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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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燈就像惡鬼纏身樣再也無法安寧,她把自個羞得想碰死,再這樣下去,沒準自個就要先請道士做道場了。
一場接一場的大雪牢牢地封住了菜子溝,站在下河院高高的屋頂上,積雪如同厚厚一塊氈,把山和溝,樹和地蓋在了一起。溝裏高高矮矮的泥巴房,這陣兒全成了一個個雪疙瘩,錯縱起伏,雜亂無序地耀白着人的眼。
這雪,既是來年的福,又是今冬的害,它讓整條溝變得鴉雀無聲,彷彿冬眠了般。
東家莊地一片子急,大雪封了山,人和馬的腳步都受到威脅,許多該做的事不得不停下來,裏面的東西出不去,外面的銀子也就進不來。這一溝的人,不是矇住頭子睡大覺能睡得過去的。最要緊的事,是得去一趟涼州城。
馬上要進臘月,一溝的人要辦年貨,院裏的東西不多了,那還是娶媳婦前置辦下的。再説也要看看涼州城,有啥花哨貨,好買了讓溝里人開開眼界。在如何讓溝里人開心的問題上,東家莊地有與眾不同的想法,銀子要掙,人心也要掙,雖説溝里人總是欠他的,可讓他們過一個好年還是很重要的。惟有讓他們過好年,來年的子才能踏實。況且雪這麼泛,開免不了又要開荒置地,那可是件苦事兒,也很是件開心事兒,想想,打他當上東家,這溝裏,一年年的,眼看着讓他開到了四十里處,下河院的地比他爹手上多出了兩倍,安置的人家也翻了一番,那些個來自四鄉八野的逃難者,一進了溝,就再也不想走了,攆都攆不掉。真可謂雪養溝,溝養地,地養人。這一眼的白,來年又是一眼的菜子。一想菜子,東家莊地的心就沸騰了。
子定下後,他把管家六叫了回來,開口便説,我要出趟門,白裏你在油坊,夜黑裏住院裏,兩頭照管着。
管家六點頭説是,跟着又問,跟誰去?
東家莊地默盯了會兒六,忽然問,你説誰去好?
管家六先是不做聲,同樣的目光盯了東家莊地一會兒,想了想説,院裏是沒人的,要找也得到溝裏尋。
誰?東家莊地緊跟着問。
竿子。
竿子就是六那個堂叔,當年在下河院放過牛,後來不放了,租了地種。管家六溝裏就這一個親戚。
他去能做什麼?東家莊地點了煙,裝做漫不經心地問。
裝車押車,路上做伴。管家六顯然早就謀劃好了,一氣説了竿子不少好處。
先這麼説下,走時再定。東家莊地沒給六死頭子話,但也沒駁他臉面。管家六當夜便去了竿子家,先透了氣,竿子忙讓老婆熬茶,一口一個侄,叫得親熱。茶熬好,叔侄倆喧到了正題上。
命旺有救沒?竿子問。
怕是有。六答。
沒別的招?
沒。
屋子裏靜了許多。喝茶的聲響一起一伏。
那得想法兒。竿子説。
得想法兒。六説。
要不?竿子不説了,眼睛盯住六。
不行。太明瞭不行。六直搖頭。
殘他老不死的,斷條腿或讓他啞巴了。
我再想想,再想想,這事兒不做便罷,做就得做好。六顯然還是缺少信心。
你呀,都幾年了,還是硬不了心。竿子有些失望。
老婆咳嗽了幾聲,知道來人了,一定是中醫李三慢。兩個人忙端了茶,高聲喧談起來,説的是過年的事。
子定在二十八,走時卻提前了一天。東家莊地沒叫竿子,叫的卻是老管家和福。算來,東家莊地沒進和福院子也有五六個年頭了,院裏的樹都能當椽子了,當年才有指頭。石頭都攆上他爹了,眨眼間就長成大小夥。東家莊地摸摸石頭,問,你爹哩?
老管家和福聽見是東家的聲音,一個蹦子打炕上跳下來,顫着嗓子就喊,你咋個來了,你咋個親自來了麼?東家莊地邊瞅屋裏邊説,不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