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穿過稻田,便可看見一望無際的平地丘陵,細雨下過,農夫們收割稻穗更急,生怕一年的辛苦皆被大雨沖掉,到頭來才是後悔不跌。農夫家中所有的勞力此刻都下了田,家中的孩童們便無人照看,在田間結伴嬉戲,他們此刻正當幼年,渾然不知道世間有着苦澀辛酸和殘忍,只知道快樂時。
秀鳳倚在楊宗志的懷中,側眼看着身邊滿地的金黃,微風吹起,沉甸甸的稻穗彎低頭,風過之後,卻又兀自立,只有稻穀的香味殘留,秀鳳輕嘆道:“這裏好美…宗郎,秀兒死後,你便將秀兒葬在這裏,然後帶個訊給我的父王和妹妹,若是後你想念秀兒,便不用跋山涉水的遠赴北疆,而是…而是來到這江南岸邊,就可以看見秀兒的孤墳啦。”楊宗志聽得心中不忍,轉過頭去不敢面對秀鳳悽婉的笑容,印荷揹着小手兒走上來,強自蕩起歡愉的甜笑,嬌聲道:“月姐姐,你快別説這些喪氣話了,公子爺本事最大的了,他一定會想辦法將你治好。”秀鳳咯的一聲,轉眼看着面前這清麗無匹的花衣少女,展顏嬌笑道:“你便是景村的印荷姑娘吧,宗郎果然好福氣哩,身邊跟了你這麼個美貌的俏丫鬟。”印荷面一紅,暗暗扭捏了一番,卻又驚訝的問道:“咦,月姐姐,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你前幾天…可一點也沒有醒來呢?”秀鳳咯咯嬌笑一聲,只是笑又過卻又息起來,楊宗志手不能離開她的肩頭,不覺皺眉道:“你少笑一些,等你好過了,再笑也不遲。”秀鳳乖乖的嗯了一聲,又道:“印荷妹妹,我其實早就醒來了,只是我內力失了,經脈紊亂,便無法睜眼看,也不能開口説話,那天夜裏,你和另一位丁姑娘兩人將宗郎抱在懷中,給他取暖,我雖然看不見,但是你們倆那抖得好像打擺子一樣的樣子,我卻是一清二楚的呢。”印荷聽得蒙上紅透的雙頰,拼命跺着小蠻足,嬌聲不依的道:“哎呀,月姐姐,你快快別説了,人家…人家實在沒臉見人啦。”秀鳳咯咯一笑,放過了嬌媚羞怯的印荷,又轉頭深情凝望楊宗志,柔聲道:“還有我的這位公子爺,他每天晚上拿着人家的小手兒,一遍遍的輕喚‘秀兒…秀兒…’人家雖然不能回應,但是心裏面着實甜的好像喝了酒一般,宗郎呀,你這幾與我説的深情話兒,人家可都一一記在心底了哩,若是前幾我好端端的,你定然不會這麼説出來,哎,宗郎呀,你當真是個心高氣傲的壞傢伙,別人若不是這麼放下姿態的賴在你身邊,又落得這麼個模樣,你就會狠下心腸來,對人家不理不睬的,這麼一想,我便覺得死也並不那麼可怕了,至少…至少人家能帶着甜的回憶進了孤墳。”印荷雖然緊緊的捂住小臉,但是聽到秀鳳這番話,卻也頻頻點頭,暗道:“公子怎麼不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呢,人家姑娘結婚的前一夜去找他,把什麼都告訴給了他,他還能這麼忍下心來不管不顧的,只是自己偷偷的難過,還有我…我若不是這麼不要命的追出來,他説不定看到月姐姐這般模樣,傷心之下便就走了,我便再也找他不到。”楊宗志只是淡淡的一笑,點頭道:“聽到就聽到了,我偏偏還要多喚幾聲,秀兒…好秀兒…”秀鳳咯咯的嬌笑着,甜膩膩的息道:“好宗郎,你再多喚幾聲來,咳…咳…”身前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傳來,三人抬起頭,才發現他們一邊説着話,一邊卻是走到了田園的深處,這裏四周都是高高的稻穗,稻田裏盡是忙碌的農夫們,而那些奔跑着的少年,不知何時卻被人集中到了一起,仔細看過去,才看到一個背影,行跡潦倒,穿着文士衫,彷彿是個教書先生,他指着稻草人下掛着的一個木板,朗聲道:“相濡以沫…”稻草堆裏橫七豎八的坐着幾十個稚年學童,用稚的嗓音齊聲接口唸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那教書先生又道:“莊子曰: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大家知道是什麼意思?”孩童們嘻嘻哈哈的笑了一番,齊聲應道:“我們不知道,先生請教我們。”那教書先生長嘆了口氣,又手指木板道:“相傳莊子看到兩條魚被困在車轍裏面,為了生存,兩條小魚彼此用嘴裏的濕氣來喂對方。莊子就嘆説,這樣的情景也許令人動,但是,這樣的生存環境並不是正常的,甚至是無奈的。對於魚兒而言,最理想的情況是,海水終於漫上來,兩條魚也終於要回到屬於它們自己的天地,最終他們相忘於江湖。在自己最適宜的地方,快樂的生活,忘記對方,也忘記那段相濡以沫的生活。”秀鳳聽得發呆,下意識緊了緊自己依偎在楊宗志懷中的嬌軀,幽幽的嘆了口氣,低聲念道:“相濡以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宗郎啊,人家便作不到這樣的意境,能夠忘記的魚,也許便是最快樂的,但是…但是秀兒對你本難以忘懷,若讓我孤零零的獨自回到北方,只是這股子相思之情,便讓秀兒再也多活不下去,所以人家也不想讓你忘了我,即便就是留下一座孤墳,也要讓你記得清清楚楚的。”楊宗志笑道:“好秀兒,你就算不是現在這樣,我也對你半分都忘記不了,只不過以前我從來也不敢承認,現在既然被你看透了,我再也裝不下去罷了。”秀鳳咯的一聲,歡愉的道:“宗郎呀,你説話做事最是人,我還記得在鳳凰城的時候,你將那朵白的野花在人家的鬢角邊,將人家得暈暈素素的找不到北,直到後來你説起要帶我回去見南朝的皇上,人家才是慢悠悠的醒轉過來,記起了自己的使命。”楊宗志哈哈一笑,身前眾多書童一道轉過驚奇的目光,靜看着這慢慢走來的三人,那教書先生也轉過頭來,楊宗志晃眼看的清楚,不覺大吃一驚,那先生面相清癯,額下留了長長的黑鬚,頭戴文士帽,目光卻是炯炯有神,正是在點蒼山腳下,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卓天凡,楊宗志不覺驚喜的口道:“卓老前輩。”卓天凡凝住眉頭看了好一會,面前是三個少年男女,男子高大俊秀,而她身邊的花衣女子卻是嬌小嫵媚,那男子懷中更是抱了個軟綿綿的嬌軀,面相看不清楚,只從出來的一點後頸看上去,也是肌膚賽雪般的潔白,卓天凡想了一想,恍然道:“你是…你是點蒼劍派的風賢侄?”楊宗志快步走過去,歡聲道:“正是小侄,老前輩一向可好,怎麼會到這僻靜之地來教書的?”卓天凡呵呵微笑道:“我老朽一把,每雲遊天下,早已遊遍了名山大川,實在沒有地方可以去,才在叫幽靜的農家找了個教書的差事。”楊宗志聽得一呆,若説這世人公推的天下第一劍客,鐵劍卓天凡每裏在這窮鄉僻壤裏教書識字,這話自己説出去,恐怕任是何人都不會信,卓天凡又笑道:“風賢侄,你師父最近可好?”楊宗志想起在武當山上與師父會面,可惜…自己聽到了師父的陳年往事,而且師父最後見到自己護着秀鳳被打下山崖,只怕又是失望,又是難過的罷,楊宗志眉頭一皺,恍惚道:“還好。”卓天凡仔細的凝視楊宗志幾眼,再道:“風賢侄,你現下內力比起上次相見,又大有長進,當真可喜可賀。”楊宗志心頭一黯,暗想:“功力再高又有何用,還不是救不了秀兒這丫頭。”卓天凡回過頭去,對身後草垛上嘰嘰咕咕輕笑的學童們揮了揮手,道:“今就到這裏,你們都散了吧。”那羣學童哈的一聲歡叫,頓時牽着小手跑的沒影,想來是相邀着捕魚捉扇去了,楊宗志心頭一動,忽然跪下來道:“卓老前輩,晚輩想要請你來救一救命。”卓天凡一驚,恍惚的轉回頭來,伸手扶起他,和聲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楊宗志低頭看了秀鳳一眼,見到微微眯住雙眼,面更是慘淡的發紫,他咬牙道:“這位姑娘是我最最重要的人兒,她現在受了重傷,還請卓老前輩幫忙看一下。”他自心想:“卓天凡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的輩分和地位都是尊崇,若是內傷,説不得他便有些法子,總好過自己半點不通,死馬當成了活馬醫。”卓天凡哦的一聲,微微低下頭來,一隻手捏着額下的黑鬚,一隻手卻是搭上了秀鳳的脈搏,過了半晌,才沉道:“這位姑娘受了極重的內傷,造成內力反噬,而且…而且這位姑娘半分求生的慾望也沒有,心脈已經不濟,實在是迴天乏力。”楊宗志聽得心頭一沉,先前他聽着那些郎中大夫説起秀鳳不治,只在心頭對自己説道,那些都是庸醫,掛着懸壺濟世的牌子欺騙世人,直到卓天凡此言一出,他才明白再也騙不了自己,秀鳳確實是難以醫治。
楊宗志茫的站起身來,一言不發,轉頭便要走去,秀鳳眯眼看的清楚,此刻的宗郎失魂落魄,哪有他過去半分神采飛揚的模樣,秀鳳心疼的勸道:“宗郎啊,人家被你這麼抱在懷裏,已經什麼都心滿意足的了,再多的奢望人家想也不敢想,你…你…”她説到這裏,只覺得淚水又充盈了眼眸,卻是嬌着説不下去。
卓天凡在背後忽然喚道:“風賢侄,你且等等,我有一個辦法,兇險大了一些,但是可能對這位姑娘有用,你願意不願意試一試?”楊宗志聽得心頭一振,轉頭軒眉道:“什麼樣的法子?”卓天凡捏着黑鬚道:“風賢侄,你現下的功力,與我也相差不遠,咱們兩人將內力入這位姑娘的體內,以她的經脈作橋,作個比拼,她的體質若還能受的住,阻的經脈或許能通,但是這法子的兇險之處在於,若是任意施術的一方有個閃失,不但救不了這位姑娘,反而自己也要被這內力噬,萬劫不復。”秀鳳聽得心兒一顫,大聲道:“不要!不要!”她喊了兩句,又放低聲音,婉求着道:“宗郎啊,人家本就治不好了,只要死之前能和你在一起,便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你千萬不要為我冒了這天大的風險,好不好?”楊宗志抿住嘴,搖頭道:“秀兒,你既然先前是醒着的,便自然聽到了我一定要將你治好的誓言,秀兒,你好了之後,無論是回去北疆,還是會留在我身邊,這些我都不在乎,但是要讓你死在我的懷中,我卻是萬萬作不到。”他説過了話,再也不管秀鳳答應不答應,便對卓天凡道:“卓老前輩,晚輩自己的心願,還要讓您和我一道冒風險,實在是過意不去。”卓天凡呵呵笑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我早就活的夠了,塵世俗物,實在留戀不多。”楊宗志嘆了口氣,心知他説的必定是實情,只看他盛名之下,卻屈身在這不起眼的小村落裏教人識字,分毫也不顧及自己的身份地位,也不留戀江湖上的虛名權勢,楊宗志重重的點了點頭,的道:“多謝老前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