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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探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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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至長街盡頭,有一幢大宅,或許是因為太過靜謐和空曠,被街頭巷尾稱作鬼宅,鮮有人敢無故接近。而這宅院究竟是何人府邸已然無法查明,守門的兩尊石獅掛滿蛛網,像是許久沒有人來打掃過。

後。

午後陽光正好。

高挑男子着一身華貴鑲金墨袍,懶懶依靠在迴廊下,眯着眼睛打量着手中泛着淡淡金粉的紙張。他的身邊還堆放了不少這種粉蠟箋,細細看來,紙上一排排娟秀蠅頭小楷落筆輕盈,張弛有度,想象得出,書寫者着實花了不少功夫。

“都説字如其人,這個姻姒…應該長得不難看罷?嘖,這名字…叫起來真不舒服,就像是…在説自己…”周自橫微微勾着角,似乎是並不滿足這般自説自話,無人合,忽而蹙眉抬眼去尋侍從,“…青青?”佘青青正在專心致志地玩耍一隻捉來的老鼠。

葱白指尖揪着老鼠的尾巴不許它跑開,時不時還要壞心眼地撥幾下短小四肢,待到索然無味,她這才提起鼠尾,顧不得那小傢伙的掙扎,吊着送入口中,一口嚥下去。

活物入喉,佘青青的吃相甚是可怖。

周自橫連喚幾聲她才回神,前者出不滿的表情,“你在想什麼?心不在焉的…”

“爺真是討厭啦,人家哪裏有在想什麼嘛,心不在焉的明明是爺好不好?浮台的戰俘兩前就放回去了,你怎還在看那西參娘娘的悔過書?莫不是爺你…等、等一下…”來不及將話説完,佘青青柳一彎,一口穢物吐出在腳下,依稀還能分辨得清沒有吃進去的鼠骨和腦袋。

男子見狀立即將目光移開,嫌棄地黑着臉數落,“就不能學着別人吃食嗎?”

“我倒是想啊,可惜不會生火煮菜。”擦擦嘴角,佘青青大大打了個飽嗝,吐出舌頭角,“再説了,我是千年蛇妖,好不容易才修來這身皮囊,還未蜕皮分得雌雄,能將妖氣壓制住已屬吃力,爺還不讓我吃喜歡的東西,哪裏有這樣的道理!”她扭扭,故意裝作一副撒嬌樣,只是眉眼間的野絲毫沒有收斂。

一個不守規矩的主子怎麼去拯救一個不守規矩的下屬?也罷,周自橫搖搖頭,對不可救藥的青蛇深表惋惜,繼續去琢磨手中兩前從海澤傳來的信箋,“那個女人居然這麼認真地寫了三萬字,我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説…翻看到現在,真的一個錯字都沒有,這些得寫多久啊?真是難為她了,青青,你説,我開這樣的玩笑,會被人家女孩子討厭的罷?”似乎是想起什麼來,他頓了一下又道,“會不會被罵‘特別可惡’?”佘青青眯起眼睛,篤定點點頭,“那是自然,扶桑神魔將西參君稱作‘沙子’並非不無道理,想此等乾澀不解風情的浮台女子受了戲丟了顏面,罵兩句倒算是輕的了,若是東商西參得以相見,她定要扇您個耳光才得以解心頭只恨罷!”她這話説得狠絕,然而當事人聽畢仍是笑顏不改:説好聽些是不為俗事牽動情緒,説難聽些便是厚臉皮。

沙子啊。

隱隱想到沙海的艱險與蕭瑟,不知道如同沙子般的女人是如何低聲下氣寄出這封不卑不亢甚至處處彰顯囂張的“悔過書”?男子垂下臉,暗暗描繪着雲端彼岸堪與他比肩的奇女子是何模樣,但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

人生不相見,動若參與商。

在扶桑,這便是東商西參兩人間無法打破的宿命鎖鏈,永遠看不見觸不到的對手。

多想無益。輕輕搖了搖頭,摺好手中的粉蠟箋,他支起身子進屋休息,不想身後卻倏然響起青蛇的一聲調笑,“西參娘娘那般無趣,只知處處與爺一爭高下,這等倔脾氣有心機的女人哪裏有塵世那位香小姐惹人憐愛?是不是呀,周公子?不…眼下無人,青青還是覺得稱呼您東商君比較順口…”周自橫愣了一下,隨即笑容更深,輕聲應了一句,就是。

或許應該稱呼為殷肆更加妥帖。

這下反倒是佘青青緊張起來,小心翼翼提醒着:爺,她…她不過是個凡人誒。

“我知道。”

“那您還説這種意味不明的話嚇唬青青!”

“若扶桑神鬼中也有這等古靈怪心思玲瓏的女子,每天閒來無事去捉幾下,倒也着實是件趣事。”他笑,彷彿是説着一件無比討得歡心的事情,然而深邃狹長的明眸中仍有愁雲,輕微地幾近察覺不到,那是出於對“凡人”二字的顧慮。

他的身上着一半凡人的血,雖未對神息有所影響,但正因為深蒂固融在血裏的污濁和不純粹,他才失去了那麼多東西——污濁與不純粹都是道貌岸然的扶桑神魔口中所言,好似與那些陽壽不足百年的微小生靈扯上關係,神明便不再是神明瞭。

所以萍水相逢的凡人女子,很快就會在他的眼前變成一堆森森白骨,重入輪迴,變成另一個不相干的人,又或許是花,是草…或許是豬。

這種反覆無常、脆弱不堪的生靈,有什麼好喜歡的呢?

“爺,您不會真的喜歡上…您難道忘了您…”及時將“句”嚥下去,青青的眼神越來越冷,想她自修煉成人形以來,侍奉殷肆已有數百年,對一貫處在風口尖的東商君身世或多或少都瞭然些許。勾陳帝君殷澤年紀比做兄長的他小了不少都已定下婚事,而殷肆卻遲遲不娶親成婚,她只當是主上是心懷大志無心兒女私情,不想來一遭塵世辦事,卻鬼使神差相中位脾氣古怪的千金小姐。

都説背靠大樹好乘涼,她好不容易抱上這麼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才不想眼睜睜看着殷肆自作孽不可活,犯下這個足以令幾輩子都後悔的生活作風問題。

殷肆正想説些什麼,正門的銅環被人重重扣響。這個時候誰會來?不,不是這個時辰這裏也不該會有人來才是…男子不疑慮擺擺手招呼侍從道,“去開門。”我不去。她仍在氣頭上,翻了個白眼,立即甩袖子走人。

世上敢對東商君如此不敬的妖物,恐怕唯有佘青青而已:這妖孽子素來如此直蠻橫,幼年時歷經一場浩劫,奄奄一息被殷肆收養,料康復之後卻看淡了生死,本不把救命恩人放在眼裏,活得百年我行我素,無人管教,格也一天比一天槽糕起來。

殷肆壓着口氣,卻無可奈何:扶桑神鬼對他畏懼提防,海澤臣民對他阿諛奉承,諸多或熱情或冷淡的目光中,他便是中意佘青青這股目無王法的野子,這才常常帶着她四下走動,相互照應。

然而門自然是要有人開,篤篤篤的叩門聲實在是擾人清閒。

他慢地走過去,蹙着眉拉開緊閉的大門。看清來者何人後,幽幽綻開了笑顏——有些東西就是會在不經意間留下痕跡,儘管極力掩飾,還是會出無法彌補的破綻。

姻姒獨自一人立在門外,手還作叩門的姿勢,周自橫的出現令她始料未及,想了想張口就是嘲諷,“呦,勞煩周公子親自開門呢。”

“這裏沒多餘的下人,事事都得由我這個當家的親力親為。”

“什麼意思?”

“這府邸,除了我,青青,小遊和…一個老傢伙以外,沒旁的人。”男子低頭嘆了口氣,故作惋惜狀,“鬼宅嘛,多多包涵,難得你有心來拜訪。”

“可、可你不是皇親國戚麼?”這話説到半截連她自己都沒了底氣,對於這種口中所言難辨真假的傢伙,自己或許真的是太當真了,“拜訪談不上,只是…只是我被扣下的貨都拿回來了,想…想來和你説一聲,就在城中打聽了下,尋到這裏來了…”她猜自己説這話的時候一定有點臉紅,她不善於掩飾這種問題。

“是啊,是被冷落的…皇親國戚嘛。”輕笑出聲,周自橫欠欠身子讓出條路,悠然道,“不想站在這裏吹冷風的話,香香姑娘不若進來説話。”她點點頭,也懶得與他客氣,跟着他走近院落,卻不由被滿園蕭瑟驚得倒了口冷氣——這宅子當真是被廢棄了許久,院中池水乾涸,假山殘缺不全,全然不像一個有身份的人會居住的地方,再看周自橫一身華貴,神悠哉,與這處氛圍更是格格不入。

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然而主人一臉不肯多言的表情,姻姒也就不再勉強,只是捏緊袖籠中的東西,不發一言進了正廳,眼前景象卻又一次叫她青筋直跳:掛畫牌匾上掛着蛛網,少許的幾張凳子上才沒有灰塵,周自橫似乎是想給她泡茶,好不容易翻找出一個缺了口角的茶杯,他思量片刻,乾脆扔到了身後——反正也沒有水,泡什麼茶?

“你這裏…條件也太艱苦了。”她出香帕自個兒擦乾淨張椅子坐下,扭來扭去總覺得很是不舒服,彷彿連一口呼到的,都是污濁與灰塵,踟躕了很久才出聲,還是肯定句。

男子聳了下肩,狹長且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怎麼,袖袖姑娘不想參觀一下寒舍嗎?”

“鬼屋一遊?”

“真失禮,這裏只有妖,沒有鬼。”他哈哈笑,笑得連雙肩都顫抖起來,老半天才恢復原先神,正經道,“不與你説笑:這裏是小遊的家,我與青青二人不過是暫住幾而已——你見過小遊,應該知道她子唯唯諾諾,不喜紛爭,留戀人世又全無謀生手段,只好尋了這間空宅安身,替我做些事,討個生計。”姻姒咂摸着他話,似乎是説得通,卻又覺得哪裏不對,半晌才接口,“我聽聞…妖物不同於凡人,不需的吃喝亦能存活很久,那不知周公子所説的‘討個生計’又是何意?”他深深望她一眼,“你知道的還真是多。”生怕被覺察出什麼端倪,姻姒只有陪着笑應和,説,多謝稱讚。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周自橫從落滿灰塵又未留心擦乾淨的椅子上起身,黑袍的某個部位印了圈灰塵,姻姒就直直盯着人家股看,越看越覺着這男人的身板不錯,看了許久才起身跟着他往外走,幾乎要忘了自己不過是來道別的。

作者有話要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