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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君命難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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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東方,雲蒸霞蔚。

清風徐來,檐下一串風鈴風而動,丁冬微響。

自一夜荒誕的夢境中悠悠轉醒,念奴嬌茫然睜眼望着牀前一簾青紗。

晨風入室,紗帳翩然而動,微開一道縫隙,放眼張望出去,才知自己正置身於一間斗室。小小的空間,陳設簡潔,窗明几淨。

牀前一張書案,案上攤開了一卷書籍,一個素衣人兒坐於書案旁,懶懶散散地支手撐着下巴頦兒,微眯雙眸望着躺在牀上的她。

素衣人兒背對着一扇小窗,窗外一片桃樹林,桃花盛開,豔灼灼。三兩片花瓣被風輕輕託着飄入窗內,悠然旋落在書案上一盞清澈碧綠的茶湯中。一縷茶香嫋嫋升騰,淳澈淡雅,安人心神。

畫一般的美景,畫一般的寧靜,還有那畫中的人兒!她看得幾乎痴了。

從未見過這等眉目如畫的絕人兒,那一雙隱去光華的眸子,瀰漫着淡淡的霧,朦朧的霧如窗外一片桃花障,不由讓人深深陷了進去。如此醉人的眸子裏卻映不出她的影子,他似乎在望着她,又似乎將目光透過她落在虛無縹緲之處。面對着牀上一個活生香的尤物,這個男人居然在發呆!

念奴嬌瞪了他半晌,只覺他那雙眼睛有些悉又有些陌生。

“你是什麼人?”她問,他不語“這是什麼地方?”她又問,他仍不語“為何將我擄到此處?”她問了三句,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她這輩子從未見過這麼呆的男人,簡直像個傻子!

莫名其妙地被人從宮城苑佈置一新的房裏強搶出來,擄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擱在一張牀上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男子盯着發呆,此時此刻,念奴嬌非但沒有一絲困窘、惶惶之態,反而面如常,平靜甚至是冷漠地回視對方,口的語聲冷冷脆脆,透着一種與生俱來的高傲“出去!本公主不需要一塊木頭來伺候,去找個能開得了口的人來!”

“木頭?”弧線完美的瓣微動,發呆的人兒眨了眨眼,惑然四顧,似乎在找她言中所指的那木頭。房間就那麼丁點大,他找了找,目光最終又落到她身上。此刻,她是筆直地仰躺在牀上,渾身動彈不得,確實像一木頭。

念奴嬌不是不能動,而是不能在這個男人面前動。她僵着身子,玉容漸漸凝了霜“你們中原人嘴邊不是總掛着孔孟之道嗎?男女授受不親,非禮勿視!”中土的民俗風情、包括中土語言,她學得,懂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素衣人兒點個頭,當真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果然是個呆子!

她放鬆警惕,躺在牀上微微動了一下,雙手在棉被裏頭一陣摸索,摸不到半片遮體的衣物,她不變了顏,兩彎細眉一挑,目藴殺機!

嘶啦——裂之聲倏起,垂在牀前的一簾青紗被撕扯下來,紗帳翻動,人影一旋,青紗飛快地纏繞在部,又疊了幾層繞上細,垂灑下來,半掩了赤的嬌軀。舞者靈活曼妙的身姿自牀上翩然飛起,挾着婆羅門花的香風旋過,念奴嬌赤着足、悄無聲息地站在了素衣人兒背後,緩緩抬起一隻手。

素衣人兒的對面掛着一面銅鏡,鏡子裏照着他與她的影子——她輕悄悄地站在他身後,長長的睫羽掩去了眸中幽光,她緩緩抬起手來,如同一個温柔體貼的子正在為丈夫披上一件外衣,柔若無骨的手輕輕地往他雙肩搭去。她的指尖如青葱,巧捻蘭花;她的臉上帶着一種悲憐的表情,楚楚動人。如此悲憐的神態,如此纖美柔的指尖,卻隱含殺機,頃刻便能置人於死地!

蘭花指已輕輕點落在頸側,鏡子裏的他突然無聲地一笑,笑顏魅人,卻也笑得叵測驚心!

她的手猝然僵凝!殺氣撲騰的一剎那,她猛然看到自己臂上的一點殷紅——守宮砂完好無缺!指尖終是往下一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呆子!”落在耳畔的一聲喚,嬌柔婉轉,全然不似方才的高傲冷漠,他終於轉過頭來,看着她眸中幾分巧媚之,他似乎又呆了幾分“乖,快去幫姐姐開門,姐姐折一束桃花來綴在發上,是不是更好看?”她輕輕一挽髮絲,美目波一轉,瞟了他一眼。被如此嫵媚的秋波中,是個男人,骨頭也得酥軟幾分!

他呆呆地看着她狐般巧媚的眼神,呆呆地點了個頭,依言走到門前,當真拉開了房門。

“木頭呆瓜!”門一開,他的耳畔彈落一聲冷嗤,眼前一花,香風旋過,房中已不見了念奴嬌的身影。

桃樹林裏青紗翩閃,伊人動如兔,逃之夭夭!

素衣人兒站在原地,目送她遁入桃林深處,細細回想,方才念奴嬌即便出一副巧媚人之態使詐蠱惑他時,臉上依舊不帶一絲笑意“突耶當真是盛產巧詐狐之地!”他微微一哂,氣定神閒地坐回書案旁,面對着敞開的房門,端起一盞香茗,吹了吹茶湯上浮着的幾片花瓣,淺呷一口,狀極悠閒地賞着窗外桃花,一手指輕敲桌面,咚咚…敲到第十下,桃花林裏青紗一閃,房門口破風之聲驟響,方才逃了的人此刻又回來了,來得竟比去時還快!

“混蛋!”念奴嬌一陣風似的逃回屋中,紅着臉、着氣,劈頭就衝他罵了這一句。

他端着茶盞,目光往她身上一溜,笑波微漾。她以青紗遮,身上仍着大片冰肌,玲瓏曲線畢,當真是秀可餐!

“姐姐摘得桃花否?”聽得這個呆子當真喚她一聲姐姐,她想惱又惱不得,瞪了他半晌,總覺有種説不出的古怪。

“為什麼不先告訴我,這裏是和尚廟?”她臉上紅暈未退,不知是氣的還是臊得慌?

他但笑不語。

“為什麼不告訴我,穿過這片桃林,就是和尚洗澡的澡堂?”她穿成這個樣子,闖到澡堂裏,偏巧又撞見一池子光溜溜的和尚,被幾十雙眼睛瞪着瞧倒也罷了,可氣的是,姑娘家還不覺得臊,一池子的禿驢卻像遭人強暴了似的四處逃竄,驚起一片驢嚎。佛門淨地,秀可餐的她卻被人當成老虎趕回籠子裏,面對着這個呆子一臉莫測高深的笑,她心裏一覺夠門的!

“把本公主的衣裙還來!”她冷下臉端起架子,速戰速決。

他啜一口茶,不緊不慢地答:“當了。”

“當了?”她聽不懂他説的是哪一國的話。

“本官很窮。”他放下茶盞,道“寺廟的淨齋是借給進京趕考的書生住的,咱們在廟裏落個腳,還得香油錢,一三餐也得花錢,本官囊中羞澀,只好讓可兒取了你身上新娘珠飾衣物去一趟典當行…”

“你把我的衣飾拿去當了?!”念奴嬌牙也開始發癢,敢情這呆子是憑着一張俏臉吃軟飯的?

“莫要生氣。”眸中笑波擴漾,他拽住她的手搖一搖,笑喚“姐姐。”猛然看清了他眼中的調謔笑波,她的腦子“轟”的一聲,炸了“是你!”昨夜天香殿裏一片漆黑,她藉着月光只看清入室之人那雙光華熠熠、笑波盪漾的眼睛“昨夜是你將我擄到宮外的?你究竟是什麼人?有何企圖?”難怪她總覺他的眼睛有些悉,昨夜的癲狂酒徒竟是今這木頭呆子,被人連耍兩次,她心中氣極,嬌靨冷得能刮下霜來。

“我是個官,擄你只是職責所在!”他有問必答,懶懶散散的語聲如同與人打太極,四兩撥千斤。

“擄人是強盜行徑!”他居然冠冕堂皇地説是職責所在?!

“你夜闖宮擄了我,又拿了我的衣飾去典當,換得銀兩再給我找安身之所…”她此刻反倒覺得他是個瘋子“找了個和尚廟來藏人,便以為皇上的人搜不到此地了?你是個多大的官,膽敢擄皇上的女人,是不是活膩了?”他想擄人勒贖嗎?

他低頭啜茶,不語。門外倒是來了個人,衝房裏的人這麼一招呼,她便明白他是個多大的官了“施主,宮裏來人了,指名要見姓東方的混…縣令,説皇上給你下了聖旨!”來的是個白眉白鬚、面如古月的老和尚,身披袈裟,手握禪杖,站在門外跟一尊鍍金的佛像似的,眉眼嘴角也彎着幾分頗有玄機的笑。

“縣令?!”念奴嬌美目圓睜“你居然是個九品芝麻官!”

“不!”東方天寶站了起來,下素布衫,抖開了“嘩啦”一下披到她身上,他出罩衫裏面一襲縣令袍服,笑地伸出左手“本官是一品縣令!”一品…縣令?他又想拿人當猴耍!依她看,他是一的人貌、九的人品,半癲半痴,整一個混球!拿自個的布衫往她身上這麼一披,就算昨兒晚上二人同處一室壓沒啥事兒發生,也得被人往歪處想出些事兒來!這叫她怎麼回得了皇上的身邊?但,不披上這件布衫,憑她自個刀尺的這身大膽暴的衣飾,確也出不了門。出不了門,見不到宮裏來的人,回不了神龍天子身邊,她實不甘心!

狐眸又浮了幾分巧媚,她攏着他披來的布衫,素手輕輕搭在他伸出的左手手背上,蓮步輕挪,當真隨他往門外走,走到門外那位住持方丈的面前,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念奴嬌猝然扯下布衫,僅着青紗,散着陣陣體香,秀可餐地站在出家人眼皮子底下。

住持方丈大驚,慌忙閉目,口喧佛號。

東方天寶恰在此時回過頭去,只覺眼前一花,一物兜頭罩來,他疾步後退,布衫罩落在地上,眼前的兩個人如同玩戲法似的大變樣了——老方丈站在原地,身上卻少了一件袈裟,念奴嬌往一側站開兩步,身上卻披上了和尚的袈裟。她微微揚起下巴,挑眉眯眼,向他微訝的目光,無比冷豔的容顏出一股不輸於男子的傲氣與自負。

老方丈閉着眼嘆了口氣,東方天寶則輕笑一聲,不再伸手挽她,徑直轉身走去。念奴嬌疾走一陣,超在他前面,攏了攏長髮,端出一種合乎淑妃身份的高貴之姿,領頭往前走。他跟在她後面,看她留給他的冷漠背影,那淡金的長髮如同在晨曦中淌的瀑布,折出銀光珠,大片冰肌籠在袈裟薄薄的一層紅霧裏,冰潔,而香豔融!他望着望着,忽而無聲地一笑,婆羅門花呵,突耶的聖殿之花,供奉於神壇之上,於聖潔光輝中簇綻千片花瓣!

傳説婆羅門花的是深紮在地獄妖異的一片紅海中,花蕊藴藏勾人奇香,即使被拯救於聖殿之上,灑以神水淨化,仍傲然綻放出妖媚之姿,引誘一顆顆朝聖的心往慾海墮落,聖徒們於是給它下了咒——一旦破了處子之身,花神會在短短的時內朱顏成碧、白髮如霜!因此,嫵媚紅顏掩上了一層冷傲之,矛盾的氣質,神秘卻也誘人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