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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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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少年便是平王世子趙無恙。\[四*庫*書~小説網siksh\]他小時燕京時,隨徐若麟學習騎。故雖沒行過拜師之禮,對徐若麟卻一直是以師傅相稱。今夜梓宮落於蘆殿,祭奠儀式整夜都將不絕,平王夫婦與世子自然要守於蘆殿之側。只是趙無恙卻不見了人,徐若麟這才親自去找。找了良久,總算此抓到了他,不想卻竟這樣再次與她偶遇。

這是徐若麟此次回京,第二次與她相遇。

他緩緩鬆開了鉗住趙無恙手,望着她提了一盞白綢羊角燈籠,微微晃動光暈中從樹影下走出來,一直走到近前,然後朝自己客氣而冷淡地喚了聲“大伯”還沒等他回應,便已垂下眼,從他肩側飄然而過。

她去了,微涼空氣裏卻留下了一陣若有似無蘇合幽香。他對這種香氣並不陌生。那是她一直習慣用薰衣香。經年累月下來,香韻不止染上襟袂,連通體肌膚,似亦被沁上了幾分。

徐若麟自然覺察得出,她不喜自己注目。所以前次宮門口見到她時,除了一開始一眼,過後便未再多看。但今夜,許是四下夜昏闃,許是被那一縷暗香所牽,他一雙眼睛不由自主地再次停留了她背影之上,收不回來。

“喂,你還沒回我方才話呢!”趙無恙着胳膊,抬眼見初念要進去了,喊一聲。

“照祖母吩咐行事而已,何來那麼多懼與不懼。”初念沒回頭,隨口這樣道了一句,提起裙幅,腳便跨入了門。

徐若麟目送那個身影沒入花牆門後,直到再無芳蹤可覓了,壓下心中悵意,將視線轉到自己面前這個此刻還看着她去向少年,見他終於轉過頭來,朝自己道:“師傅,我方才從樹上掛下來時,她仿似被我嚇得不輕。下回你若見到她,代我賠個不是。”徐若麟唔了一聲,道:“你十四了,往後要學着穩重。再這樣,當心被王爺責罰。”趙無恙面上立刻現出怏怏之,低聲咕噥道:“我再穩重有何用?他心裏早就沒有我和我娘了…”

“胡説!”徐若麟微微皺眉,低低喝了一聲。

趙無恙閉口。側頭再看一眼初念方才進去那扇門,轉為嘻笑道:“師傅,她真好看,方才提燈籠照我時,我差點沒從樹上掉下來,還沒見過這麼好看女人。是不是?”徐若麟伸手,往他額頭不客氣地彈了個暴慄,他哎喲叫痛聲中,正道:“你怎溜到了這裏來?王爺王妃正找你,些回去!”趙無恙捂住額頭,哦了一聲,轉身無打采地低頭而去。

徐若麟微微搖頭,跟着他往外頭蘆殿方向而去。

~~翠釵捂住肚子走了段路,等拐過個彎,便放了手,正左右張望,身後樹叢裏忽然躥出來一人,從後抱住她便拖往邊上去。kxnet等到了牆角處,那人一雙手已經摸上了她身,嘴巴湊了過來,含含混混道:“親親妹子,可想死我了…”翠釵滿腹惱怒,用力推開那人,壓低聲斥道:“你個不知死活混賬東西!也不看看什麼時候,竟就滿腦子想着這些!再渾下去,怎麼死都不知道!”這裝蛐蛐叫引她過來,正是金台園管事李十一家小子李善寶,和翠釵暗好有些時候了。此時求歡被拒,心中委屈,道:“我這不是想你嗎?都三兩個月了,你怎都不來見我…”

“呸!”翠釵打斷他話,冷哼道,“你還以為我跟你事兒沒人知道?做夢去吧!”李善寶一驚,方才那旎心思一下便消了,慢慢蹲下身去,道:“誰,誰知道了?”翠釵道:“你還混吃等死呢!我告訴你吧,前個月裏我隨老太太二去護國寺那回,周志説你後山門找我,我便過去,發現沒人,過去質問周志,你猜他怎麼説?”

“怎麼説?”

“他誆我來着。我一時害怕,着了他道。過後細想才明白,他應也不確定,只拿話套我而已,讓我自己往裏跳!”李善寶顫聲道:“他…他想幹什麼?莫非也看上你,要打你主意?”

“呸!”翠釵啐了他一口,“這麼簡單就好了!”頓了下,又道,“實話跟你説吧,二爺叫我隨二身邊,有事便告他。我估摸着被二瞧了出來。雖不曉得這進府二怎就會拿捏住周志了,只周志是她人,這卻是無疑了。必定是二吩咐周志尋我短,好拿捏住我辮子。老話説,會叫狗不咬人,咬人不叫。真當是這個理兒。這二和那個周志,哪個面上看起來不是悶嘴葫蘆一樣,暗裏卻有如此手段!”李善寶呆若木雞,半晌,喃喃道:“那你怎麼辦?”

“怎麼辦?我短二手上,不聽她還能如何?”翠釵道,“當初太太挑我和翠翹服侍二爺,就是安排了遲早成他人,只不過他身子不好,一直這般吊着而已,雖不知道到何時才是個頭,只誰叫我命該如此?你卻吃了熊心豹子膽動我,要是被人曉得,你或許還有個爹擋着,我還有好果子吃?到時候只怕全都推我頭上了。你如今還這樣不知好歹,遲早要害死我…”一邊説着,心中酸楚,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李善寶慌忙指天發誓,哄了片刻,翠釵這才轉怒為喜,順着他意親熱了片刻,只心卻終究是懸着,很理好衣裳,道:“我再不回,怕二要起疑心。往後沒我信兒,你不要來找我。”説罷匆匆離去。等回了院,見廖氏還沒回,不過遇到尺素被問了一句,二卻並未發話,只自個兒對着燈火坐窗前,如平看慣了樣子,一顆心這才慢慢定了下來。

~~蘆殿側,供守夜人暫時歇息一間大帳裏,平王趙琚正和衣仰卧一張窄榻上,蕭榮坐榻側,借了帳中白燭光,凝視着自己正淺眠丈夫。

她知道他很累。從數前不眠不休夜兼程地趕回金陵之後,他便周圍無數雙或明或暗眼睛注視下,從早到晚地為大行皇帝守靈,參與各種各樣紛繁冗長祭奠儀式。此刻終於得了片刻空,幾乎是沾枕便入了睡,甚至很便發出了輕微鼾聲。

蕭榮微微閉上眼睛,聽着丈夫發出鼾聲。

已經六七年沒有見他了,這一次相見,她才彷彿驀然發覺,鏡中自己老了許多,而他卻與記憶中樣子相差無幾,甚至,連睡着後發出鼾聲也是那樣悉。這一刻,這久違了聲音她聽來,竟彷彿賽過樂師奏出上佳樂音。

良久,她終於睜開了眼,目光落到他肩膀之上。想象着另一個女人枕着他臂膀入眠畫面,目光漸漸蕭瑟,神情也冷淡了幾分。

她再凝視他片刻,終於伸手過去,輕輕握住了他手。

她知道他一向警惕,哪怕是睡着,只要稍加碰觸,便會轉醒。果然,他手一動,霍然睜開了眼,等看清是她後,籲出口氣,再次閉上眼睛,含含糊糊道:“眉兒,你累話,也躺下歇會吧。下半夜還要起身。”眉兒是他向來呼她愛稱。那時她剛嫁給他沒多久,他贊她生了一雙不描而黛秀眉,戲稱過後,便一直這麼叫下來。

本該是温情脈脈一刻,但她卻無法讓這一刻延續下去。

她並未開口,也沒動,只是握住他手不放。

趙琚終於再次睜開了眼,望向自己子,遲疑了下,問道:“你想什麼?”她上他目光,輕聲道:“我想,宋夫人該是怎樣風華一個女子…可惜,一直沒機會見她。”趙琚面上現出一絲尷尬,從榻上坐了起來,低聲道:“眉兒,你別多想…”蕭榮微微一笑,搖頭道:“王爺你別誤會。我沒別意思,只是有而發而已。你我分開這麼多年,我身邊還有無恙,你燕京卻孤身一人,能有宋夫人相陪,我也放心。”趙琚望她半晌,終於嘆了口氣,伸手將她肩膀握住,道:“我曉得你意思。我何嘗不想將你們母子接去,只是身不由己…”蕭榮目中掠過一絲失望之

她方才用話試探,得到他這樣回答,立刻便明白了過來。即便是到了這時候,丈夫仍沒打算將她和兒子接走。

她一咬牙,道:“王爺,我知道你難處。只是你我都清楚,勘兒他雖是你侄兒,卻一直對你懷了忌憚。如今他上位,發難於你是遲早事。你老實告訴我,到時,你會束手就擒,還是另謀它計?”趙琚一頓,遲遲不應。

蕭榮道:“我曉得,你豈會甘心束手?所以王爺,眉兒此刻想向你懇求,求你看咱們多年夫情分上,無論如何要想法子把無恙帶走。我走不走無關緊要,但是無恙,他一定要走!”趙琚眉頭緊鎖,半晌,終於道:“眉兒,你也知道,如今正是一觸即發時刻,我做什麼都有人盯着。留你和無恙金陵,是大行皇帝從前旨意。如今勘兒自己不開口話,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自己提出。暫時只能再委屈下你和無恙。但我答應你,一旦事情生變,我定會及早派人來,想辦法將你和無恙一道接走,你放心!”蕭榮心頭掠過一絲悲涼。

她自然清楚丈夫如今所處位置為難。如果只有她自己,她絕不會像此刻這樣開口。但還有兒子,她必須要為他着想。

這是她白天坐魏國公府那架馬車上閉目冥想後,後終於做出決定。所以丈夫此刻這樣一句承諾,她聽來,除了空,沒有半點實際意義。

“王爺,我與你結髮至今,已二十年。這二十年裏,我從未向你求過什麼,這一回,想向你求個人。”見丈夫點頭,蕭榮道,“徐若麟與無恙有師徒情誼,無恙這孩子,你雖不喜他頑劣,只他還肯聽他話。王爺此次離去後,能否將他留下?”趙琚下意識地想要搖頭。

從他第一次見到十五歲徐若麟開始,這十幾年來,魏國公府這個長子,不僅從一個青澀倔強少年成長成了一名身經百戰沙場宿將,而且是他受倚重肱骨心腹了。此次入京奔喪,若非聽了他安排另走旁道,以後來接到消息來看,本就不可能短短三四天內便如期抵達金陵。

他自然清楚,離侄兒趙勘向自己發難子應該不會長久了。所以這樣關鍵時刻,怎麼可能留他金陵?

他躊躇了下,道:“可否安排別人?”

“不行,一定要他!”蕭榮緊緊地盯着他,雙目一眨不眨。

趙琚望着自己結髮子。

即便是此刻這樣朦朧燭光,也不能遮掩掉她眼角細微皺紋了。離他上一次見她,不過六七年光景,她一下便老了這麼多,再不是從前那個初嫁自己時倚門拈花而笑少女了。腦海裏又掠過此刻那個還燕京平王府裏等待自己回青女子,心頭忽然生出一絲愧疚之意。再躊躇片刻,終於道:“也好。那就留下他。”蕭榮終於籲出一口氣,朝丈夫微微一笑,道:“多謝王爺。”

“王爺,徐大人帶世子回來了。”正此時,帳外傳來侍衞傳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