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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歡情濃別離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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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漸漸西沉,西方雲霞燃,剛才還碧藍的潭面此時朦朧起來,如同一個秀麗的女子到了晚間忽然戴上桔的面紗,風舞輕紗,婀娜多姿。

娉蘭和風慶從青藤上下來,又在潭邊嬉戲了一會兒,直到兩人都累得跑不動才停下手來,娉蘭拎着濕淋淋的衣裙嗔道:“裙子都濕了,怎麼辦?”風慶見她薄怒輕嗔,柔媚動人,雖然少年不更事,但已情竇初開,不由得心澎湃,痴痴地望着她説不出話來。

娉蘭見他不説話,又因為他背對着夕陽而立,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伸手去推他道:“濕淋淋的很好看嗎?你這樣傻看着?”風慶正痴,見她伸過手來,伸手握住,只覺入手濕滑,柔弱無骨,一顆心怦怦而跳,直要跳出腔,口中道:“妹子,你不知道,我好喜歡你。”説一出口,兩人都愣在那裏,風慶驀地明白自己説了什麼,忽地跳起,飛快跑到潭邊一巨石後面,脊背上濕漉漉的全是汗,用力地倚在石頭上直氣。

娉蘭羞紅了臉,心跳不止,緩緩收回手,手還在微微抖動,指尖上凝着他那一握的温度,心裏驚喜雜,抬頭看見滿天雲霞似乎都化做雲裳,將她裹了去。

風從林間吹過,嗚嗚作響,晚歸的鳥兒在林間發出啾啾的鳴叫。娉蘭站了一會兒,心跳漸平,還不見他出來,不由得好笑,便向遠處道:“渾身得濕淋淋的,好難受,我要到潭裏去洗一洗,你守在那後面不要出來。”

“做什麼?”風慶恢復往嬉笑模樣,從石頭上面探出頭來笑道:“你要洗澡?我陪你一起,好不好?”娉蘭頓時又羞又怒,隨手從地上拾起一塊石子就向他拋去,小石子砸在巨石上發出“啪”的一聲,他的頭早就縮了回去,躲在石頭後偷笑,心卻依舊怦怦而跳。

娉蘭不再理會他,諒他也不敢出來偷看,便在潭邊找一處水淺之地,直到水沒到口才停下,在水中把衣物除了,在水裏了幾,伸展開放在岸邊的石頭上,自己依舊縮回到水中。

天雖然熱了,山林間的潭水依舊冰涼,水從她的肩頭過,清涼直透骨而入,一洗白裏的疲憊。她正專心洗,無意間抬頭看見巨石上頭黑乎乎的一片,心中一驚,怒道:“風慶!你在哪裏?”風慶正四肢攤開躺在巨石上,聽見她叫,仰聲道:“我在這裏,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轉頭。你看,月亮升起來了。”娉蘭向天上望去,果然青墨的天空中浮着一勾彎月,如夢如幻。一時間山林寂靜無聲,只有娉蘭水的聲音清脆人。忽聽見風慶向她道:“我唱首歌給你聽吧?”娉蘭在水裏笑道:“你還會唱歌?我怎麼沒有聽過。”風慶卻已唱開了,他聲音低沉渾厚,在林間徘徊,和了風聲在裏面,別有一番滋味。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風吹綠草遍地花。彩蝶紛飛百鳥唱,一彎碧水映晚霞。駿馬好似彩雲朵,牛羊好似珍珠撒。啊哈哈嗬咿,牧羊姑娘放聲唱,愉快的歌聲滿天涯。”歌聲漸止,娉蘭已洗好,衣裳半乾,爬到巨石上面,俯身看着他,她的頭髮還未乾,濕漉漉地披在肩頭,水滴沿着髮梢有幾滴滴到風慶的臉上,一股帶着清涼潭水花香的濕氣漫上他的面孔。

“風慶?”娉蘭低低道,“你唱這樣的歌,是不是想你的阿媽了?”頓了一下道,“我就想了。”説着眼中升起水霧來,薄薄的月光瀉在她半邊臉上,如鍍了銀光一般,又如月影投入湖水之中,風一吹就碎了,光亮的一片一圈圈地盪開去,直看得風慶心醉神搖。

風慶自幼便知道她的身世,從不見她提起過,此時見她面上悲傷,才知道她子雖倔,平裏愛笑愛鬧,實際上也存了心思在。忍不住伸手拂了拂了她的長髮,低聲道:“你想過報仇嗎?”

“想過!”娉蘭輕咬了嘴道,“我現在還小,等再過兩年,我要去報仇。你會幫我嗎?”娉蘭目光定定地望着他。

風慶心裏忽地沒了底,一種恐慌按也按不住地浮上來,手上輕輕用力,將她的頭按到自己的懷裏,由着她躺在自己的肩頭,心裏一片冰冷,許久才壓抑道:“報仇?是呀,要報仇的。”轉眼看見月亮遠不如剛才嫵媚,冰冷冷地浮在半空之中。

良久,風慶不聽娉蘭説話,知她已睡去,緩緩坐起來,看見她全身蜷縮着偎在他身邊,臉上猶自掛着淚花。風慶一剎那心痛得不能跳動,抱頭坐了半晌,猛地跳下巨石,拾起地上的鵝卵石一下一下地拋到水中去,直到將滿潭的水打成一片碎銀。

娉蘭被驚醒,看他發瘋一樣地拋石子,驚問:“風慶,你怎麼了?”風慶猛地停了下來,仰臉向她笑道:“拋石子玩呢,我也想洗一洗。”娉蘭哦了一聲復又躺下,聽見他又嬉笑道:“你可不許偷看,那次我在屋後洗澡,你就跑去偷看。”娉蘭聞此言,忽地坐了起來,向他嚷道:“胡説八道,誰偷看你洗澡。”聲音一下打結。

他已了外衣,赤着上身站在潭水邊,望着她笑道:“看,才説過你就開始偷看。”娉蘭嚀了一聲,臉羞得通紅,忙躺下來,聽見他又嘲笑了幾聲,“撲通”一聲跳入水中,在水中慌得大叫:“好冷呀,好冷呀。”便一個人偷偷笑了起來。

風慶很快洗好走上岸來,摸了摸外衣還未乾,便赤着上身跳上巨石來,娉蘭已坐起,正對着月光整理長髮,一頭烏翠閃着點點金光,人如畫中一般。看見他上來,含笑道:“洗好了?”猛見他赤着上身,年少的他身形修長,長年的磨鍊肩上肌虯結,還有水珠在上面滾動,臉上一熱,心便怦怦跳了起來。

風慶見她神,再也忍不住,伸手捉住她的手,彎俯下身來,灼熱的便落在她的上,兩人自幼在一起,雖然常戲嬉玩耍,但從未有過肌膚相親,風慶素來大膽,也只敢偷偷地擰一下她的小手,在她的小臉上啄一下。此時情深難,意亂情,兩人都發自內心地向對方貼近。娉蘭全身打顫,手腳一片冰冷,臉頰卻火熱,隔着衣裳到他的心怦怦而跳,直要衝出膛來。

良久,他才漸漸放開,雙眼如浸了水般瞧着她,娉蘭卻嬌羞得抬不起頭來,聽見他在她頭頂上低聲道:“跟我走吧,再過兩年就跟我走,這一輩子什麼都不要想,我會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把這草場上最美的地方一一看遍,妹子,你説好不好?”情濃之處,他總是喚她妹子,讓她如落温泉之中,四肢百骸如風拂過般舒服。

經過了這一晚,娉蘭到生活與往常再不一般,看風慶的時候常常眼波轉熠熠生輝,而風慶的目光也常常戀在她身上,孤坦大叔和清月不在時,便大了膽攬她在懷中,在她耳邊低聲喃喃而語,他本來就愛調笑,此時説出的情話也如水樣汩汩動人。

他們的神態孤坦大叔和清月也看出來了,孤坦倒是滿心的歡喜,清月卻眉頭暗鎖。晚間為她們二人鋪牀之時,看見娉蘭一副心情不安的樣子。果然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一聲聲的鳥鳴叫,娉蘭臉上一喜,便向門外走去。清月先她一步,手將一盆水端在手中,開門便潑了出去,口中罵道:“什麼鳥如此討厭!”娉蘭在她身後“啊”了一聲,隨即格格而笑,院子當中,風慶正站在那裏,全身上下濕透,清月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明天一早還要隨你大叔出去,你這麼晚了不睡,站在院中裝什麼鳥叫。”風慶抹了把水笑道:“我也是聽見了鳥叫才出來的,想着捉來給蘭妹子耍的。”清月哦了一聲,關門道:“捉它做什麼,快些去睡吧。”臨關門時,風慶乘清月不注意,向娉蘭做了個鬼臉,娉蘭忍不住笑出聲,轉眼看見清月一臉沉重,忙收了笑,收拾了躺下。

清月坐在牀頭呆了一會兒問:“蘭兒,睡着沒有?”娉蘭笑道:“沒有呢。”翻身坐了起來,將頭偎在她懷裏,白瓷般細膩的臉上現出一抹紅暈,分明小女子初諳情事的嬌羞。

清月理了理她的長髮道:“蘭兒,跟着月姨走吧。”

“走?”娉蘭一愣道,“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走呀?”清月憂心重重地望了她一眼道:“這裏不是久留之地,總有一天會離開的,你還記得你的家鄉嗎?”娉蘭臉上一暗道:“如噩夢一般,一輩子也不會忘。”清月目光之中傷痛漸深,良久嘆了口氣道:“丫頭,咱們還是走吧,我帶你回到大兮去,那裏,你也許可以找到你的親人,而我的親人也在那裏。”娉蘭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涼意,怔怔地問:“孤坦大叔和風慶會同咱們一起去嗎?”清月的手抖了一下,悽然一笑道:“不!就咱們兩個。”娉蘭翻身坐起問:“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不能同咱們一起去?那樣,孤坦大叔會多傷心呀?他可是等了你十幾年了?”她心裏慌恐地想如果如此風慶是不是今後就不能再相見?

清月沉默着,眉頭緊鎖,幽幽嘆了口氣道:“我和孤坦大叔是不可能的。”娉蘭惑道:“為什麼?”清月轉頭來神凝重道:“就像你和風慶也是不可能的,月姨經過這噬骨之疼,知道有多麼傷人,你趁年幼最好打住,不然要比月姨還要傷心。”娉蘭聽了這句,整個人如同落入冰窯,心涼沒頂,細的指尖微微打顫,只是反覆地問:“為什麼?為什麼呀?月姨?”清月只當他們是小兒女之間相處長了相互引,眼見她只聽了這一句分離,便如此傷心,可見用情之深,心下暗暗害怕起來,伸手將娉蘭抱在懷中,低聲安道:“有些人的命是不同的,註定着是要分離的,就像我和孤坦大叔,你和風慶,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不信!”娉蘭低着頭輕輕地説,她似乎唯恐這樣還不夠堅定自己的信心,低聲但堅定地再次説:“我不信!”睡意上來,她將頭埋入清月的懷裏,漸漸睡着了。

清月沒有料到她如此倔強,皺着眉沒有出聲,一輪圓月在林間升起,清冷冷的光芒透過窗子滲進來,灑在娉蘭的小臉上,如此的生動。

夜半時分,清月坐起身來,聽見娉蘭的呼沉穩,便慢慢地起來,穿戴整齊,悄悄下了牀。

木門緩緩打開,發出吱呀的聲音,月光無遮攔地灑了進來,頓時滿室的明亮,清月擔心地回頭望了一眼,牀上躺着的小小人兒一動不動,看樣子是睡得很沉,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清月沿着屋後的小徑一直向後山走去,月光透過枝葉不時落在她的身上,如同水般地過,她便忽然想起在大兮時聽過的一句話:“分花拂柳,美人月下會情郎。”臉驀地紅了,抬眼看見不遠處山坡上站着的偉岸身影,心怦怦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