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夜會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姻姒做夢也不會想到,她與那個男人的新婚之夜竟會如此荒唐。
可想來她這一生已然啼笑皆非,落得這般田地,倒也成了意料之中。
“怎麼會是小安?她明明,明明…心還像個孩子啊,怎麼會一再做出這些叫人費解的舉動來?妙悟她…”姻姒反反覆覆問着,心中滿滿都是對殷妙悟的擔憂,天狡神獸上東商西參兩人身影緊貼,夜幕之下卻顯得寂寥單薄。
“想來那時的香盈袖也是孩子心,不是一樣做出種種叫人費解的舉動?”殷肆半開着玩笑,緩緩伸手握住她的,女子的手冰涼冰涼,而自己的手亦沒有一絲温度,他沉聲安,“別擔心,待海澤沒有進一步行動前,安淑儀不敢亂來…只是,要妙悟受委屈了。”她沒説話,只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身下天狡神獸低低吼叫一聲,雲霧彌散間,已然落在雲海之上金碧輝煌的宮殿門前。距離晚宴結束已有幾個時辰,這裏也結束白的喧囂,碩大光滑且雕琢緻的玉石,在靜謐的深夜無端顯得莊嚴肅穆。守門的天將看也不看就將金戈橫在他們面前,大大打了一個呵欠,“深夜何人以至此?帝君早已歇息,閒雜人等不得…啊,東商君?西參娘娘…小神這、這便進去稟告…”
“無妨,不必驚動帝君,我是來尋安娘娘的——想來,她也在等我。”姻姒制止,轉身衝殷肆與維持着獸形的玄蒼道,“你們莫跟來,我一個人去便好。”娘娘。二字在天狡神獸喉中一滾,後半句生生嚥下去。
自打姻姒折返扶桑,身邊多了個小人兒,裏裏外外已然不似往昔。或許是嫁作他人婦,或許是初為她人母,玄蒼説不出所以然,只扼腕嘆息:自幼看着她長大,卻從不曾看透她。
“這…西參娘娘既然説如此,小神們也不好阻攔,只是今不是您與東商君大人的大喜之麼?小神惶恐,不知…是何事驚擾二位神上深夜來此…”一天將顫顫驚驚,仍是將心中疑問道出,殷肆輕咳數聲,一記眼刀丟過去,那人便沒了聲音。
“那你萬事小心。”殷肆深知此刻出現在安淑儀面前只會加深隔閡,只好點頭應允姻姒的想法,“我與玄蒼在屏星道候着,若是有情況,只管傳音出來。”能有什麼情況呢?她心中無奈一聲嘆,望一眼璀璨星辰,拂袖而去。
最壞的情況,她已經經歷過無數次,早已麻木。
因為下一次需的她面臨的,總是更加絕望。
*沿着屏星道走至盡頭,便是勾陳帝君內殿。晚間聽得佘青青提及,殷澤吃醉了酒就先行回去休息了,眼下怕正是忙着與周公幽會。她且行且望,終見得鋪了一地的落花上,婷婷立着一抹淺影。
又是落花小徑。
她無聲走近,耳邊是安淑儀的聲音,“我本以為會一直等到天明呢,未想,阿姻姐來的這般早…”女子轉過頭來,清秀的臉龐尚存稚氣,繁複考究象徵着尊貴身份的髮飾簪花似乎顯得很是沉重,她頓了一下,又言,“東商君呢,怎不一同進來?”
“他來,又能怎樣呢?”姻姒走近些許,琥珀的眸子盯住她的,“我來帶我女兒走,旁的,不想多説。”安淑儀愣了一下,未料她的口氣這般冷,忙扯開一個笑容,“人是我帶走的,我不否認。眼下施了眠咒,正在我房中睡,阿姻姐不必擔憂。”頓了頓,她又言,“你可知道,你無故離開扶桑十載銷聲匿跡,又帶着與東商君的女兒歸來,遣散浮台散仙靈妖,嫁到海澤…在扶桑神魔眼中,究竟多麼不解?”
“我自是知道,傳言…定然很是有趣的。”她笑了一下。
安淑儀垂目,走到她的面前,低語道,“還記得我與你説過,西參的存在,本是為了制約東商,輔佐勾陳帝君…當我知道你應允了這樁婚事,我…我心裏…很亂,我在想…如果沒有這個孩子,阿姻姐是否就不會嫁去海澤?不會站在…站在東商君那邊?”
“不僅僅因為這個孩子。”
“那浮台之事,阿澤也會想辦法幫你的,不必做遣散浮台臣子的決定…”
“殷澤若是有辦法,還需的我去做決斷嗎?”姻姒打斷她的話,“他的解決之法,十之*也是這般…順和着東商君的意願,如此而已。你我都知道,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温和,大度,孩子氣,依賴着身邊值得信任的人,如果是殷肆想要的,他一定會雙手奉上。”
“我知道,所以很多事,只能由我來做了。”她勉強笑了一下,用手挽了挽頭髮,“不比阿姻姐和東商君心思,小安一直…很可笑呢。”
“先任勾陳帝君留下的密函,你看過了罷?”
“所以…阿姻姐也看過了?”安淑儀低着頭,用腳尖攆着落花的花瓣,聲音輕不可聞,“即便知道先任帝君不允東商君活在扶桑之上,你也要跟着他留在海澤?他…我是説東商君,他知道這件事麼?”
“説來也可笑,大婚之夜,我與他無意間見了那封在詔德泉底沉睡多年的密函。”
“那麼,東商君接下來要怎麼做呢?殺了阿澤,奪下曾經失去、未來也絕不會擁有的東西?”安淑儀面上陰晴不定,又上前一步,“可是這樣違背先帝之意,真的好嗎?
“東商君…他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阿姻姐要背叛我和阿澤…”面貌較姻姒年幼的女子已然哽咽,“…那時説好了,要輔佐阿澤,坐穩勾陳帝君之位,成為扶桑神魔敬仰的神明…為什麼,阿姻姐反悔了呢?”只有幾名仙子提着螢火燈籠遠遠候着,她沒有設防,甚至不曾設想愛子心切的西參娘娘會動用武力——她覺得這夜談,只是一次夜談——無關權利與生死,只是兩個女人為了各自喜歡的男人而努力爭取。
姻姒心中某處一疼,“你莫要胡思亂想,我不會叫殷肆亂來的,也不准許任何人對他不利。”
“阿姻姐是説…還有可能,阻止他們兄弟相殘?”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泥更護花——我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的心意,也從來不希望小安和殷澤有任何閃失。”她長嘆,雙手緊緊疊,掌心的冰涼渡至全身,“…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畢竟這件事,絕不是我們四人就可以左右的:一旦消息出去,他與殷澤之間,定然要做出一個了結。”姻姒覺得自己大抵是不擅長於做折中之事的,總望壞處想,越想就越覺得有疏漏,只恨不能將話都説全——自然是説不全的,這一路,遇見那些人,遇見那些事,遇見或好或壞的風景,全都不是她能夠左右的,就連東商西參永不相見的箴言,也都隨着一次凡塵之行被破除得徹底。
見安淑儀神稍定,她終於將回了正題,“你讓我見見妙悟。”安淑儀想了,側身讓了一讓,抱歉道,“我從沒有傷害她的想法,只是…”我明白。她微微一笑,提了衣裙從她身邊走過,徑直走進那間她並不陌生的房間。屋中燃着安神的薰香,綿軟的錦被中,女孩子闔眼安睡,呼平穩。眠咒已經失效,經過吵嚷喧囂的一,這副小身子,可當真是累壞了。
覺察牀邊有人坐下,殷妙悟眼睛緩緩睜開,衝着模糊的人影道一句,“…阿姻?”
“我在。”她應答,將被褥往上壓了一壓,抬手摸了摸她的臉。
“爹爹呢?”長睫一動,她發出疑問,“你們怎麼不在一起?他説,從今晚開始,都可以和阿姻睡在一張牀上,天天黏在一起,阿姻怎麼…一個人跑來看痴兒了?”
“…你幾時叫他叫得這般順口?”姻姒好笑。
“下棋下輸了都要叫一次的,叫的不好聽還要重新叫…”她老老實實承認,“爹爹説能生巧。”
“你輸了多少局?”
“…沒贏過。”西參娘娘捏了捏拳頭,“改我陪你練習,再和他戰,輸了讓他去海澤宮門口蹲着學狗叫。”女孩子一雙美目亮閃閃: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不過,痴兒這是在哪裏?唔…我想想,和歐陽伯伯吃了杯酒,腦袋暈乎乎的…就去了內殿取水喝,然後…遇到個漂亮的姐姐,我記得玄蒼與我説過,是安娘娘…然後…奇怪,然後怎麼都不記得了了?這裏…”她四下看了看,又道,“這裏不是痴兒的房間呀!”
“這裏是勾陳帝君的住所,安娘娘帶你來玩耍的,沒想到,一上鑾駕你就睡着了。”姻姒胡亂解釋着,不忘又提點道,“還有那個名,在扶桑就莫要再用了——你是殷妙悟,是西參娘娘與東商君的女兒,殷妙悟。”她反覆説了兩遍,只覺得那三字在舌間滾動,滋味甚是美妙。
殷妙悟支起身子,眨了好幾下眼睛,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事情,急着又問,“那,爹爹還會欺負阿姻麼?”
“不會了。”姻姒先是一愣,隨即就覺得鼻中酸楚,隱隱有了顫音,“…再也不會了。”
“阿孃…不哭。”她倒是貼心的緊,抬起小手摸了摸她的臉。這些年與姻姒相依相伴,雖然目不能視,可對於聲音分辨,她卻是瞭然得緊。
“嗯。不哭。不哭。”姻姒連連應聲,“你…你管我叫什麼?”殷妙悟的臉紅了一紅,彆扭地將目光移開,“你和爹爹是來接我回海澤的嗎?我能覺到…爹爹也在附近,還有玄蒼…”罷了,不肯多説就不肯多説罷,這娃兒與他們之間的心結也不是一半就能了結的。姻姒輕笑了一聲,“妙悟答應阿孃一件事,好不好?”她轉過來,好奇地看着她。
“暫時…先在安娘娘這裏住下,可好?”
“為什麼?”女娃兒哭喪個臉,心情很是不好,“他們説,成了親之後才能有小孩子,你和爹爹成親了,就不要妙悟了嗎?”
“傻丫頭,怎麼會不要你?只是…稍微有點事情,可能要你在帝君這兒多住一段時間。過些時,要封你神籍,未來的司星神女,怎麼能不懂扶桑神界的規矩呢?自然是要在這兒好好學一學的,還有與你同齡的孩子,也要多多認識一些,扶桑不比當初小小的紫宸山,光是有名號的神明就有千百位,你都要牢牢在心上…不過妙悟放心,阿孃與爹爹會常來看你的,我保證。”她説的誠懇,殷妙悟看了她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一般點點頭,“我聽阿孃的。”姻姒終是舒下心頭一口氣,一步三望,好不容易才走到寢房門口。
又聽得身後牀榻上的女孩子一聲喚,阿孃要來接妙悟。
她是再忍不得,咬牙快步走出屋舍,仍由夜風吹亂自己的發。見她獨自一人立在風中失神,在外久候的安淑儀顯得很是驚訝,上前詢問,“阿姻姐不帶她走?”
“如果我帶走她,勾陳帝君還有什麼能牽制住西參和東商?”姻姒望她一眼,深深行了一禮,“勞煩你與勾陳帝君這些時多多管教我家妙悟,學些規矩。”
“阿姻姐你…”未來的帝后似乎是想説些什麼,末了只從牙間擠出生疏兩字,“…謝謝。”姻姒理了理外氅,內裏鮮紅的嫁衣依舊刺眼,她笑了一下,“但願有朝一,我也有對你對殷澤説謝謝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