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籌謀千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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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以西太后慈禧為首的封建頑固勢力從中阻撓作梗,都察院最終也沒有收下康有為起草的這份兒《上皇帝書》。
未時末,已經在炎炎烈下苦等了三個多時辰、且水米未進的十八省舉子們,在康有為和梁啓超的帶領下,懷着憤懣失望的心情開始撤離都察院。圍觀的路人、百姓在支持和同情之餘,也不情願地慢慢散了開去。
跟隨着已經筋疲力盡、互相攙扶着向宣武門走的舉子們,馮華他們幾人的心情也是極為複雜,各不相同。李九杲、賀菱和龔芳由於親自參加了在遼東的對作戰,心中對《馬關條約》的簽訂比這些舉子們還要到更加的憤與屈辱。經過義勇軍全體將士的浴血拼殺,眼見着遼東的戰局正在向着非常有利於大清的方向變化,戰勝小鬼子也已經成為了可能,可是朝廷卻一心停戰求和、苟且偷安,如今更是要割地賠款受此奇恥大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為親身受到了民眾藴含的巨大力量,馮華此刻也是百集,不由得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對中國近現代史比較悉的他,當然知道人民羣眾才是推動歷史不斷進步的主要力量。可是知道歸知道,並沒有親身經歷過類似運動的馮華,仍然不住為這些知識分子和普通百姓爆發出來的巨大力量和漏*點所染,心中更對自己的過分理智和謹小慎微提出了一絲懷疑:雖然頑固守舊勢力還異常強大,進行大變革的條件也不成,但是民心難道真的不可一用嗎?
北京的城區格局基本形成於明代,城分為紫城、皇城、內城和外城。其中內城的“前三門”即祟文門、正陽門和宣武門外尤其繁華熱鬧。正陽門即前門外一帶店鋪林立,商眾雲集,摩肩接踵,喧囂易,是清代北京最繁華的鬧市區;崇文門設有税關,門內往西有會同四譯館;宣武門外則聚集着許多的會館,當然最著名的菜市口刑場也在那裏。當時士子常出入宣武門,商人多出入崇文門,官員上下朝多進出正陽門。
“大家快閃開,馬驚了!”舉子們的隊伍剛剛走出宣武門,來到菜市口,前面的人羣中忽然產生了一陣混亂。還沒等眾人反映過來,只見一匹驚馬拉着一車雜貨正飛速地向着城門方向奔來。馮華剛想往邊兒上躲閃,卻猛然發現走在自己前面的賀菱好像對這個意外的變故絲毫也沒有做出反映,顧不上多想,他一個箭步向着賀菱撲了過去。馮華與賀菱之間的距離只有三四步遠,可是迅若奔雷的驚馬卻已經快到了賀菱的近前,時間有些來不及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路邊一個身材瘦小的年輕人突然衝過來抱着賀菱翻滾了出去,那匹驚馬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又是一聲仰天長嘶,前蹄猛的向着地上的兩人衝踏而去。與馮華並肩而行、也已經發現情況危急的李九杲,此刻終於顯示出了自己過人的武術功底,比馮華快上一步死死的抓住了驚馬的轡頭。隨着幾聲怒吼以及一陣馬的嘶鳴,驚馬終於被李九杲的神力懾服,逐漸安靜了下來。
看到事情終於轉危為安,馮華已經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慢慢放回到了肚子裏。旁邊的路人和一些舉子也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紛紛讚揚起那個見義勇為的年輕人以及勇攔驚馬的李九杲來。來不及平復還有些起伏的心情,馮華和剛剛才被驚醒過來的龔芳連忙向着仍倒在地上的賀菱二人跑去。
臉煞白的賀菱此刻仍然驚魂未定,心怦怦地跳個不停。直到聽了馮華和龔芳的叫喊,她才慢慢回過魂來,一抬頭卻發現身子尤自被那個救了自己且異常俊朗的年輕後生緊緊抱着。雖然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自己也一向很大方,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年輕後生抱着,還是讓她一下子羞紅了臉。
賀菱漲得通紅的臉以及忸怩掙扎的表情,讓那個年輕人不由得愣了一下。不過當看到賀菱扎的耳朵眼時,他馬上就為之釋然了,輕輕一笑站了起來。
“多謝兄台對舍弟出手相救,不知可否見告尊姓大名?”知道賀菱安然無恙,馮華沒有再多做關注,而是來到那個年輕人身邊抱拳施禮問道。
“救人危難理所當然,區區賤名不足掛齒,兄台不必客氣。”年輕人轉過身來,温文爾雅地向馮華回了一禮。不過,兩個人一打照面俱都不一愣:好面啊!
馮華雖然覺這個年輕人似曾相識,但一時之間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曾在那裏見過。當下,他再次一抱拳:“兄台可否賞光,咱們在附近的酒樓坐一坐?”年輕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馮華,委婉地拒絕道:“多謝兄台厚愛,小弟今還有要事,咱們他有緣再見。”説完,衝着馮華拱了拱手,又衝着賀菱微微一笑,然後轉身離去。
年輕人那淡然地笑容讓馮華轟然一震,腦海中浮現出了在張家灣碼頭遇見的那個身穿水藍鑲邊長裙年輕女子的身影。
“就是她,難道這就是‘千里有緣來相會’嗎?”看着年輕人慢慢消失在了周圍的人羣中,他在心中問道:我們真的還會有緣再見嗎?一剎那間馮華有些茫然了…
年輕人離去的如此突然,讓賀菱和龔芳都不為之有些錯愕,只有江湖經驗異常豐富的李九杲心中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看到圍觀的眾人已經慢慢散去,李九杲笑着對因年輕人離去時的微微一笑而再次漲紅了臉的賀菱説道:“我説菱兒妹子,平常看你也機靈的,可是今天怎麼有些呆頭呆腦起來。你還一個勁兒的臉紅什麼呀?那個年輕後生也跟你一樣,是個扎耳朵眼的!”
“什麼,她也是個女的?李大哥你真壞,怎麼也不早告訴我呀!竟看人家的笑話。”聽説救自己的年輕人也是個女子,賀菱本有些忐忑的心情猛然一鬆,人也再次活潑起來。
“原來我們的菱兒,是看上人家那個俊俏小夥子了,用不用我去給你做個媒呀?”知道了真實情況的龔芳一邊開着玩笑,一邊咯咯地笑了起來。惹得賀菱又是一陣臉紅,一陣嗔怒。
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時速”馮華他們都沒有了繼續追隨舉子們的興趣。隨意在正陽門外的一間小吃店吃了點兒杏仁豆腐和涼粉後,幾個人就回去了。不過,一路上他們的話題都圍繞着那個女伴男裝、身手矯健的年輕女子展開,天馬行空地猜測着她的來歷,只有馮華一直默默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晚飯過後,馮華和李九杲再次來到東單二條衚衕,去拜訪一直未曾得見的軍機大臣、户部尚書翁同龢。翁府的門房管事還是昨晚那人,看到馮華他們到來,連忙説道:“老爺已經吩咐下來,只要二位大人來訪,隨時都可會見。二位大人請!”説着,躬身行禮,搶先一步在前面帶路。
翁同龢的宅邸雖不如孫毓汶府邸那麼奢華,卻也不失內閣大員的氣勢。二人隨着管事曲曲折折來到一座小園,只見園內清幽謐靜,山石岷峨,芭蕉映掩,新竹吐綠,十幾株海棠花枝累累,那嬌豔的花朵開得正盛,一條小徑直通林木深處的花廳。
聽聞馮華與李九杲來訪,翁同龢不由大喜過望,立即出廳相。賓主雙方見過禮,翁同龢就像對待子侄一般十分的親切隨和。他左手執着馮華的衣袖,右手挽着李九杲,心中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馮將軍、李將軍,老夫直到今早朝後回到府中,才得知你們昨前來拜訪,這一下午我都在等你們。二位將軍讓老夫盼得好苦呀!”説罷,他朗地笑了起來,花白的鬍鬚隨着滿臉的喜氣也不停地跳動着。
翁同龢如此熱情隨和,讓馮華二人也深受染。微微的一笑,馮華説道:“晚輩何嘗不是也想早朝覲聖顏,聆聽大人的教誨。只是倭奴未滅,戰事未平,一時無法分身啊!”
“唉!‘倭奴未滅’,真是令人可恨呀!”一提到這場中戰爭,翁同龢的臉立刻又沉重了起來。不過,他隨即將愁顏一展,拂鬚笑道:“先不説這些惱人的事,二位將軍請入客廳一敍。”三人分賓主坐定,自有書童用青釉五彩蓋碗獻上普洱茶。拿出吳大澂的書信,馮華恭恭敬敬地呈給翁同龢:“大人,這是節制關內外防剿諸軍幫辦大臣吳大人給您的書信。”翁同龢邊看書信,邊不住地點頭。看罷,方抬起頭來親切地説道:“子夏放心,老夫亦仰慕將軍久已,即使沒有清卿的囑託,也自當極力引薦,全力呵護。況且峴帥也早有書信待,子夏乃蓋世奇才、國之棟樑,是我大清中興的希望所在,老夫於國於友都不敢慢待。”馮華聽到翁同龢如此推崇自己,連忙欠身説道:“大人言重了,馮華才疏學淺、年少輕狂,如何敢當大人‘仰慕’二字!”翁同龢沒理會馮華的謙虛,慨萬千地繼續説道:“大清國如果多有幾個像二位將軍這樣的國之柱石,何愁倭奴不滅、國家不興啊!”
“翁大人過譽了,如沒有三軍將士同仇敵愾、奮勇殺敵,只憑晚輩二人又豈能有回天之力?”馮華的言語仍然極其謙恭。
翁同龢認真地説:“老夫可不是客氣之言,如不是子夏在遼河三戰三捷、重挫倭寇,今還不知會是何種局面?如果沒有義勇軍在遼東連續給予倭奴以沉重打擊,《馬關條約》更不知會籤成個什麼模樣?如果我大清的軍隊都如子夏所部之義勇軍,那又是怎樣一個令人振奮的局面?”説到此處,翁同龢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覆水難收,聚鐵鑄錯,窮天地亦不能此恨也!”説罷,佈滿皺紋的老臉上出失望痛心的神,眼眶裏也閃動着晶瑩的淚花。
看着老人滿臉悲切、無限傷心的樣子,馮華和李九杲中也充滿了一股濃濃的鬱悶之氣,他們明白老人所説的“覆水難收”是指《馬關條約》已經簽約蓋印,一切都無可挽回。雖然李九杲也知道這件事肯定就是如此,但由於一直都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而且又想起今天十八省舉子上書都察院時的悲壯情景,他還是忍不住問道:“翁大人,《馬關條約》真的已經正式簽訂了嗎?”翁同龢沉痛地點點頭,然後聲音哽咽地仰天長嘆:“此次戰敗,老夫上無以對天造之恩,下無以薄海之望。唯今只恨自己才略太短,以菲材而當樞要,以致割台賠款,喪權辱國,終成此奇恥大辱啊!”面對着翁同龢異常痛苦的自譴之辭,馮華和李九杲也想不出太多的話來勸這位憂國憂民的老人,客廳裏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自從中和談以來,馮華和邢亮也不止一次考慮過割台的問題。二人知道本狼子野心,窺伺台灣久已,它們斷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進行讓步。不過,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把台灣割讓給小鬼子,又真的是讓人心有不甘。為此,邢亮曾憤憤地説:“華哥,我看這腐朽無能的滿清政府肯定指望不得,咱們不如也就像抗美援朝那樣,成立志願軍渡海作戰,抗援台!”由於義勇軍當時遠在遼東鞭長莫及,而且才剛剛站穩腳跟,在經濟和軍事上都面臨着極大的困難,因此邢亮的這個提議並沒有被馮華採納。可是,當馮華在這趟京師之行中,一次又一次深切受到民眾的愛國熱忱與漏*點後,他不由得開始思索起“成立志願軍渡海作戰,抗援台!”的可行…
“老夫失態、失態!到讓二位將軍見笑了。”剛剛從自悔自責中恢復過來的翁同龢一邊連聲道歉,一邊又問馮華道:“子夏,前幾天皇上為批約一事思夜憂,曾想問計於你,只是因你正在進京途中,一時無法給你發電報。目下,雖然已是覆水難收,但不知將軍對此事有何高見?”知道翁同龢這是在考問自己,馮華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後答道:“以晚輩一孔之見,倭國資源貧瘠歲不敷出,如今又反覆興師糜餉,其勢利在速戰,久必不支;而我大清如若能上下一心,傾舉國之力,發揮力量持久和人數上的優勢,在幾年內必可以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翁同龢聽得連連點點頭,馮華的這段分析話雖不長,但卻一針見血的指出了中雙方的優劣所在。而且,他也知道一力主戰的兩江總督、欽差大臣劉坤一的許多觀點亦來自這個年輕人。
略微停頓了一下,馮華將話鋒一轉:“不過,對於戰和問題,晚輩認為除了要充分考慮雙方實力的對比以及泰西各國的態度外,關鍵還要看皇上,尤其是太后是否有堅持打下去的決心。其實要想取得朝廷上下對主戰的支持,李中堂馬關遇刺當是最佳時機。當時如能利用和談使節被刺,泰西各國紛表同情與支持的有利時機,立即中止談判,迫使主和派進行妥協,這場戰爭我們就取得了主動權。唉,實在是可惜錯過了這一絕佳機會啊!”一語驚醒了夢中人,馮華的這番闢透徹的分析,讓翁同龢聽得後悔不迭。儘管當初軍機議事時,他也是主張“撤使再戰”可是卻沒有想得那麼周詳細緻。最後由於也覺得如果能利用此有利時機,換取一個較好的和約內容也還不錯,因此就沒有再三堅持。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翁同龢嘆道:“唉,真的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老夫後悔當初沒有極力堅持。不過,子夏過去的就暫且先不談它了,眼下可還有補救的辦法嗎?”因為“組織志願軍渡海援台”一事自己考慮得還不成,馮華未敢冒失回答,只是説:“晚輩這幾也在時時謀劃着這件事情,雖然有一點兒想法,但是很多細節都未考慮清楚。”
“噢,既然有主意,子夏你不妨説來聽聽!”聽到此事竟然還可能有挽回的餘地,已經對馮華非常信服的翁同龢立刻來了神,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
馮華見老人很執著,只得低聲把自己初步形成的“秘密資助志願軍渡海援台,拖垮倭寇”的想法大概述説了一遍。
聽了馮華那極有創造的建議,翁同龢心中既興奮又欣:“子夏,雖然這種做法不夠光明正大,但是如果可以因此而保住台灣和澎湖,你亦將功在千秋!關於覲見皇上的事,你不要着急,你這次來京其實是皇上欽點的,報到只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明我就把二位將軍進京的消息和子夏你的這番考慮上奏給皇上,我想以皇上的脾氣,説不定即刻就要宣旨覲見。”老少三人越談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的覺,客廳內不時傳出一陣陣歡愉的笑聲。家丁和書童都知道,自從中開戰以來,老爺真的是好久都沒有這樣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