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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力誅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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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到達青城,安全獲得確切保障,必又不甘坐視妖囂張,含恨以殘。在這段期間內,龍大俠或已另行物情人和後代,或許早在黑叟之前,就已到了遼東。黑兄以為如何?”黑衣怪人道:“但願如此,這樣我們又可以多得一個幫手,公孫兄,停一停。”公孫啓不知黑衣怪人何故喊停,但他腳下未再用力,待衡勢一緩,丁字步一立,方才站穩,詫問道:“黑兄有何不適?”黑衣怪人指着前面一座突出山峯道:“公孫兄請看,那座峯可是壽仙峯?”公孫啓略一打量,前面那座峯,突出的部份,果然近乎葛順前所形容的南極仙翁的頭,道:“不錯,再有一個時辰,我們就可以到達前站了,黑兄如無…”黑衣怪人截口道:“小弟累了,公孫兄也該休息一下。”公孫啓已知其意,並非真累,而是顧慮自己,腳下用力滑行,耳目同時還得兼顧敵情,一心數用,心力瘁,甚是動,道:“休息一下也好。”略一顧盼,拉着黑衣怪人,移過山麓,拂石上積雪坐了下去,又道:“一路行來,始終未見敵人蹤影,據葛順説,一過壽仙峯,再無險要可以利用,敵人如果設伏,壽仙峯該是最好,也是最後的一個地方了。等會再上路,黑兄不妨改了裝,裏面倒過來,距離稍遠,便不易被髮觀,兵器最好也準備在手邊。”黑衣怪人道:“何必等上路,現在就改裝。”身站起,立刻把皮袍翻轉過來穿好,重複坐下,道:“公孫兄現在對於人寰五老的看法如何?”公孫啓道:“言行俱悸,縱有隱哀,亦不足原諒。”

“公孫兄…”黑衣怪人似有言,但只喊了一聲公孫兄,就沒了下文,神情顯得是猶豫,話聲也很低。公孫啓看了他一眼,見他眉頭深鎖,似有無限憂慮,不詫問道:“黑兄想説什麼?”黑衣怪人道:“看匹夫們的意圖,除想阻截我們,乃至幹掉我們,小弟懷疑…懷疑…小弟魯鈍,想不透其中道理,胡亂猜測,未必準能靠得住,還是不説的好。”公孫啓表面力持鎮靜,內心其實也甚長焦,現見黑衣怪人不願談,正合心意,便淡漠地説道:“好在天亮前後,就可趕到地頭,不論吉凶禍福,立可澄清,略作調息,我們還是趕路要緊。”微合雙目,作勢調息起來。

黑衣怪人見狀,不願干擾他,沒有再接話。公孫啓何曾認真調息,他只是就葛順描述的形勢,默默忖度敵人可能伏擊的各種情況,以及應付的方法。片刻之後,已有計較,睜眼發現黑衣怪人正在望四周動靜,知是在替自己防護,愈覺此人篤實可敬。

再次提醒遇事鎮靜,便繼續上路。壽仙峯高約兩千尺,突出的部分,探出一截,形似懸崖。峯壁陡直,正當北風,經年累月,山石多被風化殘蝕,現出無數剝落孔,峯麓且有部分向內凹進,極似高樓大廈底部的騎樓。

這一帶雖非官道,但居民販賣農作物,購買用品,自然形成一條大車道。這條車道,緊沿峯麓,由下上望,壽仙峯似壓頂塌倒,膽小的人,從底下經過,心裏頭還真擔驚害怕。

公孫啓估量,可供敵人設伏的地方,應在峯麓五丈以下的部分,尤其是那近似騎樓的地方,如潛伏暗算,驟出不意,當真防不勝防。

但就所見可疑足印,應是功力極高的兇巨擘。這一類人,往往具極自負,現身攔截,容有可能,暗算成份不大。從歇息的地方,到達壽仙峯麓,還有兩三里地,在路上,公孫啓便把自己的想法,傳聲告訴了黑衣怪人。五丈以上,縱有鬼祟,聞聲知警,容易趨避,便不足慮了。接近壽仙峯,公孫啓暗運神功,耳目並用,默察峯麓景況,並無任何瞥捻,心裏不由暗詫:“莫非賊人也是去了印記參場前站?”一念及此,攬在黑衣怪人際的左手,驀地一緊,身形陡然加快。黑衣怪人以為他發了賊蹤,立將判筆官取到手中,哪知溜行數十丈遠,並無點風吹草動,不由又暗覺奇詫。就在這個時候,一排響箭,突從背後鑽而來。黑衣怪人急道:“公孫兄,放開我。”公孫啓的手,反而攬得更緊,傳聲道:“我們已經過來很遠,箭力難達,這是信號,留神前邊和左邊。”他的判斷,果然沒錯,嗤嗤連聲,身後的箭果已落空,進積雪地面。山石地面,積雪堅滑,身後的箭雖然沒有中人,箭上綁的銅鈴,震得卻愈發響亮。

鈴聲猶未全歇,前邊果然間續又出幾批箭。公孫啓這時已將寶劍取到手中,抱定主意,左手攬緊黑衣怪人,右手舞劍如輪,雙腳替,滑行如電,既不停身索戰,亦不出聲賜罵,傾盡全力,往前闖越。賊人在這裏,不但有埋伏,而且埋伏的人還不在少數。

匹夫們原本估計,公孫啓和黑衣怪人是騎着馬的,靜夜山行,鐵蹄踏在冰凍的雪地上,很遠便能夠聽得到,用不着冒風監視,全都儘量躲在稍避風寒的地方。作夢也沒想到,兩個人是踏雪飛行,黑衣怪人又把皮袍翻過來穿,不到近前看不到,也聽不到那雪上滑行輕微的聲響。

但當聽到了也看到了,人已一晃而過,出去很遠。這種情形,也只是最初幾處,如此輕鬆地闖過去了。壽仙峯很大,峯麓蜿蜒不下七八里,每隔百十來丈,便埋伏着一批箭手。公孫啓和黑衣怪人,如此闖越僅約裏把路。

六亭不過剛闖越一亭,鈴聲連續震響,前邊的匪徒,可有了警惕。在警覺注視下,箭的來路,已從後側,逐漸變成了擊。公孫啓也怪,離開峯麓遠一點,從弓箭不到的地方,繞越過去,不就沒事了麼?

但他偏不,方向不變,方法也不變,仍就按着既定方針,往前硬闖!他既非狂妄,也不是逞強,聞勉五門處,已約略判斷出,箭手相距的位置與地形,人數及功力。並且,他還能肯定,左邊必然也有埋伏,如果繞越,照樣不會平靜無事。

如果伏擊來自左邊,何異把危險往黑衣怪人身上推!他不願意這麼做,而且也不放心。調換位置,左手用劍,也不如右手練而便利。一樣得闖,何必移此就彼?

這就是他寧願獨當艱鉅,也不願改變方針的原因,據判斷,他也有自信,可以勝任。黑衣怪人怎知箇中道理,惟恐分了公孫啓的心,既不敢掙動,也不敢出聲,空自急得直冒燥汗。

又闖過了三四處,黑衣怪人終於也看出一點苗頭來了。

每一處埋伏的箭手,多則三人,少也有兩個,這可從出來的箭數,得到證明。由於公孫啓滑行得快,每一處頂多僅能發三次箭,,側,以及追。大車道説是在峯麓,其實最近的地方,距離峯壁,也有二十三丈,絃聲一響,公孫啓即已有備,兩三枝箭,一個劍花,便已撥落,百不一失。從無失誤。

從而他了解了公孫啓的心理,更對良友的微觀察,與勇歿果斷,佩服得五體投地。換了自己,黑衣怪人有自知之明,就腦筋這份快,就先不靈光。公孫啓滑行迅速,眨眼即已闖過一半路了。驀的,山壁上陡然傳來“隆隆”的巨響。公孫啓微一仰望,幾塊磨盤般的岩石,已被埋伏的賊子掘開,順着山壁,滾落下來。估計砸落處,正當進路。那麼大的石頭,任何一塊,少説都有六七百斤重,縱是鋼筋鐵肋,如被砸中,也非被砸爛不可,何況血之軀。

這不同於弓箭,功力再高,用劍也撥不開。除了立即離開大車道,似已無可選擇,一聲一忽極嘯,裂空而起,黑衣怪人驀覺身子一輕,已被公孫啓攔抱起,如電向前穿刺而去。公孫啓彷彿鐵了心,砸死也不離開大車道。幾乎着三塊大石的底部,險險地穿越了過去。黑衣怪人猶覺勁風壓頂,落地嚇出一身冷汗!

“砰!砰1砰!”三塊大石落了地,崩濺起來一片冰雪碎石。這還不算完,峯壁上帶落的碎石,以及震落的積雪,又是一處一處的罩落下來。公孫啓毫不為所動,看都不看一般,依舊向前滑行,速度似乎更快了,這後邊的一半路,公孫啓和黑衣怪人,就是在這樣情況下,一陣弓箭,一陣掘落的隕石,衝了過去的,危機間不容一發,驚險到了家,緊張也高達頂峯。闖過壽仙峯,公孫啓功力再是湛,也不緊出一身大汗。黑衣怪人甚是過意不去,道:“公孫兄獨當艱鉅,小弟愧煞,歇會再走如何?”公孫啓一邊擦汗,一邊説道:“歇會也好。”但卻藉着汗的手,遮住頭面,立即又傳聲説道:“黑兄先莫鬆懈,大敵猶未現身。”黑衣怪人聞言大震,目光到處,不由一驚!

壽仙峯並非長盡頭,越過壽仙峯,還有一道蠍子嶺,峯嶺之間,峽峙一谷,每年二三月間,積雪消融,雪水便從這道谷口,向外潛瀉,口外天然形成一條幹河。這時河牀已為積雪填,惟兩岸地勢較高,故清晰可見。橫跨兩樣,有一座石橋,長約二十餘丈,寬僅供兩輛大車,並肩驅駛,正當進路,但距公孫啓和黑衣怪人停身之處,還有不足一箭之地。

黑衣怪人練就夜眼,聞言凝眸展視,昏沉沉夜中,僅能看到橋欄往前延伸,以及對岸岸沿幾條寬窄不等的黑線,除了朔風偶爾捲起陣陣雪霧,隨風急掃過,此外,再無可疑跡象。

至於幹河這邊岸沿以下,是否有賊埋伏?更是目力難達,無法知道。公孫啓雖具天慧目,亦不能透視山石背後與堤岸以下死角,僅能憑藉天耳通,默察四周動靜。

當他闖過最後一處隕石,即已聽到幾聲驚啊。儘管聲音極是隱約,但也沒有逃過他鋭的聽覺,不過,當時全神貫注在安全逃避隕石,聽是聽到了,卻不曾辨清正確的位置和人數。現在默察,只是作進一步確的判斷。碎石落盡,雪崩亦止,除了夜風,一切恢復死一般的寂靜,仍未見賊人現身。黑衣怪人不住死寂的重壓,傳聲問道:“公孫兄可是發現橋下有鬼?”公孫啓神情凝重地説道:“橋頭兩旁,堤岸以下,左右各伏有十名以上的箭手,身後和身左的賊子們,亦陸續圍攏過來,總數不下七八十個。右邊壽仙峯絕難攀越。匹夫們的意圖,顯然是迫使我們,闖過蠍子谷。”黑衣怪人至明,道:“蠍子谷積雪甚厚,地形亦不悉,匹夫們縱無埋伏,亦無法穿越,這條路應不考慮。此處亦不宜久停,如容箭手近,亂箭齊發,實足防不勝防,依小弟之見,不如冒險仍從橋上硬闖。”公孫啓道:“小弟亦具同。匹夫們也必料定我們必行險僥倖,走這條路。此處已是最後一道障礙,一過此處,匹夫們即無險可恃,意料除箭手外,應尚有其他惡毒設施,硬闖斷非容易。稍時行動,務請黑兄屈從小弟之見,由此至橋前十步,分別誘敵發箭,待小弟説起,仍照前法施為。”黑衣怪人道:“這樣公孫兄負擔太重了。”公孫啓道:“黑兄錯了,這樣小弟神始可專注,不動則已,動必出敵之外,不及發出第二箭,方可望順利通過。”黑衣怪人本不願公孫啓再帶滑行,但又慮自己行動遲緩,反叫公孫啓分神策應,微一猶豫,便道:“小弟遵命就是。”答應得甚是勉強。公孫啓聽到身後賊人已漸迫近,不及解説,道:“黑兄留意左後敵人,走!”立即舉步,往前行走。身後與身左賊人,俱已近四五十丈以內,懾於公孫啓神威,趄趔不前,惟恐招致反擊,連箭都不敢發。

公孫啓與黑衣怪人一動,賊人顧慮大減,立即隨後追來,箭也如蝗紛紛到。公孫啓計定而動,招呼黑衣怪人加速前進,聽風辨位,近身之箭,始予格擊,偏失的便不加理會。情勢所限,舍此別無更好的方法,如停身格拒,勢必導到腹背受敵。

橋頭面側埋伏,果不出公孫啓所料,俱是選高手。當公孫啓和黑衣怪人,近距橋頭三十步,弓箭手方首先發難。

“刷!刷!刷!”密如串珠,一枚接連一枚?顯有高手指點,並非無的放矢,而是算準距離和部位的確鑽。心狠,箭勁,力足!公孫啓劍點銀星,撥飛、削落、不失分寸。黑衣怪人揮舞雙筆,上磕、下打、起簇簇火花與“吧吧”巨響。近距二十步,間有梭、鏢、疾藜、鐵彈,各種不同暗器。箭更疲,力更足,撥打聲響也更大。近距十步,公孫啓陡發朗喝:“起!”聲如雷乍發,震撼心絃,盪耳鼓,弓箭暗器,為之一頓。絕情劍亦突發奇光,耀眼難睜,聲威更是驚人。黑衣怪人驀覺上一緊,已被公孫啓攔抱起,在劍罡護持下,有如騰雲駕霧,已向橋上落去,點地處,已在石橋中央。適時,石橋忽然中斷。但見公孫啓矯健身形,如有神助,隨着斷橋,向下微一沉落,便又騰縱而起。黑衣怪人既盡驚又奇,始知公孫啓一再叮囑,實含有深意。起初,他還有些心不服,情不願。

至此,再無話説。

七載潛修,自許已是一身手,如今與公孫啓一比較,實在渺不足道,這一手換了他,縱然不致跌死,要想騰身再起,勢比登天還難。轟的一聲巨響,斷橋落實幹河河底,起漫天雪霧。公孫啓一落再起,已縱落對岸。數丈外,已有三人攔住去路。

居中一人,金衣蒙面,應是此次事件首惡元兇。左右各一老人,左邊老人,環眼濃眉,臉黑如鍋底,右首老人,大耳招風,雙眼如睜似閉,臉自中透着青煞。公孫啓一落,即收回左手,納劍歸鞘,傳聲道:“黑兄,我們遇上了勁敵,金衣人可能就是我與舍弟所要找尋的正主兒,左右二老,自號常山二聖,左名鄧七,右名李弼,武功聲望猶在人寰五老之上,稍時怕有一番苦戰。”

“想不到堂堂常山二聖,也似肖小行徑,行此鬼蜮伎倆,令人齒冷。”鄧七道:“娃兒説話當心,老夫兄弟找你,另有事故。”公孫啓道:“跟姓金的如非同路,何故同行?”鄧七道:“橋歸橋,路歸路,風馬牛,不相干,偶然相逢,看個熱鬧何妨?”公孫啓道:“既不相干,請置身事外,站過一旁,等我跟姓金清舊賬,再談我們的。”鄧七道:“先把老夫兄弟打發走,豈不更省心?”公孫啓道:“先談後談都一樣,素昧生平,找我何事?”鄧七道:“借件東西。”公孫啓道:“項上人頭抑中熱血?”鄧七道:“沒那麼嚴重,身外之物,一件小東西。”公孫啓不由一怔,旋有所悟,道:“東西與東西不問,有時價值連城,不屑一顧,有時一文不值,卻重愈命,到底是什麼?”鄧七道:“這話倒也説的是,老夫兄弟要借的東西,在不過是件玩物,如蒙慨允,一月之後,即行送還,並略致薄酬。”公孫啓更能肯定老匹夫的用心了,但仍佯裝不知,道:“吐吐,有失名家風度,我還有事,沒功夫多耽誤。”鄧七道:“年青人何如此急,聽説你有一枚半月錢,老夫就借這件東西,一件小玩物,料無推辭的了?”公孫啓嘿聲冷笑道:“你找錯了對象。”鄧七道:“難道傳言不確?”公孫啓道:“並非傳言,確有此物,持有之人已在遼東道上出觀,小爺也正在訪尋這個人。”至此,公孫啓已明兩個老怪物的意圖,以及與金星石勾搭在一起的原委,從而也極震驚,不知金星石還邀請了什麼難惹的人物?敵意既明,用不着再虛偽敷衍,同時二怪在此時此地出觀,也不知是否業與曉眉先碰過頭,放出言試探。鄧七縱聲狂笑,道:“志向道合,有意思,可惜你晚了一步。”笑聲宏烈,震動四野,最後一句,尤其驚人。公孫啓道:“一點不晚。”鄧七故意一歪頭,用眼睛斜睨着公孫啓,道:“如此有把握?”公孫啓毫不遲疑,反問道:“你不是我,怎能就知沒把握?”鄧七詭秘一笑,道:“因為月魄追魂那枚中月錢,已不在他手中。”公孫啓心頭有如被人擊了一錘,但面對強敵,不敢形之於,微一尋思,即道:“想是在你手中嘍?”鄧七道:“果然秀出羣倫,不僅劍術已得神髓,才思亦頗捷,佩服,佩服!”公孫啓見他居然一口承認,不祥之念,油然而起,恨哼一聲,道:“三人聯手,強取豪奪,何不故技重施?”鄧七臉上顯出一絲得意神,道:“錯了,是他心甘情願借給老夫的,期間也是一個月,屆期在錦州悦賓棧還。”公孫啓已知是詐,率直説道:“我不信!”原因是這對半月玉壁,關係一件武林秘辛,非雙錢合壁,不能打開這件秘辛,雲老人賜給他和曉梅,一人一半,即是一種防患未然的謹慎措施,並曾再三叮囑,慎藏勿失。

試想這樣重要的東西,曉梅怎會心甘情願地借給鄧七?鄧七道:“但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不容你不信。”微微一頓,覺得説得不夠清楚,續又補充道:“之前,他被一夥蒙面人圍毆,老夫兄弟恰巧路遇,替他解的圍,救了他同行女友,也許是情不可卻,才答應老夫的請求。如非他親口相告,老夫從何知道你身上也有一枚同式的錢?又如老夫兄弟果有意強搶豪奪。適才你立足未穩,豈不正好下手?”公孫啓自仍不信,一時之間,又未能立即想透鄧七所提兩個問題,一伸右手道:“拿來!”鄧七道:“看一眼可以,但得先答覆老夫的要求。”公孫啓斷然説道:“在未驗明真假之前,不能答覆你。”鄧七微一沉忖道:“也罷,就先給你一個便宜。”伸手懷中,取出一枚半月錢,用拇食二指夾住,豎在空中,道:“看仔細點。”闖關與談,耗去足有一個多時辰,這時天已近黎明。公孫啓默運天慧目,凝神注視,看到鄧七拇食二指之間,夾的確是一枚半月錢,形式、大小、澤、質地、確似曉梅之物。似是受不住這一沉重打擊,身形一晃,彷彿就要摔倒。李弼見狀,電疾撲來。黑衣怪人大驚,邊扶邊問:“公孫兄…”公孫啓幾乎同時,傳聲接口道:“小弟無妨,退…”相距六七丈,以李弼身手之高,自是起步便到,巨靈魔掌,挾雷霆萬鈎之勢,已隨勢凌厲劈下。但聽一聲厲號,一具屍身,即已隨聲倒下。

未透,光線猶極昏暗,相隔六七丈,半月錢直徑不足一寸,以黑衣怪人夜視能力之強,也僅僅看出形象,無從分辯真假。但公孫啓運展天慧目,又有積雪微光襯托,卻看了個清清楚楚,絲毫無隱。半月錢是假的!

尺寸、形式、澤、質地,縱當全能偽造,但錢上的賕刻,與割剖的斷面,卻非外人所能盡知。當公孫啓攜帶黑衣怪人飛渡過橋之際,常山二怪和金衣人,並非不想乘勢截擊,誅除心腹大敵,就便奪寶。而是懾於公孫啓的神威,與強烈的劍風,慮有不敵,不敢輕攖其峯。於是,乃藉天昏暗,實施詐騙。

預計之中,公孫啓見到半月錢,必然動,悲傷,甚至吐血、暈厥。公孫啓已辯出真假,立即謀,佯裝不勝刺,暈眩倒,實將機就計,以便誘敵入殼。

李弼不知巧成拙,還認為有機可乘首先發難。人到掌到,凌厲無儔。公孫啓見其來勢猛惡,殺機陡盛“退”字聲中,一掌把黑衣怪人揮出丈外,就勢閃身拔劍。李弼自恃過甚,大意輕敵,警覺不妙,為時已晚,人未落地,即被公孫啓一劍揮成兩段。鄧七收起半月錢,隨後追來,遲了一步。不僅未能搶救老友,如非閃避迅速,也得敗上一條老命,儘管如此,仍被劍罡劃破衣,開了尺長一道血口,肋骨也被擦傷,雖未傷及內腑,鮮血卻已湧泉分灑。

金衣人詭詐心虛,有意落後,竟未遭受波及。一招未滿,仗以作為護符的常山二怪,即告一死一傷。這神威,這變化,金衣人膽都嚇破了,哪裏還敢再留分秒。

他顧不得翼護鄧七,即向橋上逃去。黑衣怪人被公孫啓揮出丈外,腳甫站穩,李弼即已分屍,鄧七亦已負傷。看見金衣人要逃,哪裏容得,撤出判官筆,便從橫裏截去。鄧七負傷在前,憤恨金衣人狡猾卑鄙,佯裝未見,腳下且更加快。金衣人迫於形勢,不得不斷後拒敵。黑衣怪人筆挾勁風點刺右脅。

金衣人側身拒,劍長筆短,更已看出對方手法笨拙,疾展身形,避筆刺人。眼看劍尖即將刺中黑衣怪人右腕,遊目瞥見公孫啓業已仗劍趕到,有如觸電,身軀一抖,不戰傷敵,撤劍便逃。驀覺臉上一涼,蒙面紗巾,卻已被人摘去。誰摘去的?魂都嚇飛了,哪裏還敢回頭查看?近似麻木的神經,僅僅聽到兩聲驚呼:“怎會是他?”公孫啓去摘金衣人面紗,發覺竟是範鳳陽,不由一怔,腳躇沒再出手。黑衣怪人更是悲痛、憤怒,觸萬千!兩個人眼睜睜地看着範鳳陽亡命般地縱上橋頭,消失蹤影,似是誰都沒有想到該捉人!

繞過蠍子嶺,便長壽鎮。印記參場在鎮外,也有一箇中間站。公孫啓和黑衣怪人到達長壽站,已是辰末光景。從站門到官道,還有一截路,兩個站丁正在清除路上的積雪,發現公孫啓和黑衣怪人轉入小路,不由停止工作,奇詫地望着他們。

等到臨近,其中一人説道:“這條路,是我們站上自己開出來的,你們走錯了。”公孫啓道:“沒走錯,我們就是到站上來的,你們場主到了沒有?”那人殷情説道:“您大概是公孫公子嘍,小的李六,我們場主已經過去了。”另外那個始終沒有吭聲的站丁,忽然接口喝道:“誰説場主過去了,我怎沒看見?”這人名叫張厚,長像甚是憨厚。李六道:“場主過去的時候,你還在睡大覺,怎麼會知道。”張厚道:“放,哪一天我不比你起得早?”李六道:“不信去問管事。”張厚道:“當然要問,別聽他胡説,跟我去見管事。”後邊的話,是對公孫啓説的,坦率直,也不大注意禮貌小節。管事劉德,聽到吵鬧,出來查看,發現公孫啓和黑衣怪人,立刻趕了過來,吒問李六張厚,把公孫啓了進去,準備酒飯,招待甚是周到。

聞談中,舊事重提,公孫啓又再追問印天藍的行蹤。劉德的説法,也和李六一致,説印天藍是前夜四更到的,身上有傷,行匆匆,略微吃了一點東西,天沒亮就走了。臨行留下話,公孫啓一到,便即速趕往長白。公孫啓見他沒有提到曉梅,不由暗自心驚,也沒再問,吃過東西,立即就走。

劉德倒是很會伺侯人,見他們沒馬,就從站中現有的馬挑選了兩匹,供他們代步。上了官道,黑衣怪人不住問道:“公孫兄,劉德言辭閃爍,未必靠得住,還有令弟也沒消息,我們現在似乎不該走。”公孫啓道:“我想走比不走好一點。”黑衣怪人未能立即會意,詫問道:“為什麼?”公孫啓道:“劉德雖是印家老人,範鳳陽卻是印天藍丈夫,範鳳陽陰謀作祟,直待揭開面紗我們才知道,劉德何從得知內情,又怎敢不聽他的話?自偷開金礦到現在,已將十年,在範鳳陽處心積慮之下,巧語花言,威脅利誘,不僅劉德,印家所有場站的人,怕都有了問題。這是説印天藍也被矇在鼓裏,尚不知情,情形是這樣的。但印天藍是否真不知情?必須等到見了舍弟之後,才能明真相。我們不走,劉德必更加提防,問題…”黑衣怪人已知其意,接口道:“公孫兄的意思,是明着走,暗中回去?”公孫啓道:“除了這樣,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黑衣怪人似對印天藍知之甚深,但因目前情況,愈演愈為複雜,故不願代她申辯。

官道兩旁,不時可見農户,三五聚居,守望相助。不久之後,兩騎人馬,使岔入一條小道,失去了蹤影。

關兆祥帶着站丁,到達長壽站,天已黑了很久。繼蹄踏地聲,驚動了劉德,親自趕了出去,見是關兆祥,詫問道:“冰天雪地,你小子跑來幹什麼?”關兆祥道:“給三叔來拜早年。”劉德笑罵道:“媽巴子的,離過年還有七八天,拜的什麼早年,到底是幹什麼來的?”關兆祥道:“等我拴好了馬,到屋裏再説成不?”劉德道:“到我這裏來,還用你自己拴馬,給他們,進屋陪三叔喝幾杯去。”張厚過來要接馬。關兆祥道:“這是一匹烈馬,剛調教好,認生,還是我自己拴的穩靠,三叔先請回屋,我拴好馬就來。”牽着馬走向馬廄。張厚卻把站丁的馬掇了過去,劉德自顧自地回屋了。

關兆祥自己拴馬是藉口,實際是看馬廄裏,有沒有紅雲?如果有,騎馬的人還沒有走,他這趟便是大功一件。到了馬廄,一面拴馬,一面查看,哪有紅雲的蹤影,十分失望,轉念一想,也許拴在別處,不由問道:“張厚,場主的馬怎沒拴在這裏?”彼此常來常往,知道張厚老實,故出言詐問。張厚道:“場主沒來,馬怎會來?”關兆祥道:“場主把馬借給人了。就這一兩天準來,你…”張厚道:“今天倒是來了兩個人,可沒騎馬。”關兆祥詫道:“兩個,是什麼人?”張厚道:“都是場主的朋友,一個姓公孫…”關兆祥截口問道:“公孫公子是不是還在站裏?”張厚道:“給劉管事騙走了,去了參場。”關兆祥怕耽擱太久,劉管事會起疑,忙道:“先別睡覺,等會我去找你。”匆匆拴好馬匹,一直去了管事房。現成的凍雞蠟,劉德已經準備好,賓主二人入座,便開懷暢飲起來。酒過三巡,劉德再次問道:“大年底下,沒有急事,你不會趕着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意外事件?”關兆祥慢慢地呷了一口酒,已經想好了説辭,道:“場主給人打傷了…”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不再往下説,暗中觀察劉德的反應。劉德聽了,似極震驚,臉也變了道:“是誰下的手,場主現在何處?”關兆祥道:“是範鳳陽派人暗算的…”劉德接口斥道:“這樣大的事情,沒憑沒據,你可不要胡説。”關兆祥道:“胡説,爹跟我都差點被人給宰了,怎會是胡説。”劉德驚問道:“小兩口情一向很融合,這事很難教人相信,你把經過情形詳細説給我聽。”關兆祥遂把經過,扼要説了出來,固有張厚先入之見,故把曉梅印天藍的行蹤隱去。最後結語道:“場主捱了兩刀,背後一刀最重,幾乎連左邊的膀子都給卸了。昨天傍晚,逃到山口鎮,範鳳陽緊跟着就親自追來了,如非一個黑衣人,適時現身相救,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今天天一亮,就跟那人回去錦州。最可憐是最初跟場主一路同行的朋友,卻生生被埋葬在火窟!爹和我,還有小環姑娘,是被範鳳陽預布的暗樁給點制住,也是黑衣人解救的。他們夫反目,我們是局外人,幫誰都不好,爹慌了神,這才叫我來,向三叔討主意,您有什麼好辦法?”劉德一拍桌子,怒道:“你爹好糊塗,是不是酒灌多了?我們都是吃印家的飯長大的,你説該幫誰?”適時,門外突然傳入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你説該幫誰?”隨聲挑簾進來一個四旬漢子,目光陰森,滿面兇惡之相。劉德喝道:“你是什麼人,無故闖進這長壽站,想要幹什麼?”惡漢道:“先答我所問,再談別的。”劉德愈怒,道:“朋友再不説身份和來意,莫怪劉某要逐客了。”惡漢哼了一聲,道:“我要是印場主請來的朋友呢?”劉德道:“我們場主雖是女,結亦分品類,就憑朋友這份像貌,大概高攀不上。”意料中,惡漢必怒,殊料並不引以為忤,道:“如果我是範場主的朋友呢?”劉德道:“在是非真相未明朗前,請朋友即刻走。”惡漢道:“是非真相已極明朗,印天藍背夫與人宿…”喝住惡漢,劉德斥道:“住口!我們場主不是這種人,請你趕快給我走。”惡漢嘿聲冷笑道:“事實如此,不信去問你們亂石崗站上的人。”劉德不由一怔,暗察惡漢,語氣極是肯定,暗忖:“莫非真有其事?”但一轉念,又覺與印天藍素行不符,道:“劉德不信,朋友請走。”惡漢道:“姦夫業已飲誅,姦婦亦難逃死,此處行將易主,該走的不是在下,火速決定態度,以定去留。”劉德道:“一面之辭,不足憑信,亂石崗往返需時六,待劉某親往查明,如系事實,留也留不住我,如系栽誣,朋友,這筆賬有得算,可敢留個萬兒?”惡漢道:“有何不敢,在下餘平,範場主座前四侍之一,六天之後,聽你回信,這兩個人蓄意鼓動是非,得我帶走。”話中之意,自是指關兆祥與隨行站丁而言。劉德斷然回絕,道:“辦不到,你擅闖我這長壽站,劉某尚未追究,莫得寸進尺,自討無趣!”餘平嘿嘿連聲,道:“範場主仁義為懷,臨來之前,一再叮囑,對於你們這些老人,多加屈全,以免外人物議。你一再憐犯,餘某均已容忍,莫不知進退。這兩個人…”關兆祥因有張厚先入之見,故始終默不作聲,以觀劉德應對,現見餘平已將箭頭指向自己,再難緘默,接口説:“務必殺以滅口,以免揭穿範鳳陽的陰謀對不?”餘平道:“隨你怎麼説,你們兩個今天是死定了。劉管事,是你動手,還是要我費事?”這傢伙,好陰險,硬要劉德攤牌。劉德道:“殺雞何用牛刀,看我的。”雙掌提足功力,卻向餘平狠厲擊去。他看出餘平,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估量未必能敵,故聲東擊西,期能僥倖一逞。關兆祥與站丁,怎知他的用心,立向一旁閃去,借勢已將兵器取手中。餘平狂笑道:“劉德,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他居心就想殺劉德,只不過要製造一個冠冕的藉口,也換拿樁作勢,信手一揮,便已勁風湧,燈火俱熄。

關兆祥發覺判斷錯誤,再想揮刀策應,業已嫌遲。轟然一聲大震,屋搖、窗裂房瓦飛、塵土簌簌下落,沒有聽到有人受傷倒地,也沒有再接戰第二招。

這種情形似乎不合理。片刻之後,燈火重燃,屋中景象,頓時明朗。屋子裏除了原有四人,多了一個公孫啓。公孫啓和黑衣怪人到的正是時候,制住了餘平,救了劉德。黑衣怪人則在外邊巡風,沒有進來。劉德見救了自己的人,竟是公孫啓,無限愧悔,道:“小的實是該死,竟不知範鳳陽人面獸心,萬幸公子業已迴轉,敝場主實已回了…”關兆祥即時接口道:“場主沒回錦州,實因身受重傷,懼範鳳陽爪牙侵襲,不見公子,不準行蹤。二公子身陷火窟,為一金衣人堵出路,幾遭不測,亦已遇救,現均匿隱秘之處,等候公子駕臨,小的即是奉命促駕的。”公孫啓甚是賞識他的機警謹慎,道:“她們現在隱身何處?”關兆祥覷了一眼劉德,道:“明天一早起身,小的給公子帶路。”仍不相信劉德,故不敢把匿處説出。公孫啓道:“那太慢了,範鳳陽網羅妖巨擘甚多,她們擋不住,我現在就得趕去,你只管直説,不妨事的。”關兆祥道:“小的換匹馬,現在跟公子走。”公孫啓若有所悟,轉註劉德道:“劉管事,我以前從未謀面,何以晨間一到,你便認出我來?”劉德道:“沿線各站,範鳳陽均置有信鴿,不準告知敝場場主,小的初還以為他們夫藏;不料範鳳陽兇藏禍心已久。公子到此之前,小的恰好授到他的鴿令,一切俱是照令行事,望公子恕罪,以後絕對不敢再犯。”公孫啓道:“範鳳陽偷開印記金礦,已有十年,失蹤礦工,也全被他暗中截留下來,在做苦工。他的惡行,還不只這一件,最近始被印場主發覺,是以他才想把印場主除去,並虜杜丹公子,以圖獨霸遼東。以往的事情,不知者不罪,今後望勿再犯。”轉註關兆祥,又道:“騎馬也慢,劉管事不會秘,但説不妨。”關兆祥微一猶豫,始把曉梅和印天藍藏身之處,説了出來。公孫啓道:“你不用去,天亮回去不遲,劉管事,一錯不再錯你要當心了,馬在劉六家,天亮自己去取。”挾起餘平,出屋招呼黑衣怪人,越牆而去。劉德緊隨追出,哪裏還能看得到人影,換回一命,不暗呼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