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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露重履難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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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的,將整個金州城都籠罩在了一片幽暗的靜謐之中“呱呱呱”的蛙叫聲自遠處透過濕潤的夜氣傳進了旅大特區辦事大臣衙門的大院裏。巡視完值班衞士們的值勤情況,侍衞長關琪看了看滿天穹的星斗,然後轉身輕輕走進了總指揮的辦公室。

一如他上次進來時的模樣,馮華依舊凝神站立在台灣的地圖前默默地冥思着。關琪張了張嘴,可是不知為什麼,那句“總指揮,夜已經深了”的話語到了嘴邊竟又縮了回去:自入夏以來,總指揮真是連一刻的安閒時間都沒有,神經的每一鏈條都被繃得緊緊的。撫大鐵路的正式開工,旅順港的二期修復工程,與長順會商在東北裁撤厘金關卡、刺工商貿易的各種事宜,以及最近破獲的本間諜案,沒有一件事不讓總指揮費心勞神、殫竭慮。尤其是近一個階段以來,台灣戰局益危艱,更每每令他焦灼萬分,徹夜難眠…關琪微微搖了搖頭,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痛惜,表情卻是一臉的無可奈何。為總指揮換了一盅熱茶後,他終還是沒有打攪馮華,躡手躡腳地再次悄然退了出去。

關琪剛剛來到院中,不想李九杲從面走了過來。微微一怔,他輕輕地喊了一聲:“副總指揮!”

“嗯!”了一聲,李九杲望着馮華尤自亮着燈光的辦公室説道:“總指揮還沒睡嗎?”

“沒有,總指揮站在台灣的地圖前,差不多都快一個時辰了!您進去勸勸他吧,再這麼下去,身體可要吃不住勁了。”點了點頭,李九杲沒有再説話,抬腿向馮華的辦公室走去。

“大哥,你還在擔心派志願軍二次入台的事?”來到馮華身旁,李九杲開口問道。

彷彿是如夢初醒一般,馮華早已經僵直的背,又活動了一下痠麻的臂膀後説道:“啊!四弟你怎麼來了。都什麼時辰了,還不早點兒去休息?”

“還不是和大哥你一樣,睡不着呀!大哥,你説劉坤一真的能答應此事嗎?這其中所擔的干係畢竟太大了!鬼子今已經成功在布袋搶佔了灘頭陣地,按計劃雨亭他們無論如何明天傍晚也得出發,否則時間可就來不及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萬一劉坤一沒膽子擔下此事,那台灣的最後一線生機可就斷絕了,二哥和山子他們恐怕也…”説到這裏,李九杲止住了話頭,臉上充滿了深深的憂慮。

輕輕點了點頭,馮華沒有馬上答話,相比於李九杲以及其他義勇軍高級領導人員對劉坤一的擔心,他則更關注孫寶義和張作霖他們即將實施的行動。決定他是已經做下了,可其中藴含的風險卻也是相當的高。一旦行動失敗,那就不僅僅是台灣的最後一線生機從此斷絕,邢亮、蕭山和幾千名入台的志願軍將士可能埋骨他鄉的問題了。不但執行此次任務的義勇軍官兵可能會全軍覆沒,而且剛剛起步的旅大特區,甚至是馮華自己都極有可能遭到滅頂之災…

1896年7月20,經過短暫修整的鬼子南進軍儘管尚未從連續征戰的損失和疲憊中恢復過來,便再次鼓足餘勇向抗聯軍發動了新一輪的攻擊。他們知道,戰爭打到這個份兒上,雙方都已是疲力竭,現在比的就是看誰更能堅持。再説,將戰爭無限期的拖延下去,只會讓大本帝國承受更大的損失,讓冥頑不靈的支那人獲得更多的息時間,戰爭必須讓它儘早結束。

7月23,作為先頭部隊的軍近衞師團第二旅團以極其兇猛的態勢連克雲林街、北斗街,兵鋒直指台中重鎮雲林。7月28,經過五天戰,雲林失守。30軍前鋒抵大莆林,進嘉義。至此,台中諸城皆失,整個台灣的形勢終於到了最危急的關頭。

由於嘉義已經是阻止鬼子進入台南的最後一道屏障,抗聯軍也在這一區域集中了大量的兵力。生死存亡的惡劣現實,雖然使得台灣的人心已經出現了不穩的跡象,越來越多的士紳富賈開始搭乘英、法、德等列強諸國的商船離台內渡,但也令抗聯軍內部暫時摒棄了彼此間的矛盾和間隙,變得空前團結起來。在劉永福的鼎力支持下,除了先前因為鹿港之失,黎景嵩不得不出了新楚軍的領導權外,本來成一片散沙的台灣各地義軍也都明確表示會堅決服從志願軍的領導。至此,邢亮作為抗聯軍的總指揮,才第一次有了如臂指使的覺。

聯軍的防線主要是以嘉義、竹崎和大莆林這片三角區域為中心展開的。這一地區居嘉南平原的中央位置,為縱貫南北通及進出阿里山山區之要衝,其得失將左右整個嘉南的戰局。為此,儘管鬼子的攻勢極為猛烈,可抗聯軍卻也守得異常頑強。在取得了最初一個階段的勝利後,鬼子南進軍的攻勢終在嘉義一線受到了遏制,整整一個月都未能再前進一步。

這種僵持不下的局面,對於台灣戰役開始以來傷亡巨大,損失已經超過不久前的清戰爭,以及國內經濟幾乎就要支撐不下去的本來説,是絕對不能忍受的。為了在本國民眾的忍耐限度達到極限前將台灣的問題全部解決,本大本營決定在嘉義的側後方再實施一次登陸作戰,爭取一舉將支那人的抵抗意志徹底粉碎。

9月8,經過一番心的準備,由後備步兵臨時組編成的軍第七師團在永山武四郎中將的指揮下,從鹿港出發。九月十拂曉,第十三、十四混成旅團分乘三十九艘運兵船,在“吉野”、“高千穗”、“秋津洲”、“天城”等八艘軍艦的掩護下,開始在布袋嘴強行登陸。雖説在此之前,本的掃雷艇在北起台西,南到枋山,幾乎是台灣西南的全部沿海海域都實施了大規模的掃雷行動,但鬼子在登陸的過程中“天城”號巡洋艦和兩艘運兵船還是撞上水雷沉沒。其後,在付出了“赤城”號炮艦重傷和三艘運兵船被抗聯軍海岸炮火擊沉,以及近千人傷亡的代價後,軍第七師團終在台南前側面的“布袋嘴港”成功登陸。

反觀抗聯軍方面,因嘉義一線牽扯了他們近七成的兵力,以及台灣西南部海岸有白沙崙、彌陀、桃子園、西子灣、風鼻頭、水利村、番子寮、枋寮、嘉錄村和平埔等太多的可登陸地點需要兼顧,所以儘管此前已經判斷出鬼子將會第二次實施登陸作戰,但抗聯軍卻無法阻止鬼子實現自己的戰略目標…

看到馮華若有所思的久久都沒有説話,李九杲心裏不由得有些發急:“大哥,你倒是説話呀!如果劉坤一不支持咱們的計劃,那可該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吧!”對於劉坤一的為人,馮華通過這一階段的親身接觸,以及從歷史資料中獲得的一些瞭解,還是具有相當深刻的認識。他知道劉坤一雖生謹慎、處事圓滑,但卻並不是一個膽小怕事之人。你只從百維新後,他抗旨維護江南維新成果、對抗慈禧廢黜光緒以及在庚子事變中,置清廷的宣戰諭旨不顧,與張之等人一同籌施“東南互保”等幾件令世人為之側目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極有擔當的人。不過,劉坤一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幾次做出忤慈禧逆鱗的事,絕對不是他當時的思想認識水平有多高。他所作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維護大清的江山社稷,否則在他死後,也就不會被清王朝諡為“忠誠”了。因此,馮華料定,只要是能夠給大清頹喪的國勢帶來利益的事,劉坤一就一定會應允。當然,這其中的緣由馮華只能自己在心裏想想而已,對李九杲和其他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説的。

微然一笑,馮華不慌不忙的説道:“四弟,劉坤一那裏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照我的估計,他至少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會同意咱們的方案,你就放寬心吧!明天,我會發電報再次催促他一下。”説到這裏,馮華臉上的神情驀的嚴肅起來。稍微頓了一下後,他接着説道:“其實我真正擔心的還是這次行動的實施過程,雖然此次行動從謀劃到佈署,前後準備了長達半年的時間,我們的一切行動也都非常小心,應該能夠打鬼子一個措手不及,可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一切意外都有可能發生。而且…而且一旦此次行動失敗,我們還會有各種各樣的麻煩接踵而來。”

“既然大哥你對劉坤一那麼有信心,我也就放心了…至於這次行動,我倒認為大哥你有些過慮了。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到家了,所有該考慮的問題也都考慮到了,究竟能不能獲得成功只能看天意如何了!大哥,九杲雖是個人,在很多事情上也幫不了你什麼忙,但我卻知道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難和麻煩,我們兄弟也能攜手闖過。其實人生一世,只要能做到無怨無悔就行了!”儘管直到此時,李九杲也不十分明白馮華為何對劉坤一如此有信心,但是基於對大哥的無比信任,他沒有繼續再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反而是話鋒一轉,對馮華進行勸起來。

馮華猛的為之一震,心頭那片始終揮之不去的陰霾被李九杲一句普普通通,卻又情真意切的質樸話語擊了個粉碎:雖然自己早就看明白了“再度私自出兵”的嚴重後果與利弊得失,可誰知事到臨頭卻還是不能做到真正放下。

對於台灣戰局的發展,馮華早在抗聯軍準備撤離尖筆山防線時就已經開始未雨綢繆了。他心裏很清楚,如果彈‮物藥‬資以及抗聯軍內部各行其是的狀況不能有效得到解決,台灣未來戰局的發展恐怕不容樂觀。為了應對台灣可能出現的各種困難局面,馮華與李九杲經過一番商議後,立刻做出了一系列有針對的安排和準備。他們先是用林維源捐給義勇軍的33萬兩白銀,委託劉坤一從德國埃呂屏什好造船廠和伏爾堅造船廠訂購了六艘魚雷艇,即屬於fu級的“天字號”、“地字號”以及屬於tb級的“元字號”、“黃字號”、“宇字號”和“宙字號”然後又開始秘密組建由張作霖任團長的志願軍第二特遣團。

時間進入6月後,馮華最擔心的一幕終於出現了。由於內部指揮不統一,抗聯軍的防線百密一疏,終被鬼子鑽了空子在鹿港登陸。儘管後來由於楊載雲等人的頑強抵抗,鬼子圍殲抗聯軍於台中的陰謀未能得逞,但馮華卻明白先手已失,再想扳回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失去了台中對戰爭後勤的巨大支持,以及本來就缺乏深度和廣度的戰略迂迴空間再度被壓縮,台灣的戰事如果不能得到外界的強力支持,將很難再堅持下去。心焦之餘,馮華立刻命令張作霖、孫寶義率領已經整訓完畢志願軍第二特遣團和特種大隊,從即起分批潛入福建沿海的敦照鎮一帶;而已經於兩個月前貨的那六艘魚雷艇則繼續以“請南洋水師幫助訓練為名,由薩鎮冰和黃鐘瑛二人帶領,在福州府南竿塘附近水域秘密加緊練。

不過,雖然從一開始起,馮華就對再次派遣志願軍入台表現出了義無返顧的堅定決心,但由此可能引發出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還是猶如一塊兒沉沉的巨石壓得他幾乎要窒息:再度私自出兵的嚴重後果早已有了前車之鑑,不管此次出兵的結果如何,大權獨掌的慈禧都絕對不會容忍有這麼一個遊離於她控制之外的強大力量存在。然而,台灣的戰事已經堅持到了這一步,自己又怎能眼睜睜的看着改變中國歷史的最後機會就這麼從面前溜走。況且,在那裏還有老亮和幾千名義勇軍的將士正在浴血奮戰,自己又怎能忍心將他們棄之於台灣而不顧…

“是啊!人生一世,只要能做到無怨無悔就行了。以後會怎麼樣?又何必想得太多!老亮,華哥答應過自己,今生今世都再也不會將你置於不可挽回的險境之中。哼!得罪慈禧又能怎麼樣?就是比這更大的麻煩,我也會為你去闖。再説,除非自己肯死心塌地投靠到慈禧的腳下,否則雙方終會有撕破臉的這一天。中國向來都是以‘成敗論英雄’,如果台灣的戰事最後失敗了,即便自己不再出兵,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不但邢亮和入台的志願軍將士將會被當作承擔戰敗責任的替罪羊,就是自己也免不了會受到慈禧的秋後算帳。‘成王敗寇’,其實只要能一舉挽回台灣的局勢,慈禧就算要對付自己也會多幾分顧忌!而小本和泰西列強會有什麼樣的反映更是不必去在意,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終還是要靠實力來説話!”想到這裏,馮華的臉上出了一抹發自內心的輕鬆笑容,像是對李九杲,又像是對自己説道:“為了無怨無悔,就算是赴湯蹈火也要走下去!”説着,他緊握的拳頭重重地砸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那盞油燈受到了震動,火焰晃晃悠悠地跳躍起來。

金州城內的震動傳到了江寧,傳到了兩江總督衙門。

易順鼎拿着一紙電文急匆匆地走進了西花園的角門。那沉重匆忙的腳步了踏碎了園中慣有的的寧靜,幾隻在林間甬道上尋覓啄食的鳥雀受到驚擾“撲楞楞”地飛到枝葉茂密的樹枝上。穿過六角亭,易順鼎踏上橫跨蓮花池的九曲橋直奔池塘北端的漪瀾閣。不過,劉坤一併沒有待在他經常歇息的石舫,一個衞士告訴他:“大帥在演武場。”

“大帥現在竟還有如此的閒情逸致?”雖説心中有些納悶,但易順鼎來不及多想,又疾步星般的奔向了桐音館演武場。

在翠竹映掩的桐音館的後身有一塊黃沙鋪墊的空地。別看劉坤一年過花甲,那股習武的神頭兒卻不減當年,閒暇裏,時不時地要到這裏活動活動腿腳,舞兩趟刀法,打幾式拳腳。因此這裏與那蓮湖石舫一樣,都是他經常留連的地方。

果然,易順鼎剛剛走到月亮門前,就聽到廳後面傳來一聲槍響,接着就是一片轟然叫好的掌聲。繞過花牆,只見劉坤一身着藍綢袖箭衣,手託着一支德國造五響快槍,埋好腳步,側着頭頸,瞄準遠處的紅心槍靶,一縷白煙起處“嘭”然一聲,一顆子彈命中紅心,再一次引起了周圍親兵戈什哈的齊聲歡呼。大概是連續中紅心的緣故,平裏略顯冷峻的劉坤一嘴角上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耐着子等待大帥把五顆子彈全進靶心,易順鼎這才走上前去:“峴帥,好興致啊!”劉坤一微微愣了一下,隨即便明白了易順鼎的意思。嘆了口氣,他搖着頭苦笑道:“實甫,我哪裏是有興致,不過是藉機放鬆一下心情而已!走,咱們進屋談。”説着,抬步向不遠處的桐音館走去。

易順鼎跟隨劉坤一久,對大帥的心脾氣非常瞭解,而且二人私甚密,私下裏説話也很隨便。他知道,為了台灣的戰事,劉坤一已經多少天吃不香、睡不實了,大帥實在是難得有機會在擊場上調劑一下心情。此刻,見自己的到來又破壞了大帥剛剛恢復的好心情,他不微微有些歉疚。

來到館中,易順鼎將手中的那紙電文遞了過去:“峴帥,馮華馮大人又發電報來了!”聽説是來自遼東的電報,劉坤一微微嘆了一口氣。輕輕展開電文“獨木難支,大廈將傾;國之不存,人之奈何!”十六個令人心起伏的“大”字,赫然映入他的眼簾。

劉坤一喟然一聲長嘆:“老夫又如何不曉得大廈將傾的道理!然而,二次派志願軍秘密入台也就罷了,以魚雷艇奇襲澎湖這麼‘膽大妄為’的事情,你又如何讓我做出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