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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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朋友,你簡直是一個濫施愛情,不道德的典型。"
"我認為,對子的愛,恰恰是我唯一可取的地方。"
"你錯了,你對子過分的愛,並不能作為你無情無義的理由,而是你無情無義的源。由於你的子就是你的一切,於是所有別的女人對你就沒有什麼意義了,或者換句話説,她們不過是女。但是,這是褻瀆神明,是極不尊重上帝的造物。我的朋友,這樣的愛是異端説。"3巴特里弗推開空茶杯,從桌邊站起來,走進洗澡間。克利馬聽見沖水的聲音,接着傳出巴特里弗的聲音:"你認為人們有權利殺害一個未出生的孩子嗎?"克利馬又想起那張頭頂光圈的聖徒畫像。他記得巴特里弗是一個天快活、講究飲食的人,卻本沒有想到這個美國人也會有宗教信仰。他有點沮喪,擔心巴特里弗會來一番説教,擔心這塊充滿敵意的沙漠裏,他那唯一的綠洲也會變成沙地。他不安地説道:"你也和那些人一樣,把墮胎稱為謀殺嗎?"巴特弗裏沉默半晌,最後他從浴室裏出來,換了一身衣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
"謀殺這個詞大有劊子手絞索的味道,"他説,"我關心的是另外的東西。你知道,我相信生命是應該絕對承認的,這是十戒中最重要的一條。今天已經發生的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我們對未來總是一無所知。我想説的是,對生命的絕對承認就是對未知事物的承認,而嬰兒正是不可預知的事物,他的本質就是不可預知的,你不知道他會成為什麼人,他對你將意味着什麼,這就是你所以必須歡他的原因,否則,你的生命只有一半,就象一個蹩腳的游泳者,在海邊的淺水中划水,而真正的大海卻是始於深水的地方。"小號手錶示異議,説那孩子不是他的。
"我不知道你怎麼能這樣肯定,"巴特里弗反駁説,"為了討論起見,我們假定你是對的,但是,你必須誠實地承認,要是你知道這孩子是你的,你仍會盡力去説服茹澤娜墮胎,為了你的子,和你那不道德的過分的夫婦之愛,你會這樣做的。"
"是的,我承認這一點,"小號手回答説,"我無論如何都會勸她去墮胎。"巴特里弗靠在浴室的門上,笑了,"我理解你,我不打算改變你的意願,我老了,不能從事於改變這個世界的工作,我已經對你談了我的看法,用不着再説了,儘管你不顧我的勸告,我仍然是你的朋友,儘管我不贊成你,我仍將幫助你。"小號手瞧着巴特里弗,他用一種善良睿智的先知的有力語調説完了最後幾句話。他身上有一種莊嚴的東西。在克利馬看來,巴特里弗所説的每句話,都可以用作佈道,用作寓言和儆戒,用作某種現代福音書的一個重要章節。他不對他五體投地(我們記得他總是處於緊張的情緒中,而且容易誇大這種情緒)。
"我會盡力幫助你,"巴特里弗又説,"等一會兒我們就去訪問我的老朋友斯克雷託醫生,他會處理醫療方面的問題。告訴我,你打算怎樣解決茹澤娜那方面的問題,她一定會提出反對意見,"4這是他們討論的第三個問題。小號手詳細闡述了他的計劃,巴特里弗説:"這使我想起了在我放蕩的青年時代所發生的一件事。當時我在碼頭上做工,有一個經常給我們送咖啡來的姑娘,她是一個少有的好心腸的姑娘,從不拒絕任何一個人,男人們通常用暴而不是用來報答這種善心。我是唯一看得起她,待她有禮的人,儘管我也是唯一沒有跟他睡過覺的人,我的温文爾雅使她愛上了我,如果我不跟她睡覺,這將會使她到痛苦的恥辱,於是我便這樣做了,然而僅此一次。後來我對她解釋,我會永遠對她有一種神上的愛,但是再發生體關係是不可能的,她忽然着淚跑開了。當她在街上遇見我,她總是瞧着別處,她對別的男人益發招搖。過了兩個月,她告訴我她已經懷孕了。"
"那麼説,你的經歷跟我相似。"
"我的朋友,"巴特里弗説,"難道你不覺得你的經歷也是所有男人的經歷嗎?"
"你怎麼辦的?"
"我所做的正是你打算要做的,所不同的是,你試圖裝作愛茹澤娜,而我卻對那個姑娘懷有真誠的愛。對我來説,她是一個令人同情的,被損害與被侮辱的姑娘,一個除了我淮都不會起惻隱之心的可憐人兒。她不想失去我,我想她也只能這樣做,對於出自她那頭腦簡單的自私來説,這是唯一的辦法,我不能因此而對她發怒。我這樣告訴她:我非常清楚是別人使你懷孕的,但是,我知道你出此下策是因為你愛我,我要報答你的愛情,我不在乎這是誰的孩子,如果這是你的願望,我願跟你結婚。"
"這簡直是發瘋!"
"也許吧,但總比你故意欺騙更有效果。我一再向她保證,我非常喜歡她,對於跟她結婚,對於孩子及其一切,都是認真的。最後,這個小女哭了,承認她對我説了謊。她説,我的善良使她到她配不上我,她決不可能想到要跟我結婚。"小號手陷入了沉思,巴特里弗又説:"我希望這故事能對你起到一種寓言的目的,不要試圖假裝愛茹澤娜,而是要真誠地愛她,同情她,甚至在她欺騙你時,也要看到她的騙局乃是她的愛情的手段。我相信她不可能抵禦你的善良的力量,她自己將會採取必要的措施,避免傷害你。"巴特里弗的話給小號手留下深的印象,然而,當他腦海裏更生動地浮現出茹澤娜的形象時,他認識到巴特里弗所指出的愛的途徑在他是太難了,這是聖徒的道路,而不是普通人的道路。
5茹澤娜坐在寬敞的治療室裏的一張桌子後面,那些接受各種療程的女人們,躺在沿牆排列的牀上休息。她正在查看兩個新來病人的治療卡,在卡上寫下當天的期,發給病人衣帽櫃鑰匙、巾和長長的白被單。然後,她瞧了瞧表,朝大廳後部的浴池走去(鋪着瓷磚的大廳裏蒙着温暖脅的水汽,她着身子,只在外面罩着一件白大褂),二十幾個光着身子的女人在用作治療的浴池中潑起水花。她叫着其中三個人的名字,好讓她們知道,規定的沐浴時間已經結束。女人們順從地爬出浴池,搖晃着她們沉甸甸、濕滴滴的房,跟在茹澤娜後面匆匆離開。她領着她們到前面的治療室,讓她們躺在空牀上,然後開始依次照料她們:把被單裹在她們身上,用被單角擦拭病人的眼睛,最後拉過温暖的毯於蓋住她們。她們朝她微笑,但茹澤娜卻一點也笑不起來。
生在這樣一個小鎮裏是不幸的,每年有成百上千的女人擁進這個小鎮,卻幾乎沒有一個年輕的男人光顧。如果一個女人打算一輩子住在這兒,到她十五歲時,她也許已經完全看清了生活可能展示給她的全部戀愛前景。至於移居別處——茹澤娜工作的療養地本不願放走任何一個工作人員,她的父母對任何可能遷徙的暗示也都會然動怒。因此,即使茹澤娜對工作認真負責,完全履行了她的職責,但她對病人恰恰沒有多少情,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她的態度出於以下三種原因:嫉妒:到這個療養地來的女人們,她們來自丈夫和情人的懷抱,來自一個絢爛多彩的世界。茹澤娜相信這個世界給了人們千百個煥發青美麗的機會,而她卻永遠不可企及,儘管她比她的大多數病人有着更好看的脯,更修長的腿,和更漂亮的容貌。
除嫉妒外,還有煩躁:那些女人來到這兒,她們都有着豐富多彩的過去,而她卻困在這裏,無過去可言。年復一年,她的命運毫無變化。在這個一成不變,枯燥無味的小鎮裏,她將度過她的一生,這使她到恐懼,雖然她還年輕,但她卻時常滿腹心事,想到在她有機會開始生活之前,她的生命也許就已結束。
第三,她對女人成堆的地方本能地到厭惡,她們在一起會削弱單個女人本身的價值。她周圍充斥着過多的令人壓抑的女人脯,這種充斥甚至使一個象她這樣好看的脯也失去了價值。
她面帶煩惱,剛剛把最後一個病人裹好,這時,那個瘦的同事把頭伸進房間來,叫道:"電話!"她顯得異常興奮,茹澤娜頓時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了,當她拿起話筒時,臉上一陣發紅。
克利馬向她問候,並且問她什麼時候有空。
"我的工作要到三點鐘才能做完,"她回答,"我們大約四點鐘能見面。"然後,他們討論了一下最合適的會面地點,茹澤娜提議在鎮上最大的飯館,那兒整天營業,那個瘦瘦的同事緊挨着茹澤娜,盯着她的嘴巴,贊同地點點頭。小號手卻説他寧願在別處與她會面,這樣他們可以單獨在一起,他提議坐他的車到郊外去。
"這有什麼意思呢?我們開車到哪兒去呢?"茹澤娜問。
"至少我們可以單獨在一起。"
"如果你為我到羞恥,你本來可以待在家裏。"茹澤娜説。她的朋友有力地點點頭。
"我沒有那個意思,"克利馬説,"那好吧,四點鐘我在飯館門前等你。"
"太了,"茹澤娜掛上電話後,那個瘦護士説,"他想在一個沒人的地方和你會面,但你一定得讓儘可能多的人看見你們。"茹澤娜對這次會晤到動和緊張,她已不大記得克利馬的樣子了,他的微笑是怎樣的?他的舉止又是怎樣的?她和他的那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邂逅,只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回憶。她的同事們熱切地向她打聽過這位有名的小號手,她們想知道他的一切:他都説了什麼話,他沒穿衣服時是什麼樣子,以及他怎樣做愛。但是,她不能確切地告訴她們什麼,只是不斷地重複説,那就象一場夢。
這倒不是一個陳詞濫調,那個同她在牀上度過了兩個鐘頭的男人,就象一幅廣告上的畫忽然有了生命,變成一個有形、有熱氣、有重量的實體,最後又溶進一幅平面無的畫中,重疊成千百張複製品,從而變得更加象和不真實。
是的,他使她到困惑,他突然出現,轉瞬又消失了,給她留下一個對於他的完美的不自在的覺。她不能抓住一點具體的細節,使他下降而變得更為親近。只要他還離得很遠,她就充滿堅決的決心,然而,由於到他的臨近,她卻覺得自己失去了勇氣。
"祝你走運!"瘦護士説,"我要一直為你祝福!"6克利馬與茹澤娜通了電話後,巴特里弗挽着他的胳膊,引他去馬克思樓,斯克雷託醫生的診所和住處就在那裏。幾個女人正坐在候診室裏。巴特里弗徑直朝診療室走去,在門上短促地敲了四下。過了片刻,一個高高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出來,他的眼鏡架在非常突出的鼻樑上。"請等一下。"他對候診室的女人們説,然後引着兩個客人上樓,到二樓他的住所去。
"你好,我們的大藝術家,"等他們都坐下後。那人向小號手問候,"你什麼時候再給我們舉辦一次音樂會?"
"這輩子我再也不想在這裏開音樂會了,"克利馬回答,"這地方使我倒透了黴。"巴特里弗向醫生講了小號手的困境。克利馬説:"我將非常謝你的幫助。首先,我很想清楚她是否真的懷了孕。也許她的那個只是來遲了一點,要不然,也許她是在作我,這種事我以前已遇到過一次,當時也是一個金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