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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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一早,楊宗志還未起牀,帳外便有人來喚,下面的軍士傳話道營外有人求見,楊宗志披好衣服出來一看,見到一個身着胡裙的少女站在營外,兩隻小手捏在一起,焦急的來回踱步。
今天氣大異昨
,昨
還是陽光明媚,夏
炎炎,今
天
一轉,卻又起了大風,狂風颳過帳外招展的旌旗,獵獵作響,高原上黃黃的塵土被風捲起,逐漸漫上天空,起了一陣陰霾的烏瘴。
楊宗志走過去問道:“有什麼事?”那少女聽到身後的呼喚,急急的轉回身來,楊宗志看得仔細,奇怪的道:“怎麼是你?”那少女轉回了身,只見到一副清麗紅潤的秀臉,眼眸大而黝黑,長髮自中分下,垂落兩鬢,伴在細邊,風聲一過,盡數飄灑在楊宗志的身前,正是那昨
輕歌妙舞的藍奇爾,藍奇爾湊近幾步,低聲柔弱道:“駙…大人,藍奇爾求你救救命!”這藍奇爾學説中原話也並不久,雖然她比一般的宮女侍從聰穎的多,但是此刻説起話來依然語調生硬,怪異之極,楊宗志皺着眉頭道:“誰要害你,你怎麼跑來找我?”他説了一半,恍惚想起昨夜索紫兒氣恨的威脅藍奇爾的事情,再問道:“是索紫兒要害你麼?”藍奇爾慌張的搖着小手道:四“可不是我,可不是我,是公主,我家公主被人給捉走了。”藍奇爾心急之下,語氣竟然出奇的平順,一口氣説完,楊宗志心頭微微驚訝,接口道:“是誰捉走了索紫兒,你親眼見到的麼?”藍奇爾抿住嘴
,用力的點了點頭,再道:“今早來了好些個黑衣人,他們闖進了公主的小院子,手裏拿着彎刀,二話不説便將公主帶走了,我們那裏全是些柔弱的女子,沒有一個男子護衞,所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公主被人帶了出去。”
“黑衣人?”楊宗志緩緩踱了兩步,腦海裏閃現出襄州城外的瀑布邊,自己智鬥五個黑衣人,那些黑衣人自己想來應當是忽列的手下,只是後來事發變故,自己最初的設想盡數都被推翻了,現在黑衣人又再次出現,難道…難道黑衣人也並不是忽
列派來的?
楊宗志心頭驀地急了一下,正要喚過藍奇爾一道去看看,只是走了一步,突然又轉回頭來,盯着藍奇爾道:“你…你為什麼會來找我,而不是去找哈克欽或者蒙泰羈勒老將軍?”藍奇爾見到楊宗志舉步就走,面狂喜之
,待得見到他又轉回頭來,只得垂眉憂慮的回答道:“大人,公主自小便生活在宮外,與宮內的人沒有什麼
道,她…她從來只有你這一個朋友的。”楊宗志哼的一聲,閃着眼眸道:“只有我一個朋友?這話是誰教你的,是…是索紫兒麼?”藍奇爾慌忙的搖頭道:“是真的呢,大人,藍奇爾敢用
命擔保…”她一邊説話,一邊雙手合十,默默唸道:“大慈大悲的佛祖在上,藍奇爾對天起誓,若是有半句假話,便讓…便讓藍奇爾下輩子投胎作個魔鬼,永世不得輪迴。”吐蕃人都篤信佛教,佛祖在他們的內心至高至上,佛教講究因果循環,報應不
,所謂種因得因,種果得果,一切全是前生註定,因此藍奇爾這句極重的誓言發出,便代表着吐蕃人的生死毒咒一般,萬萬不敢違拗。楊宗志盯着藍奇爾看了一會,見她一頭長髮翻飛,雙手虔誠的合在
前,心頭不由微微一軟,道:“好吧,你…我們這就去找找看。”他們二人出營不遠,楊宗志又猶豫的道:“我沒見過今早來的黑衣人,可不知道他們會把索紫兒帶到那裏去的。”藍奇爾迅速接過來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們今天帶走公主之後,我偷偷跟在他們身後,看到他們把公主帶到了城外不遠的荒坡上。”藍奇爾一邊説話,一邊用手向西邊指了指,楊宗志放目看去,見到那邊盡是荒山深谷,地形複雜的緊,從這裏一路看過去,卻是層層疊疊,看不太透徹。
兩人又向那個方向走了好一會,楊宗志揹着手走在藍奇爾的背後,他想着黑衣人的來意,身份不知是不是忽列的手下,正在此時,楊宗志突然止住腳步,在後面喚道:“藍奇爾姑娘,請等一等。”藍奇爾停住腳步,奇怪的轉回頭來看着楊宗志,見到他輕輕笑道:“請問藍奇爾姑娘,你家裏現在還剩下些什麼人?”藍奇爾聽得茫然一呆,結結巴巴的道:“我…我家裏早就沒有…其他人了,現在只剩下…我自己,我跟了公主,便是…便是公主的人。”楊宗志搖頭笑道:“藍奇爾姑娘,你的中原話畢竟説的還是不太好。”他説到這裏,頓了一頓,又接着道:“但是你方才回答我的那幾句話卻又説的太順,我心頭便有些疑問,那幾句話你若不是練習了好久,也能説的這麼
利的麼?”藍奇爾聽得一窒,紅
更是印紅的發赫,咬牙強自道:“大人…你説什麼,藍奇爾聽…聽不懂。”楊宗志沉下臉龐,頓聲道:“藍奇爾姑娘,是不是索紫兒教你這麼來找我的?我猜的沒錯的話,她之所以派你來,是因為你的中原話在那些宮女侍從裏面,是説的最好的一個,若是其他的人來,只怕這麼複雜的一件事情
本就分説不清楚,嗯…昨
來的那位小姑娘,跟我只能説清楚一句話,其他的問話,她便只能用歌舞來回答,比起藍奇爾你,可就差得遠了。”藍奇爾不自覺向後退了兩步,楊宗志
近過去,閃爍着眼眸道:“索紫兒她派你過來哄騙我,是要作甚麼?是不是…是不是讓土倫佬設了個圈套讓我鑽進去。”他話一説完,心頭也是鬱郁的一沉,暗自心道:看來是昨夜説穿了話,今
便要來硬的了。他心底深處畢竟不想與索紫兒為敵,甚至昨夜秦玉婉説起索紫兒,口中對她甚為維護,楊宗志心底還有些暗自的欣喜,可是眼前事實俱在,他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是惱怒還是失望難過。
藍奇爾受不住楊宗志的迫,害怕的搖頭道:“不是的…不是的,公主她…公主她…”楊宗志咬牙催問道:“她什麼?”藍奇爾眼神骨碌碌的轉動,幾次話到嘴邊,卻又生生的嚥了回去,楊宗志斜眼看個分明,又哼道:“罷了,你不説出來,我也不
你,但讓我去見她,那是想也休想!”他説話間,便轉回了身子。
藍奇爾哎呀一聲哭了出來,在他身後大聲泣喊道:“公主她…只是想要見一見你,但是她又怕你生了她的氣不肯去見她,所以…所以才會找人假扮黑衣人,把她捉住了。”楊宗志微微一愣,回過頭來,喃喃的道:“這是…這是什麼道理?”藍奇爾哭道:“公主她對我們説,上次你也曾是生了她的氣,狠狠的打了她一頓
…
股,然後自己就生氣的走了,後來公主偷偷的跑出去,被一羣黑衣人給捉走了,你又無比擔心的去尋找她,拼着
命在那些黑衣人手上將她救了出來,她心裏開心的緊了,總是説這是她一輩子最最甜
漫的時光,後來你也對她越來越好…昨天你又生了她的氣,自己走了,她孤苦無依的,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便是…便是再找一些人來假扮黑衣人,讓你再去救她,她説…她説也許只有這樣,你才會原諒她,不會不要了她,她才能回到你的身邊來。”藍奇爾這段話説的時而
利,時而斷斷續續,顯然其中轉述的一部分,她不知聽索紫兒説起過多少遍,暗暗記在了心底,其餘需要她自己組織的話語,便説的並不
暢。楊宗志一邊聽着她説話,一邊心底浮現出自己夤夜去追索紫兒的場面,當時險象環生,兩人共度難關,可謂經歷生死,但是現在…
楊宗志嘆息道:“她又何必作這些事情,咱們話不投機,即便是再見面,也直如不見。”藍奇爾慌張的拉住楊宗志,搖頭道:“大人,你昨天走了之後,公主她…哭了一整夜,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你身上,對自己…對自己一點都不心疼愛惜,大人,你若再不去見公主,只怕她…只怕她就快要沒命了。”楊宗志耳中聽着藍奇爾的説話,腦海中想起昨夜婉兒説道:“我看索紫兒對你絕不是虛情假意,她的小心思裏面只怕就裝着九哥哥你一個人,其餘的什麼都裝不下了…”他心頭不有些
茫的動搖,彷彿山石顫巍巍的晃動,藍奇爾抬頭見他皺着眉頭,舉棋不定,又道:“大人,就算藍奇爾求求你了…昨
,大王自作主張的要將藍奇爾許配給你,藍奇爾回來的時候…還有些偷偷的暗喜,現下里…藍奇爾知道自己
本就配不上你,因為…藍奇爾可作不到好像公主這般的痴心痴情。”楊宗志嘆氣道:“罷了,我便跟你去看看吧。”藍奇爾聽得大喜,生怕他改了主意,急切間拉住他跑進了山谷中。…山坡上風聲更勁,但是一旦拐過了山谷中,大風被土石所阻,便吹不進來,一旦得些縫隙灌進來,也是細細的微風,在地上盤旋劃個彎,便也漸漸消弭了下去。
楊宗志隨着藍奇爾來到山谷盡頭,見到不遠處的山崖邊果然立了好幾個人,其中四五個蒙面的黑衣大漢,中間脅住了一個清瘦的身影,天微微陰沉,那些人正翹首以盼的等在山崖邊,一見到楊宗志與藍奇爾走過來,頓時急切的擺好了架勢。
其中一個大漢左手扶在索紫兒的腋下,右手兀自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彎刀,回頭警惕的盯了楊宗志一眼,突然高聲叫道:“喂!你們是作甚麼的?
…
千萬…千萬不要過來,不然我可…不客氣了。”他説着變味的南朝話,口中吐吐,顯然説不
利。
楊宗志一看,那大漢倒是作的像足十分,眼神中刻意扮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他暗自想笑,只是抬眼又看了索紫兒一下,卻又笑不出來了。索紫兒一身白衣小裙,微風捲起,颳得她衣炔翻飛,遠遠來看,只覺得是好一副飄飄仙的出塵仙子模樣,但是仔細看過去,只見到她臉
蒼白,比起身上的白衣還要失
,眼眶紅紅的,兩隻天藍
的秀麗眼眸此刻卻是可憐兮兮的緊盯着自己,眼神中盡是討饒討好的媚光傳來。
那幾個黑衣大漢見楊宗志對他們彷彿置若罔聞,而是徑直的走向自己的身邊來,緊張的一提手中彎刀,又呵斥道:“喂…再過來一步,我便…我便真不客氣了。”他手中彎刀向索紫兒脖頸間一橫,作勢便要砍下。
藍奇爾着急的在楊宗志身後頻頻使眼,可是現下場中的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楊宗志的神
,自是沒人去注意她的怪異,楊宗志又走了幾步,來到與他們伸手可及的地方,才是站定,仔細的盯着索紫兒看了好幾眼,方是淡淡的道:“你不是要砍下去麼?那好,我便等着,你砍完了之後,我再與你説話。”那黑衣大漢顯然沒有料到楊宗志口中迸出了這句絕情話來,非但是他,就算是索紫兒,也是聽得花容失
,哇的一聲便大哭了出來,嬌軀顫巍巍的道:“你…你為什麼這麼絕情?你…你為什麼要這般的對我,我…我真是要難過死了哩。”索紫兒這一哭,那羣大漢們頓時慌亂了手腳,個個手舉彎刀,訥訥的放在空中,放下也不是,舉起更不是,神
十足的尷尬,藍奇爾在身後看得分明,趕緊跑幾步,衝到了他們身邊,揮手對他們説了幾句吐蕃語,那些漢子們一聽,才矇頭蒙腦的收起彎刀,朝着索紫兒拜禮,與藍奇爾一道跑出了山谷。
山風瀰漫,眼前便是高高的山崖,這裏的山崖不像滇南的一般,垂直筆直的落下,山崖邊盡是怪石聳立,這裏的山崖卻是一道長長的山坡,山坡斜下去一路盡是平坦的黃土,蜿蜿蜒蜒彷彿看不到頭。
楊宗志暗自嘆息一聲,看着眼前的索紫兒雙手緊緊的捂住白皙的俏臉,渾身亂顫的哭個不停,妙媚的身影彷彿印入了遠遠的天際,他沉道:“早知今
,又…又何必當初。”他自想自己既然已經與索紫兒撕破了臉皮,此刻再見,當真是無話好説,雖然過去時
漫起過美好的回憶,但回憶就是回憶,卻也總是會被血淋淋的現實刺的體無完膚。
他説過了,便轉回頭去,作勢要出谷而去,索紫兒在身後突然嬌叱道:“站住,你…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便…我便跳下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