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一家人都和苗疆的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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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之間,我和白素,也不由自主,伸手在眼前揮動了幾下,因為想到的一切,實在大亂了,我不知道白素先想到了什麼,我首先想到的是:“藍絲是陳二小姐的女兒,那就和白素,有極親近的親戚關係——她是白素的表妹。”我又想到,我們設計,要把藍絲當作是大豪富陶啓泉的乾女兒,介紹給温寶裕的母親,以促成温寶裕的好事之際,還很為一個苗女忽然會和豪富扯上關係而駭笑。
可是,如今這個苗女的身世一揭,她竟是白素的表妹——白素的一家子,和苗疆的關係太密切了。當然,那都拜白老大當年屢次深入苗疆所賜,可是事情也確然離奇到了極點。
算起來,紅綾和藍絲又是什麼關係呢?很容易算出來,藍絲是紅綾的表姨——藍絲年紀比紅綾小,可是輩份比紅綾大。
在我和白素,思緒亂如麻,各種雜思,紛至沓來之際,紅綾駭然叫:“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猛哥只不過才説了兩句話,已經牽出了那麼複雜的事情來,我嘆了一聲,在紅綾的手背上,拍了兩下:“沒有什麼,全是一些…舊事,我會向你詳細説,不過你不容易明白。”紅綾睜大了眼,大聲道:“我會努力。”這時,白素定過神來,伸手指着猛哥,不知如何開口才好,我忙道:“還是讓猛哥照他自己的方法來説,看來事情真的十分複雜。”猛哥忙道:“是啊,是啊,得讓我從頭説。”自素無可奈何,點了點頭。雖然她心急知道更多,但也怕猛哥急然又冒出幾句石破天驚的話來,那就會令事情更亂了。
猛哥了一口氣,一開始,竟又是那句話:“那次,我從昆明回來——唉,在昆明的事和…事情無關,可以不必説它了——”猛哥從昆明辦完事回來,他是蠱苗的族長,可是出門的排場,也不是太大,只帶兩個隨從。他在旅途上,也和其他人趕路不同,遇有什麼和蠱術有關的物事,他一眼就可以看出用途,自然也沿途收集,收穫甚豐。
那一天,天已晚,他們已在一道河邊紮好了營,準備過夜了,兩個隨從下午時分就打了一隻獐子,生起了火,準備烤獐子當晚餐,就在簧火火舌亂竄時,猛哥一眼瞥見附近的草叢中,有一條鮮黃的小蛇在迅速遊走。
那種鮮黃挑戰蛇,十分罕見,對某種蠱術,大是有用,猛哥一見,就直跳了起來,追了上去。
那小黃蛇遊走十分迅疾,猛哥身手雖高,但一時之間,也追不上。
而什麼蛇蟲,既入了猛哥的眼,想要逃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可是這次,猛哥才追出了不到十分鐘,就陡然停步,任由那小黃蛇在草叢中消失。因為他聽到了一陣十分悽歷的呻聲。
呻聲而一入耳,就給悽歷的覺,那一定是發生了很不平常的事。猛哥一定神,立即發現那是一個女於所發出來的聲音。
他通蠱術,有許多極奇妙而且鋭的覺,所以他又立即聽出,那女子正在極大的痛苦之中,而且,正面臨生死的關頭。
一辨明瞭這一點,猛哥立時循聲撲了出去,才穿出了一小片林子,就看到兩棵大樹之中,搭着一個極其簡陋的草棚,一望而知,不會是苗人所搭。
猛哥奇怪之極,直趨草棚之前,那呻聲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猛哥一掀草棚門口的一排草廉,向內看去,映着月,他看到的情景,真是奇特之極。
他看到一個半躺半卧的女子,躺在一些乾草上,乾草上全是血,月下,血紅得驚人,那女子全身近乎赤,下半身完全在血泊之中,有一動的東西,在她滿是鮮血的腿雙之間。
就算猛哥是蠱苗的族長,見多識廣,但是這種情景,也不是一個男能常看得到的。猛哥怔了一怔,才算是明白:一個婦人正在產子。
他先撮,發出了一下尖嘯聲,召喚他的隨從踏進了草棚,看出嬰孩是逆產,並不是頭部先出孃胎。
他不搖了搖頭。這嬰兒,真是命不該絕,這種情形,他只要遲來半步,就絕無活命的可能。
而對他這個蠱苗的族長來説,要令逆產的嬰兒順利出世,容易之至,當真只是舉手之勞,他伸手在那產婦的臉上輕撫了一下,嬰兒便已離開了母體,而且立刻發出洪亮之極的啼哭聲。
那兩個隨從趕到,陡然聽到了兒啼聲,自然意外之極。猛哥揮動苗刀,割斷了臍帶,提起嬰兒來時,聽得產婦發出了一下呼聲——猛哥聽出,那是結束生命的最後一口氣。
他心中不嘆了一聲,這時,他看出那產婦年紀不大,雖然污穢無比,可是仍難掩她的美麗,就這樣來歷不明,死在苗疆,自然可惜;而且,人一死,她是如何來到苗疆的,也就永遠成謎了。
猛哥一手提着嬰兒,一手去探產婦的鼻息。她已經沒有了氣息了。產婦的雙眼睜得極大,眼光也已散亂,一縷芳魂,已不知飄向何處了。
猛哥一開始“從頭説起”敍述的經過,很有條理,他這段奇遇,聽得我和白素,目瞪口呆。
我在聽到一半的時候,心中就陡然一動,隱隱到,我的記憶之中,有一些事,應該可以和草棚產婦這件事搭上關係的。
可是一時之間,卻又難以在千頭萬緒的記憶之中把這件事找出來。
白素由於一上來就知道了那產婦是陳二小姐,是她的阿姨,一聽得她死得如此之慘,已是眼花亂轉,同時,向我怒瞪了一眼。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在怪我,當陳二小姐找上門來,要我幫她到苗疆去找人,我沒有答應一一如果我答應了,陳二小姐可能不會死。
我不苦笑,幾乎想大聲叫:“關我什麼事?”當時,她帶着何先達,攜同四名貴禮物來找我的時候,不論我怎麼想,都不可能想到她和白素有那樣的關係,也絕想不到事情會有那樣的發展。
當然,我並沒有分辯什麼,只是苦笑了一下。紅綾看到白素想哭,只是呆呆地望着,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白素也立刻知道怪錯了我,長嘆一聲,反而握住了我的手,向猛哥道:“請説下去。”猛哥苦笑了一下,想是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仍不免有狼狽之,他以一族之尊,居然揮苗刀,斷臍帶,接生了一個嬰兒來世上。
這時,他已看清,自己接生來世上的,是一個女嬰,那女嬰十分強壯,啼聲宏亮,手腳亂舞。
猛哥倒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去想如何處置這女嬰,因為蠱苗世世代代規定,連帶外人入巖,都要有極特別的情形才行,當然絕無收養一個來歷不明的嬰兒之理。
猛哥已打定了主意,怎樣處置那女嬰,所以他向兩個隨從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把那產婦埋了,他向外走去,打算去做他要做的事。
誰知他才跨出了一步,忽然聽得一個女人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叫:“讓我看…看。”同時,兩個走向產婦的苗人,也大驚失,一個倒退,幾乎沒把草棚撞塌。
猛哥也大吃一驚,立時向那產婦看去,只見那產婦睜大了眼,手發着顫,正待吃力地揚起來,指着他手中的女嬰,要看一看。
母親要看才出世的女兒,這事情平常之至。可是這個產婦,卻千真萬確是斷了氣,死了的。猛哥若是連人的死活也分不清楚,還説什麼通蠱術?
他在吃驚之餘,勉力令自己鎮定,心念電轉,知道在幾種情形之下,會有這種死而復生的情形發車。這時,他也不及去研究發生的是哪一種情形,連忙走近那產婦,把女嬰湊到了她的面前。
説也奇怪,本來在不斷啼哭的女嬰,一到了母親面前,就不再哭,睜大了一雙烏漆漆的眼睛,只是望着那產婦。那產婦的神情,悲痛莫名,用手勉力在嬰兒的臉上,撫摸了一下,再想摸第二下時,卻已沒有了力度,軟垂了下來,落在前。
她急速着氣,手伸入懷中,像是想取什麼東西。猛哥看出她雖然一下子又活了回來,但是實在已到了生命的盡頭,非死不可,他有一些問題想問那產婦,可是話還沒有出口,卻見那產婦在口,摸出了一隻白銅盒子來。
猛哥一見那盒於,就心頭亂跳。這盒子,就算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屬於蠱苗的物事,可是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用途。可是猛哥卻是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同時他也知道了產婦何以會死後復生的道理。
那盒子之中,那隻碧綠的昆蟲,叫作“一願神蟲”那意思就是,能使擁有它的人,實現一個有關自己身體行為的願望。
蠱術本來就和降頭術一樣,神秘而古老,不可思議,絕不能用現代實用科學的觀點和邏輯去解釋理解,它屬於玄學的範圍。
像藍絲會送給温寶裕的“引路神蟲”和猛哥敍述的一願神蟲,我只能接受那是事實,卻也無法理解。
據猛哥説,擁有一願神蟲的人,可以使自己的身體行為,達到一次願望——只能是一次,所以叫“一願”例如面對一條水湍急洶湧的大河,一個本不會游泳的人,是絕對無法渡過河去的。可是如果有一願神蟲,只要心中想要過河,就會產生力量,使他能泅過河去。
同樣的,也可以在神蟲處得到力量,攀上聳天峭壁去。只能是一次,在一次之後,那神蟲對這個人,就再也沒有用處了。
猛哥明白,那產婦一定是在臨斷氣之前的一剎那,心中起了願。
她起的願,或許只是想看一看才出世的女嬰,或許另有目的,那是不會有人知道的而令猛哥吃驚的是,這一願神蟲,極是難得,在整族蠱苗之中,多少年來,傳來傳去的,也就只是那一隻而已,猛哥對它的來龍去脈,再清楚不過,所以突然看到在那產婦的手中出現,他吃驚之後,失聲問了一句:“你丈夫…姓白?”猛哥説到這裏,停了下來,向白素望來,不等他開口,白素就點了點頭,表示知道神蟲本來是白老大所有,經過曲折,才到了陳二小姐手上的。
猛哥不知道那些曲折,只知道神蟲在白老大處,所以他一看到神蟲就這樣問,他想的是:“那神蟲罕見之極,珍貴無比,白老大斷然不會給不相干的人,只有給了自己的子,才説得過去。”他再也想不到,白老大意氣豪邁,本不把身外之物,放在心上,隨隨便便就把神蟲送給了陳大小姐,而陳大小姐又將之轉送給了她的小妹妹。
那產婦可能本沒有聽到猛哥的那一問,只是盯着女嬰看,大約有十來秒,才把祖母移向猛哥,用極虛弱的聲音道:“去找她的父親——”這一句話,一個“親”字才出口,她就再度嚥了氣,這一次,不論她在臨死之前,又想到了要怎麼樣,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她人死了,手臂一軟,那盒子落了下來,盒蓋打開,現出了盒中的一願神蟲出來。
世上的事,也真是陰錯陽差,湊巧起來,可以巧到極處。那產婦若是對猛哥的兩個隨從説了那句話,兩個隨從可以不理。
這一願神蟲,也不知道是在多少年之前,由哪一位蠱苗的族長施了蠱術的,有一句話和神蟲一起傳了下來:“不論是誰,有神蟲在手,向蠱苗的族長有要求,族長必須做到,不得推搪。”所以猛哥一聽,呆了一呆,就義無反顧,必須盡他的一切力量,去找這女要的父親。
我和白素聽到這裏,已經完全明白猛哥的苦處了。
他説得對。他要找一個人——或許範圍可以縮窄一半:他要找一個男人。
上哪兒找去?那男人是什麼樣的?他完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