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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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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你留下不行嗎?你一個人在這裏做那些事兒,會很辛苦的!”佘青青一身碧輕紗立於浮台城門之前,雙眉蹙起,一手攥緊了玄蒼的寬袖,顧不得旁人目光,任地一搖又一搖。而那些道行低微的妖魔之輩,又或是散仙,自城中魚貫而出,走過兩人身邊,面上盡是不捨與遺憾——他們自當要有遺憾的,存在數萬年的浮台就要慢慢消失了去,掩沒在黃沙之下,再不復見天

東商君與西參娘娘的婚訊着實驚愕了扶桑眾神魔,十年杳無音訊,加之帶着身份不明的盲女而歸,姻姒又一次被推到了風口尖。儘管勾陳帝君殷澤早知兄長心意,可見到西參娘娘親筆書寫的請願書柬,仍驚得從御座上摔了下來…後來聽安淑儀當笑話説起這事兒,姻姒連笑容都扯不出一個:鮮有人知曉她與殷肆之間的糾葛,他們猜測,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西參娘娘才會匆匆應下這樁婚事。

東商西參,相見,都不應當。

一錯,還要再錯。

玄蒼是從姻姒口中知曉此事,那時他正在洗碗,一頭白髮綁作一縷垂在身後。他抬眼,手中的動作稍微頓了頓,隨即低下頭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佘青青看了她一眼,剝了顆花生進口中,轉身拿了個蘋果啃起來。

他們一點都不意外,這段姻緣似乎早就定下了,只是遲到了十年而已。

伴隨着浮台的危機,終究要用一種極端卻又於情於理的方式來圓滿。

玄蒼從不質疑痴兒的身份,亦未特意去詢問,自姻姒回來後,他甚至都沒有去問過那十年中的種種細節——他知道,他的娘娘長大了,懂得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不該説的,什麼是值得的,什麼是…不得不為之的。

他只要她好好的,這比什麼都重要。

“莫任,不過是小半月的分隔,忍忍便是。”角含笑,玄蒼抬手摸了摸佘青青的臉頰,人前做出如此親暱舉動對他來説已是勉強,面上不由就浮出淡淡紅暈,男子輕咳數聲,妄圖掩飾尷尬,“城中還有些許老弱妖族留戀浮台,不肯遷往海澤…只能循循善誘,不能強迫其離開,娘娘帶着痴兒此番要隨東商君同行,儘早趕往海澤籌備婚宴,安置浮台子民,這些事自然要由我來分擔。”

“可是…”青蛇妖不依。

“要聽話。”穩穩三字落入女子耳中,好似鐘鳴。

唔。她點了下頭,不再吭聲。

“多照應些娘娘,還有那個小女孩。”玄蒼嘆了口氣,將袖中藏了許久的一隻布老鼠取出,擱在女子掌心,聲音愈柔,隱隱又透着無奈,“罷了,你能將自己照顧好便可以了…沙海夜涼又多沙塵,多穿些衣物,少欺負同行仙魔。”

“我知道咯,想來也只有西參娘娘欺負我家爺,加上個小囡囡,大小兩隻一起欺負他,爺才最可憐。”她掩口一笑,美眸波,“不過還真好呢,他們兩個到底是…到底是修成正果,大概是正果罷?浮台的事情也得以解決,若是在海澤的話,本不需擔心什麼沙海…想想看,將浮台子民遷往海澤,未嘗不是個好辦法,爺可真聰明!”玄蒼笑了一下,寬袖之下握住她的手,“這些年,也多謝你了。”

“誒?謝我?謝我做什麼,我又沒幫上浮台什麼忙…”

“若非有你,我怎還能見得她?”男子的聲音低了下去,握她的手緊了緊,“青青,待一切塵埃落定後,你可有想過我們的事情?”十年來,這青蛇妖子收斂了不少,若説其中沒有他的功勞,恐怕不會有人相信。

兩人雖行夫之實,卻未行嫁娶之禮。佘青青為妖,只覺與心愛之人在一起便是快活,並不在意名分,玄蒼卻一直覺得對她多是虧欠。然姻姒不歸,東商君奔波海澤浮台兩地,他也無心去提及此事;如今萬難已解,他終是想到了自己。

佘青青眨眨眼,顯得很是疑惑,“我們什麼事?玄蒼也想要個小囡囡玩嗎?那我給你生一個…唔,但是我還不會生啊,玄蒼你教我…”

“不、不是這個意思,你…但、但也可以這麼説…等一下,我教不來,我怎麼教你…罷了,我們的事由我來做主便是,你呀,非得把我繞進去…唉…”他蹙眉嗔怪了幾句,抬眼見得姻姒已出城門,一襲絳紅齊襦裙甚是惹眼,一手拉着痴兒,一手挽着殷肆臂膀,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自海澤而來接應的輕甲戰馬近兩百匹,還有數十匹雙峯駝帶着食物和清水,幾架輦車中載着為數不多的浮台妖仙,經過幾思量,他們決定遷往海澤,而所馱運的物件皆被紅綢覆蓋,一字排開,遠遠望去更像是支運送嫁妝的隊列。

為穩人心,姻姒對外只道因嫁娶緣故才將浮台眾人遷往海澤居住,決口不提轄地內四處水源乾涸之事——她不想讓“浮台”二字就這麼在扶桑之上消失,就這麼在她手上無力迴天。

她想她當真是個無比驕傲的神明啊。

殷肆知她心意,不動聲將一切辦得合她心意。

“娘娘路上小心,凡事不要勉力。”與佘青青道別完畢,玄蒼走到姻姒面前,衝她使了個眼。姻姒意會,在殷肆耳邊小聲説了幾句,將痴兒的小手到他掌中,囑咐他先帶着痴兒上輦車好生安頓。

眼見兩人背影走遠,姻姒這才轉身衝玄蒼道,“你也是,速速將事情辦妥帖,過段時他會差章哲折返浮台,務必早些來海澤。”男子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卷軸,遞給她。

“這是…”

“我見娘娘這些因浮台之事傷神不已,便一直沒有與你説起,十年前我被困詔德泉底冰窟被青青所救,探尋出口之時,在冰稜之中找到了這個——將其封存在冰中的神明神息了得,卷軸外書有‘西參親啓’字樣,我想,在扶桑之上,也只有那位大人才可能…”姻姒低頭查看,果不其然發現卷軸上四字,心中不由一涼,隱隱有不祥預,“給我的東西…怎會封存在詔德泉底?若是先任勾陳帝君所藏之物…莫不是,給爹爹的?”

“其實,之前白馳大人回來時,我旁敲側擊問起過這卷軸的來由。”玄蒼沉了聲音,似乎在訴説一個很老很神秘的故事,“…白馳大人似乎知道這東西的存在,他命我保管好,有朝一親手給你,説是關乎東商君的一樁舊事,當娘娘猶疑扶桑未來之主宰時,便將其打開一窺究竟,或許可解煩憂——他只言至此,想來,也是件不得了的秘密,我便小心保存至今,未令東商君有所覺察。”

“勞玄蒼這些年費心,我記下了,你也早些回城中去吧。”這便是…詔德泉底埋藏的,關於他的秘密嗎?她握着那捲軸,只覺得燙手無比,分量頗沉。遠遠望着殷肆一臉笑意扶着痴兒上車輦,那般認真慈愛神,不叫她心頭一暖,然而腦海中無數記憶來回浮動,真假難辨的言語不斷衝撞,又生生將那一份悸動壓了下去。

西參親啓。西參親啓。

東商君的秘密,為什麼要讓一個從不相見的人來掌控?扶桑主宰,便是勾陳帝君之位…想來在許久之前,殷笑天就已經料到殷家兄弟二人今尷尬局面,也早有定論,而牽制殷肆的西參君,便成了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

無論是白馳也好,還是她也好,身在西參之位,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無路可逃。

*“痴兒哪裏不舒服嗎?這一路都不曾聽你説話,沙漠風沙肆,輦車只能用海澤的戰馬”輦車之上,姻姒與痴兒並坐,而後者似乎在苦惱什麼事情,小臉苦作一團,被問及之後不咬着下,低低賭氣道一句,“…你們騙人。”

“騙人?我們?”難得見到女娃兒生氣,姻姒彎了紅,顯得很有興致,“我的好痴兒,我哪有騙你什麼?”

“阿姻和東商君一起騙痴兒,不想理你們。”她想了下,循着聲音將臉面向姻姒,揚了聲音道,“你説過不會離開浮台的,可眼下,這不是要去海澤了嗎?以前在山上時,阿姻説過,這世上沒有哪裏比浮台更好,所以痴兒只想留在浮台,哪兒也不想去!”她笑出聲,抬手摸了摸女孩子的腦袋,“可是我們在山上過了好些年,浮台沒有往昔那般好了,阿姻正是不想讓痴兒失望,所以才要去海澤呀,你也聽東商君説了,海澤那兒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都是浮台所沒有的,阿姻都很喜歡,痴兒難道不喜歡嗎?”

“…當真有他説得那樣好?”

“當真。”回憶起那時在海澤的朝朝暮暮,她神莫名一黯,“當真…很好。”好到,每每想起那座城的温柔和富饒,都會憎惡自己的愚蠢與天真。

痴兒聽聞她聲音有變,頓了頓忽而開口問道,“阿姻,你喜歡他嗎?”

“誒?”

“我都聽説他們説了,説你要嫁給東商君。”痴兒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怯怯又言,“那,我要是認了阿姻做孃親,是不是就得認他做爹爹?阿姻説過的,爹爹都是壞東西,可我覺得…他也不是那麼壞…不是混蛋,也能當痴兒爹爹嗎?”姻姒噗嗤一聲笑出來,“痴兒覺得可以,那便可以。”

“那,那我考慮一下下…”姻姒看着那眉頭緊蹙的小人兒,眼睛不由就有些濕潤:若非是這般身世,又何必忍受如此可笑之苦楚?她該見的人不能見,她該知曉的事情不能知曉,她該親近的人不能親近…而這所有的源,僅僅是因為自己苟延殘的自尊與驕傲。

又或者如同玄天黑龍清寡所言,只是不想讓無辜的孩兒得知自己有那樣一個混賬父親。

然殷肆畢竟不若赤炎罪不可赦,她也不是清寡。為了痴兒…她或許可以裝作原諒殷肆對她做過的一切,只要她不説,沒有人知道他是個混蛋。若沒有浮台一事,時間或許可以慢慢撫平這些傷口,可是現在,她還不能停止這種無理的懲罰。

只是苦了痴兒。

女子思緒有些亂,正想着,耳邊卻灌入一陣風聲。沙漠中的風聲與別處不同,那種聽上去就透着滄桑與乾燥的聲音,好似一張大網,鋪天蓋地就揮撒下來。

輦車的帷幔被人從外起,殷肆騎在馬上探了身子,“阿姻,太陽要落山了。”作者有話要説:抱歉前幾天有點事所以一直麼有更新,之後會隔更新一段時間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