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九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榮寶齋來來往往的客人比以前更多了,鋪子里人手不夠,莊虎臣又新招了兩個學徒——張喜兒和宋栓,生意漸紅火。

兩位官員在門口下了轎子,得子趕緊出去:“趙大人、李大人,二位來啦?裏面請。”得子直接把他們送到了後院。

趙大人和李大人在東屋裏將官服下,換好隨身攜帶的便裝,説笑着走出來,進了榮寶齋的前廳。莊虎臣剛送走一撥客人,轉過身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趙大人上去,拱拱手:“莊掌櫃的,您想的就是周到,這有個換衣裳的地方兒,下了朝,逛琉璃廠可就方便多了。”莊虎臣笑盈盈地還着禮:“彆着急,您二位慢慢逛。”趙大人和李大人沒在榮寶齋停留,直接出了鋪子。得子有些失望:“白在這兒換衣裳啊?敢情到別的鋪子買東西去了。”莊虎臣笑道:“得子,你怎麼這麼不明白啊,他們把朝服擱在了咱這兒,不是還得回來嗎!”得子恍然大悟:“噢,掌櫃的,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來年招生的時候,張幼林和張繼林雙雙考取了京師同文館。作為中國新式教育的開端,京師同文館是大清國在洋務運動中,為學習和傳播西方科學而創辦的一所具有深遠影響的學校,於1861年初由咸豐皇帝批准,與總理衙門同時設立。同文館開館之初,只是一所純粹的語言學校,後來逐漸發展成為一個多學科的綜合高等學府,為朝廷培養了眾多的外人才,1902年併入京師大學堂,與京師大學堂一起成為北京大學的前身。

那天下午,在東堂子衚衕49號同文館的一間教室裏,外國教習正在給學生們上課,他用有些生硬的中文講道:“無線電報,是意大利人馬可尼在前年的夏天,成功研究的,它的原理是電磁應,電越濃,應越遠。”學生們的年齡大小不一,但都在專心致志地聽着,張幼林左手託着腮幫子,右手隨時做着記錄。

外國教習看着大家:“誰能告訴我,從法國到英國,直線距離有多長?”張繼林舉手回答:“多佛爾海峽最窄處只有三十多公里,合成我們的華里,有六七十里。”外國教習讚許地點點頭:“對,從法國到英國只有三十多公里,這三十多公里不用架電線,就可以通電報…”這時,下課的鐘聲響了,外國教習收起講義:“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下課!”學生們起立,等外國教習走出了教室,才紛紛離去。

張幼林和張繼林漫步在校園裏,此時正是暖花開的時節,桃紅、鵝黃、淡紫、綠…五彩繽紛的花朵把校園裝點得美不勝收,張繼林盡情地欣賞着,目不暇接,張幼林卻彷彿無動於衷,默默地想着心事。張繼林捅捅他:“幼林,想什麼呢?”張幼林幽幽地眺望着遠方:“霍大叔有子沒消息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又是一個上朝的子,進了紫城,莊虎臣照例是直奔公告欄。莊虎臣一邊看,嘴裏一邊念嘮着:“劉步雲,任代州左參將;何世文,任保定副總兵;額爾慶尼,任內務府御用品監管…”唸到這兒,莊虎臣突然停住了:“御用品監管?”他正琢磨着,一位官員踱過來,喜滋滋地看着官員任免名錄,嘴裏哼着京戲:“我正在城樓觀山景,忽聽得人馬亂紛紛…”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額爾慶尼。經過貝子爺的斡旋,額爾慶尼終於調回了京城,而且還號到了一份甜差:內務府御用品監管,這是總管內務府衙門的最高官員之一,與內務府總管等職,正二品,還高升了,額爾慶尼自然是喜不自

莊虎臣記下了公告欄上的官員任免名錄,回到休息室內,謄寫在宣紙上。額爾慶尼也踱進了休息室,他經過莊虎臣的身邊時,隨便看了一眼:“官員任免名錄,您抄這個幹嗎呀?”莊虎臣抬起頭來:“出縉紳。”

“什麼縉紳?”額爾慶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您是剛到京城上任的吧?”

“京城是早就到了,就是還沒上任呢,這不,皇上賞的職位,聖旨昨兒個才到。”額爾慶尼一臉的喜興,莊虎臣指了指外面的公告欄:“那上頭兒有您?”

“有啊!”莊虎臣來了神:“那您是哪一位啊?”

“名單上的第三位──額爾慶尼,任內務府御用品監管!”額爾慶尼搖晃着腦袋,那股得意勁兒就甭提了,莊虎臣一聽,立刻站起來,點頭兒哈地説道:“喲,瞧瞧,額大人,我這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您多擔待,多擔待!”

“您這縉紳上,能有我的名兒嗎?”額爾慶尼似乎不大相信。

“這縉紳上要是沒有您的名兒,那還能叫縉紳嗎…”莊虎臣還要説什麼,這時休息室外有人喊:“額大人,額大人…”

“哎!”額爾慶尼答應着向外走去,莊虎臣追上去:“額大人,等縉紳印得了我給您送到府上,您記好了,我叫莊虎臣,是榮寶齋的掌櫃…”

“那我可就等着了啊!”額爾慶尼留下這句話,轉身就在門口消失了。

那天下了課以後,張幼林依舊直接來到了榮寶齋。鋪子裏沒什麼客人,他就坐下來看書。過了一會兒,總理衙門章京,也是後來著名的戊戌六君子之一楊鋭走進來,張幼林放下書,上去:“楊大人,今兒您得空兒出來轉轉?”

“哦,張先生,”楊鋭沉了一下“不知該稱你張先生呢,還是張掌櫃?”

“您是榮寶齋的常客了,應該知道啊,我們掌櫃的是莊先生,我嘛,是榮寶齋的夥計。”

“這我知道,我説的是你的身份,榮寶齋的夥計,又是榮寶齋的少東家,還是京師同文館的學生,所以我説你是掌櫃的也沒什麼錯,因為榮寶齋的事,你也能做主。”楊鋭在鋪子裏四處看着,張幼林跟在他身後:“楊大人,有什麼需要的,您就吩咐一聲。”楊鋭站住了:“你這鋪子裏有上好的洮硯嗎?”

“您是自個兒使,還是送人?”

“送人,價錢貴點兒沒關係。”

“您請稍等。”張幼林給楊鋭倒上茶“我到後頭給您拿去。”片刻,張幼林捧着兩個硯台從後門進來:“楊大人,您瞧瞧,這兩個怎麼樣?”他把硯台放在桌子上,楊鋭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沒看出所以然來,索直言:“張先生,前幾天康有為先生為我寫了個對子,我心裏很不過意,聽人説康先生喜歡收集名硯,特別是對洮硯情有獨鍾,我想買個洮硯作為回禮,只是不大懂,你給講講?”

“楊大人,您客氣,那我就獻醜了,”張幼林略一沉思“這洮硯是四大名硯之一,出在甘肅省的南部洮河一帶,所以叫洮硯。洮硯石質細密、温潤,”張幼林指着其中一個“特別是這綠洮,有個説法兒,叫‘綠如藍,潤如玉,發墨不減端溪下巖’。”楊鋭拿起綠洮仔細地看着,張幼林指着硯台上的條狀紋理:“您瞧,這像不像綠水當中泛起的漣漪?”

“像,有點兒意思。”楊鋭點着頭。

“這叫‘綠漪石’,”張幼林又指着另一個“這塊硯的紋理當中淨是黑的小細點兒,像是黑芝麻嵌在石頭裏,這叫‘湔墨點’。”

“這倆哪個更好?”

“要説哪個更好,還得看石膘,按行家的説法兒,端硯貴有眼,洮硯是貴有膘,就是這個,”張幼林指着‘綠漪石’上像魚鱗片似的一小片“這叫‘魚鱗膘’,”又指着‘湔墨點’上像松樹皮似的一小片“這叫‘松皮膘’。”楊鋭左看、右看,半晌才又問道:“這倆石膘的顏不一樣,‘魚鱗膘’泛紅,‘松皮膘’發黃,我看着沒什麼大礙,我想請教的是,要是從鑑賞的角度來説,哪個更好?”張幼林指着“湔墨點”:“當然是‘湔墨點’了,行兒裏有這種説法:‘洮硯貴如何,黃膘帶綠波’。”

“那‘綠漪石’送康先生,這‘湔墨點’我也要了。”張幼林有些猶豫,他試探着説:“這兩個洮硯可貴呀,是我這鋪子裏最值錢的寶貝,要不…”楊鋭截住了張幼林的話:“貴不要緊,只要它是洮硯中的上品就行。”張幼林轉念一想:“楊大人,剛才您説了,‘綠漪石’送康先生,康先生如今是推行變法的領軍人物,這塊‘綠漪石’送給康先生也算是寶劍贈英雄,物盡其用了,可這‘湔墨點’更貴重,您若是送人,打算送給誰呀?”

“我的師傅。”楊鋭的眼睛裏泛起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