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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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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旗令主是發柬貼的人,自然算得上東道主,他陰沉的臉冷機,神情象要吃人,半月來,九宮堡被文昌鬧得烏煙瘴氣,丟盡了臉面,難怪他生氣。

一名九宮堡的悍賊,盯視着放在身前的小型出,天氣反常的悶熱,整個山區中蓋着一層如煙似霧的談淡嵐影,光朦朧,但仍可看清模糊的陰影,處上的尖鋒投影,己接近了午正的刻字。

所有的人象是又聾又啞的石像,盤坐在草地上不言不動,小山下,四周全是參天古樹,山頂象個墳墓,只有朽木而無樹木,佔地約有十畝餘方圓,九宮堡的人,叫這座小山為墳丘山。往西望,是斷腸崖的東麓,可以遠眺五六里外聳立在崖頂的九宮堡。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用疾迅的身法向上趕,踏入了草場邊緣,腳下放慢了些。

前一名是綠衣俏女人,臉上冷冰冰,百裹寶上繡了一條蠍子,是冷蠍高飛。

後一人在後面五丈餘跟進,似不是冷蠍的同伴,冷蠍以少女之身行步江湖,藝業驚人,按旨超塵拔俗,連七幻道也無奈她何,單人獨劍傲遊天下,也沒聽説過有同伴,她也不要同伴。這人淚眉大眼,歪嘴鼠須,灰臉膛,右腳有點瘸,點着一渾鐵雙頭拐,舉步如飛,臉上風霜留下的歲月刻痕和鼠須泛白看來,年歲當在古稀有左,但身材依然健朗高大,老當益壯。

冷蠍高飛到了西北角:在外圍站住了,向所有向她注視的人冷冷掃了一眼,説道:“高某今剛到,能讓我冷竭高飛做不速之客麼?”黑旗令主緩緩站起,擠出一絲笑容,説:“高姑娘肯賞光,常某深榮幸,請坐。”冷蠍高飛盤膝坐下,説:“但願不打擾諸位的盛會,本姑娘只想一聽諸位的高論。”歪嘴瘸子到了人旁邊,七幻道揮手叫:“陽施主遠在江南,怎麼也趕來了?”歪嘴瘸子在懷中掏出一封柬貼揚了揚,笑道:“我喪門煞陽和滴逢其會恰好在中原邀遊,趕上了這場熱鬧,來了好些天啦,接到令主柬召,怎能不來?”他將柬貼入懷中,正待向七幻道走去,黑旗令主卻向他招手,説:“陽兄,咱們也算是同道,何不來到這兒坐地?”

“令主所示極當,陽某遵命。”他在黑道朋友的旁邊坐下了。

從三方面的語氣猜到,這位喪門煞在江湖名位,可能不高不低,也必定是江南的黑道巨寇。

“午正!”管出的悍賊突然高聲大叫。

黑旗令主掃了羣雄一眼,清了清喉嚨,大聲説:“多費諸位抬愛,賜給兄弟三分臉面,前來參予這次盛會,兄弟先向諸位謝。”他作了個謝揖,然後往下説:“這些天來,敝地已知的被殺黑白道朋友,迄今為止,共有一百二十七名之多。這些人中,固然有些是敝堡的朋友,有些卻是白道英雄和江湖上與亡命客毫無糾紛的好漢,他們前來見論決鬥,以增長見聞而來,只因為不顧亡命客削樹示警的狂妄字句而遭殺身之禍,遭了池魚之炎,實甚痛惜。近些年來,亡命客橫行江湖,為所為,毫不顧及江湖道義,輕視我黑白道羣雄,心狠手辣,狂妄囂張無所不為,更任意殺戮,挑起江湖是非,所行所事,在座諸位當知其詳,不勞兄弟饒舌,經昨天一戰,那小輩的狂言諸位有些人已聽到了,可知這小狗不僅是與兄弟為敵,而是與天下江湖同道為敵,咱們過去各行其是甚至勢同水火,因此使得那小輩有機可乘,所以敢於和整個江湖為敵。無可澤言,那小輩正在四處放火從中取利,不僅想登上黑道盟主之位,更想逐次削滅武林中略具聲響的人以便後擴展勢力,妄想馭使天下江湖同道奉他為尊,甚至有與兵造反的可怕陰謀。假使他的野心得逞,咱們豈不不坐以待斃任由殺割麼?”碧眼育獅哼了一聲,接口大聲説:“常令主,咱們是來聽你説書的麼?”黑旗今主冷冷一笑道:“大師少安勿燥,兄弟必須先將利害説明,免得…”七幻道搶着説:“常令主,你説得十分動聽,可是貧道到大太陽下聽不進去,委實想打磕睡。閣下的底貧道十分清楚,斗大的字認得兩三鬥,家門八輩子沒出過一個讀書人,説起道理來卻咬文嚼字嚕嚕囌囌,於啥?”

“老道,你有何居心?”黑旗令主殺氣騰騰的厲聲問。

七幻道淡淡一笑,不在乎的説:“居心?施主言重了。你能不能簡單明瞭將你的意思三言兩語説出,讓大家抓得住疼處?”

“不先將利害分析明白,如何能令大家明白切身的…”鬼魑山堂一崩而起,怪叫道:“在座的人,誰不會和亡命客有仇有怨?結有樑子?你説了一大堆廢話,等於沒説,我鬼魑山堂不懂他孃的大道理,只知道辦自己要辦的事,我對亡命客沒有好和惡,我不管他是否要雄霸武林,一句話,我要奪回那半幅秋山煙雨圖,為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閣下如果答應將這半幅秋山煙雨圖歸我所得,我姓山的站在你一邊並無不可,如果不,我走我的路,反正我必須找他。”北面一名悍的中年人站起説:“山前輩,你這話就不對了,在下可和亡命客有仇有怨有樑子。這麼説來,在下應該告退。”黑旗令主趕忙抓住機會説:“裕昌兄,請稍候,咱們江湖人雖為名利而拋頭顱灑熱血,但不否認彼此相依為命吧?如果沒有咱們黑道朋友混口飯吃,白道行業豈不全該關門大吉?

假使真有那麼一天,亡命客成了天下江湖道的盟主,請問,誰替大家找活路?既然在盟主掌握之下該是一家人,難道叫咱們一面做案一面保鏢?也一面自相殘殺?見鬼!總之,不管他是否能殺光咱們老一輩的人,咱們的晚輩同樣會遭殃,他將會為江湖帶來滔天大禍,大劫臨頭,無論如何,咱們必須齊心合力,拋開昔恩怨,排除成見先誅斃罪魁禍首,此乃是迫不及待的事實,目下他已有人相助,如果等到他羽翼長成,咱們必將成為枉死域中第一批冤鬼,悔之晚矣!”鬼魑山堂又大叫:“又是廢話!”

“你想怎樣?”黑旗令主火了。

“不想怎樣,今天到場的人,都是想要亡命客之命的人,還要你説?山某認為,閣下該將如何下手的辦法説出就成,其他免談。目下亡命客不知躲在哪一個兔窩中,咱們卻在這兒廢話連天,難道要燒香上酒請他來這兒讓咱們砍下他的生殖器?你如果妄想在座的人聯盟,你打錯主意了,鬼才相信你的話。難道説,要咱們公舉你做臨時盟主?由你主持大局,咱們都跑腿的?乾脆,咱們不如讓亡命客來做盟主算了。江湖中風風雨雨,説九宮堡和無盡谷名分實合,狼狽為,亡命客所放謠言信者不是沒有,以前在你們未經過三次火擠之後,我姓山的就是信者之一。目下你竟然想要咱們聯手同盟,不是正應了亡命客的話麼?閣下可以問問一直沒開口的秋谷主,看他肯是不肯?”所有的目光,皆注視着無盡谷主,無盡谷主陰沉沉的站起,冷冷的説:“不錯,秋某絕不同意。常兄如果不是説出如何下手誘出亡命客決一死戰的話,其他的事秋某概不問不聞,秋某隻好告退,各行其事。”黑旗今主大概已知妄想做臨時盟主的詭計落實,這些老巨滑不會上當,只好説:“好吧,兄弟説出來辦法,還得請諸位仲裁。其一,撒出決戰書,按江湖規矩,由他指定地方,由他指定咱們這些人接戰。其二,從明晚起,不分黑夜,咱們劃定地域徹底搜查,不相干的和前來觀戰的朋友,必須立即撤出三十里外,免得疑事。其三,由敝堡派人誘他,這傢伙是江湖賊,用女相誘,他會中計的,假使能接近,將勞諸位大駕。”

“如何誘法?”碧眼青獅突然問。

“諸位身旁,由兄弟派出一名弟兄,帶一條異種獵狗,只消看到敝堡升起大紅旗,領狗的弟兄自會招呼。豬狗必能在百丈之內等候,招呼同時進襲,屆期如有陌生人面,格殺勿論。”

“貴堡的獵狗,大概也死了三五十頭了,還想用?”七幻道的怪聲怪氣地接口説。

“道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種獵狗不同,是追蹤的最佳獵狗,接近亡命客的人,身上帶了一種特殊的…哦!不能説得太多,諸位如果信得過常某,不怕他能飛天遁地。”

“好!我和尚信任你。”碧眼青獅道。

附和的入很多,無盡谷主也同意。

他們計劃,花了一個時辰,眾人紛紛散去。臨行時黑旗令主一再叮嚀,今晚與明天,仍保持現狀,明晚入夜之後,方可各抵劃定的地段行事,今明兩天,必須進行第三策的全盤大計。因為第一策亡命客恐怕不上當,已經試過一次沒有迴音,第二策也不見得有效,搜山舉動並非易事,人手太少,要搜如此遼闊的山林,十萬大兵也不見得夠用。第三策成功的希望極大,既然非我人妖來了,必定帶有女人,用女人最方便有效,非我人妖卻是單人獨劍趕來的,本沒帶有傳女。

人羣散去,最後走的人,也是最後到場的喪門煞陽和,他仍跟在冷蠍高飛身後,但走了三兩裏,遇上了碧眼青獅,他便閃在一旁,似有所待。

冷蠍高飛一向專和江湖好之徒作對,但她卻不會和碧眼青獅正面衝突,一是大喇嘛行蹤飄忽不定,一是她的功力比喇嘛差上兩分,武林中敢與少林的百劫殘僧手的人,只有碧眼青獅,可想而知,她有自如之明,決非在喇嘛手中討得了好。並非是她欺善怕惡,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公然叫陣她可不於。再説,碧眼青獅好如命,萬一落在他手中,結果太可怕了,明裏不宜動手。

在字內十三怪物中,除了百劫殘憎和不歸客,論真功才學,以碧眼青獅為最好的一個,也是最膽大妄為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百劫殘僧數十年不見出現江湖,上次在大雁塔有行蹤,以後又不再聽人説起,這種神龍一現的消息並未為武林所重視,訊息不多,這傢伙心中略有顧忌的人,僅有一個不歸客。兩年前他糾合了七幻道同手聯合,要聯手除去眼中釘,豈知被文昌用一鍋滾油所暗算,燙掉了雙腳的一層皮,調養了一個月方行全愈,更驚動了煉獄谷的人,計劃成畫餅。因此,他恨死了文昌,他發誓要抓住文昌食寢皮,方能洗雪那次的奇恥大辱。可是,文昌死在黑龍潭,他只好死了這條心,沒想到兩年後文昌又還復活,首先便把他的記名弟子飛虹鐵爪折辱一番,飛虹鐵爪飛騎將消息傳至五台山,這傢伙恰好從京師遠遊返山,大怒之下,星夜趕到九宮堡出處瘋狂尋找。但文昌暫時不和他見面,他無可奈何。為了殺死文昌,他任何事都可以做出來的,但他認為黑旗令主虛有其表,九宮堡高手如雲,被文昌鬧得雞狗不寧,仍毫無辦法,這種人不值得聯手,三條詭計雖不以為然,但在毫無辦法之中仍值得一試,可是他心中仍然有憑自己力量找出文昌的打算。

冷蠍高飛居然前來參予大會,碧眼青獅一見了她便無名火起,勾起了他在雲陽被暗算的恨意,那次這鬼女人不是常出來打岔麼?

他遣走了七幻道,獨自在前面等候,被他等着了。冷蠍高飛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雖不敢公然向碧眼青獅叫陣,也經常想將賊喇嘛放翻,並不真怕賤僧,上次她敢跟蹤碧眼青獅,原因在此,要不是文昌搶先動手,她如果抓住機會下手的。

她突然發現碧眼青獅從一株古樹下閃出,紅衣觸目,沉重的紫金降龍杖金光閃閃,賤憎的雙眼閃閃生光,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不懷好意的獰笑,攔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