有神的説法,民間更有民間的死理。氣脈是個甚?説穿了就是一口氣,就是人身上走動的氣兒,沒這氣兒,你能活?可這氣兒,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走法,中醫劉松柏行醫多年,到現在也不透徹,有時氣脈明明正常,人就是昏着醒不過來。這就應了民間的説法,讓鬼魂附了身。鬼魂這東西,不由你不信,中醫劉松柏一開始是不信的,尤其學了醫,就越發的不信。當初十五歲的半仙為啥能救他,不是捉了紅亂鬼,是半仙十歲時也得過此病,其實就是天花,他懂調理的法兒。那些青煙,是用來燻毒除疫的,打窗户裏一冒出,外人看了就是神煙。至於那瓶子,是半仙找救過他的中醫討要來的藥,給劉松柏喂完了,自然沒了用,扔出來就成了紅亂鬼的符咒。
但,中醫劉松柏後來信了。不是信鬼神,是信半仙劉瞎子。半仙劉瞎子學陰陽符咒的同時,也是藏了絕技的,有些自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病,半仙劉瞎子一摸,法兒有了。這就是醫有醫道,神有神道,世上的事,你能説得清?此後,中醫劉松柏便跟半仙劉瞎子成了一對拆不開的上下牙,再難的事兒,只要他們合力兒一咬,咯嘣一聲,碎了。
況且鬼神之説,也不是沒這個理,醫施的是救身術,神施的是救心術。你的身治好了,心卻讓着,奈何?人間萬事,救心遠比救身重要,只是,明白此理的人太少了。中醫劉松柏跟半仙劉瞎子就這樣相互照管着,合謀着,一個行醫,一個捉鬼,反把這事兒得越來越讓人深信不疑。
這次,中醫劉松柏又該請半仙出山了。
後山半仙劉瞎子一進門,便笑呵呵説,閨女呀,這下河院的好子,過着暢吧?
將老姑娘燈合謀着嫁到下河院,是半仙劉瞎子最值得引以為豪的事,怕是這輩子,就這事幹得最風光最漂亮。因此,這一年工夫,就有些張狂,外鄉人連請了幾次,他都懶得去。
捉不動了,這鬼,哪天個才能捉完?他這麼説。
少燈連忙將他讓到炕上,等茶倒上,饃拾上,盤子端上,一喧,半仙劉瞎子就啞了。敢情,折騰半天,才是這麼個結果呀。
半天,中醫劉松柏問,老哥哥,你説,咋哩?
這是你中醫的事,跟我不沾邊。半仙劉瞎子喝了一口茶,道。
哎喲我的老哥哥,這不我也沒主意嗎,要是有,敢情還能勞煩你?
少説那些不頂用的,説,命旺那物兒,真的就不能用?
不是不能用,是用不成呀。中醫劉松柏急得要哭了。
啥不能用,用不成的,瞧你,大個事,急得話都不會説了。
此話一出,中醫劉松柏的眉頭鬆下來,但凡事兒,只要半仙拿它當個,八成就是有主意了。
喝茶,喝茶,要不,來兩口?
去!少拿那些水子灌我,事情都到這份上了,還有閒心思喝酒?
半仙説完,自個的眉頭緊了。
按半仙的判斷,下河院東家莊地絕不會在這事上坐等觀望,説不定,他心裏已有了下步棋,只是燈這娃還悶在鼓裏。下河院比不得劉松柏的中藥鋪子,東家莊地也絕不像他瞎仙這樣把後看得淡,後對下河院來説,比天爺還大。可一時半會兒,他也想不出錦囊妙計,只好邊喝茶邊説,甭慌,閨女,遇上啥事也甭慌,先穩住神,容叔給你想想,想想。
當夜無話,半仙劉瞎子喝淡了茶,股一拍走了。燈睡不着,跑另屋裏跟石頭喧謊。石頭白裏去了娘娘廟,説裏面嚇人得很。燈説娘娘保佑人哩,有甚嚇的。石頭又説他去了祠堂,祠堂太小,太破爛,一點兒也沒他想的好玩兒。燈問你跑那地方做甚,後山有的是好玩的地兒,明兒個我帶你去。石頭不語了,半天,從懷裏掏出一物件,姐,這東西你帶上,説不定頂用哩。燈一看,見是一黃布裹着的松子,當下心裏明瞭。石頭跑東跑西,原是為了這個。他是跑娘娘跟前跟她求子哩!
少燈猛地一把攬過少年石頭,緊緊摟懷裏,石頭,姐不信這個,姐也不許你信這個!
姐——石頭被她攬得透不過氣,想説甚,臉紫着,説不出。
這一幕,偏偏讓出來喚燈的中醫劉松柏給看見了,中醫劉松柏先是嚇了一大跳,跟着,腦子裏慢慢跳出一個想法,這想法,一下把他死沉沉的心給活了。他踮起腳,裝做甚也沒看見,悄悄溜回堂屋,把門關緊,睡了。
第二天,燈帶着禮當,去看望半仙劉瞎子。這是她頭次回孃家,有幾户人家必是要去看望的。後山種得比溝裏晚,地還懶洋洋躺在那裏,地裏不見人也不見牲口。這當兒人們只做一件事,抱着娃娃蹲牆下曬頭。燈走着,就有人不時跟她打招呼,那口氣,明顯是帶了豔羨的,目光,卻冷不丁會衝她肚子掃來,掃得燈腳步一下就亂了。
半仙劉瞎子的屋在後山堖裏,遠遠地,燈就望見香嬸正拖着肥腫的身子蹲牆裏挖鼻孔。香嬸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菜子溝下河院兩娶兩又不娶的後山小財主陳穀子的二丫頭。下河院兩次託了媒人,兩次又翻了供,把當年十六歲的二丫頭香活生生給閃下了,直到二十,居然再沒媒人上門。二十一那年,小財主陳穀子去涼州城的路上,又遇了土匪,讓土匪給撕了。三年孝守下來,香就成了名符其實的老姑娘,加上又長得笨,吃頭又大,一頓能吃下五大碗,還喊着不飽,小户人家是斷斷不敢娶的,大户人家又嫌她太重太笨,還被下河院退過兩回。這婚事,便成了後山一大難,直到中醫劉松柏成親的第二年,劉松柏的爹才想起後山還有半仙劉瞎子當着光,這才東一趟西一趟,説合了將近半年,才把香死水一潭的婚又給説活。
香大半仙劉瞎子整整五歲,這陣兒,看上去就已老得不成樣子,只是那肥胖,一點兒沒比年輕時少,尤其那股,越發鼓得像座山。説來也怪,被一山人看好的使勁能生孩子的碩大股,居然白白肥胖了一輩子,讓一山人關於股大就能多生的預言遭到顛覆毀滅,她嫁給半仙,竟一男半女的沒生下。
及至跟前,燈親熱地喚了香嬸,香停下掏鼻孔的手,瞪圓了眼瞅燈,瞅半天,又垂下頭,專心掏她的鼻孔去了。香嬸的鼻孔裏好像有金子,打燈記事,她就這樣掏,掏了一輩子,還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