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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羨直到回到含章殿時，心中仍有些忐忑。

>>自己今晚真是太大意了，居然會當着眾人面彈出那樣曲子來。雖然事後崔朔幫助下掩飾過去了，卻不知皇帝那邊究竟是什麼想法。

>>他嘉獎了崔朔，卻對自己不置一詞。這樣區別對待讓她不安。

>>從慶安殿回寢宮時候，她本想進自己轎輦，卻被皇帝一把攥住手。她遲疑之際，他已將她拉近了明黃帳幔御輦之中。

>>轎身寬敞，即使坐兩個人也絲毫不顯擁擠。她有心想説點什麼，然而看到他一坐進去就閉目沉思，整張臉都寫着“不想説話”四個大字，也就放棄了。

>>含章殿宮人沒料到今夜皇帝會駕幸，沒料到顧雲羨會從御輦上下來，一個個都有些無措，還是採葭笑着提醒了一聲，“都愣着做什麼，去給陛下和娘娘準備洗漱用具。”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阿瓷泡了茶，顧雲羨捧了一杯，與他相對而坐。見皇帝還是不説話，她也不敢貿然開口。今夜意外太多了，她還是謹慎些好。

>>這麼想着，她垂眸看着瓷盞裏清亮茶湯，眼神逐漸變得飄忽。

>>皇帝隔着一張案几，瞅着她心不焉模樣，眼神幽深難測。

>>“對了，今是中秋佳節，朕還不曾送你節禮。”>>突然傳來聲音讓她猛地清醒，“什麼？”>>皇帝重複道:“朕説，朕要送你一份中秋節禮。你想要什麼？”>>她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又願意搭理她了，想了想，謹慎道:“臣妾沒什麼特別想要，陛下看着給吧。”>>皇帝笑笑，“就知道你會這麼説。”聲音裏有難以察覺澀意。

>>正此時，何進抱着一張瑤琴進來，行了個禮，“陛下，臣把‘綠猗’拿來了。”>>“‘綠猗’？”顧雲羨奇道。

>>皇帝解釋:“就是你今晚彈奏時用那張琴。”>>顧雲羨回憶起那悠揚清淑琴聲，不由道:“這倒是張極好琴。”>>“這是自然。這‘綠猗’是孝宗朝時由當時著名斫琴師製作而成，後來孝宗皇帝將它賜給了自己嫡親侄女、未來兒媳婦。”見顧雲羨看着他，微微一笑，“對，也就是後來貞淑皇后。這琴已有近一百年曆史，是張實實古琴。貞淑皇后駕崩之後，就一直收藏宮中，不曾轉他人。”>>顧雲羨頷首表示明白，然後心思揣測他説這麼多是想做什麼。

>>“朕把這張琴送給你，好不好？”皇帝看着顧雲羨，明亮燭光裏，他眼神温軟，“朕記得你從前説過，很羨慕貞淑皇后。這是她琴，你應該會喜歡。”>>他口氣太温柔，讓顧雲羨一時愣這裏。

>>方才一路都冷若冰霜，轉頭卻送她這樣禮物，這轉變也太大了，讓人不知如何去應對。

>>“怎麼，你不喜歡？”見她不答，他挑眉問道。

>>“不，臣妾很喜歡。”她忙道，語氣歡欣。

>>這不是假話。

>>她是真很喜歡這張琴。所以即使送琴人是他，也擋不住她發自內心地覺得歡喜。

>>何進將‘綠猗’放她面前，她低頭仔細打量，琴身是幽幽綠，上面裝飾珠玉燭光裏泛着熒熒光，彷彿一管沾了雨珠翠竹。

>>她忽然覺得這琴很像一個人。

>>那個氣質清雅，能彈出天籟之音男人。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1”她低聲念道，“這名字取得真是合適。”>>“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慢悠悠地念完下一句，“雲娘這話誇誰？”>>她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這首《淇奧》歌頌是德容出眾男子。而她方才念這首詩時，腦海中想竟是那個與她幾乎沒什麼關係人。

>>嫣紅雙抿出一個微笑，“自然是誇琴了。陛下真是細心太過，臣妾隨便念首詩也要多想。”>>他神情不變，只低笑道:“是啊，朕想太多了。”>>這話口氣有些古怪，她莫名地覺得不安。

>>他似乎沒有發覺她不安，猶自微笑道:“對了，朕宮宴上説了要跟你請教琴曲。擇不如撞，就現吧。雲娘可願為朕彈奏一曲？”>>她頷首，“陛下想聽什麼？”>>他想了想，“就彈《淇奧》吧。”>>她只愣了一瞬，便微笑道:“好。”>>纖指撥動琴絃，清麗琴聲瀉而出，講述了那個活傳説裏絕世美男子:“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曲聲未完，琴絃卻忽地斷掉。她指尖一痛，忍不住蹙起眉頭。

>>他一把捉過她手，仔細察看。卻見她原本白指頭微微發紅，應該是被琴絃給彈到了。

>>他忍不住道:“怎麼不小心一點？”>>“陛下恕罪。”顧雲羨道，“臣妾可能是今夜有點累了，才會心神不定之下，把琴絃斷了。陛下如果仍想聽曲，不如換一張琴，臣妾重彈給你聽吧？”>>今晚真是諸事不順！從來不知道彈個琴也能搞出這麼多事來，早知道當年就不學琴了！

>>皇帝見她眼含期待地看着自己，似乎擔心他一怒之下甩袖而去。

>>這樣神情有些小心翼翼，有些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