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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冰谷情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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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德泉。

刺骨寒風中孑然而立的身影略顯沒落,厚實狐裘將其渾身遮掩個嚴實,挪步間隱隱見得一抹翠,昭然着這份鮮活,依然如故。

或許應該休息片刻,卻又怕,瞬間的遲疑就錯過了什麼。

佘青青蹙着眉,一張俊臉上從未有過的不安表情,靜靜立在出入口呈現出漩渦狀的冰窟黑旁,低頭向下張望,只是冰下一片混沌,什麼也看不清楚——她只知道,這便是玄蒼墜落的地方,是連她那無所不能的主上都沒有辦法接近的地方。

回憶起殷肆臨行時對她的囑咐,佘青青之前便有向詔德泉附近隱居的冰妖問及此冰窟蹊蹺,知曉其恐怖這才無比謹慎,這或許是她此生唯一一次如此用心地去記下東商君的話,而原因卻是另一個深深紮在她心裏的男人。

低頭忖思片刻,佘青青忽然覺得整件事不免有些可笑:若非是自己這具非雄非雌的身子,若非是生於混沌之中的低劣妖物,即便想見玄蒼的心情滿滿溢出軀殼,她也絕然闖不過需的以付出生命為代價的濁氣屏障。

可上蒼永遠是公平的,所賜予的一切苦痛,終將在某一刻蜕變成蝶。

她甚至認為,天狡神獸玄蒼命中就該有此劫,而她,正是為了助他渡劫而生。

這件事唯有她能做。這個男人唯有她能救得了。

想想看,這又是多麼令人愉快的一件事。

角揚起淺淺的一絲笑,她裹緊禦寒的狐裘,過久地在冰雪中行走找尋,四肢已凍得麻木,連行動也變得稍顯遲緩。一連候了六七,才等到這麼一個適合的契機:此時冰狀漩渦歸於平靜,並無詭異倒灌之風作祟,只是時不時從地下吹出陰寒的陣風,直教佘青青脊背發涼,牙齒打顫。

青蛇妖重重咳了兩聲,好看的柳眉再次緊緊蹙起,她小心翼翼探身進入冰窟之中,冰層難行,一步三滑。她咬牙一點點緩緩退着下行,白皙手指深深扣進坑凹冰層之中。

她所行之道還有些許兵刃刮劃過的痕跡,想來也是之前姻姒二人試探入內時所留下。然冰上所留痕跡在某一處忽是全數消失,面撲來一陣濁氣,燻得人骨間疼痛不堪。佘青青雖為妖物,尚被這等污濁氣息得難耐,更不用説東商西參兩位神明一身澄澈仙家神息,面對此等障礙,本無力前行。

世上萬物生生相剋,終沒有人是萬能的——這般想來,倒是稍稍有些能夠原諒那二人。

只是心中仍舊不安。佘青青咬牙屏息凝神下移幾步,穿透濁氣的那一瞬,一向視生死為身外之物的她竟是在害怕,狐裘下的單薄身子抖個不停——她害怕,她害怕自己鼓足勇氣賭盡一切潛入這詔德泉冰窟,等待自己的卻只剩被濁氣腐蝕乾淨的一堆慘慘白骨。

抬眼間當真見得幾具骷髏。

她心一冷,一腳踩空,幾近是跌坐在地上。自距離一人多高的冰層跌落地面,若非是一襲狐裘阻擋,定要摔得吃痛出聲。顧不得摔疼的,佘青青急急扭頭去看那些白骨,那樣的灰白竟是比詔德泉永不融化的堅冰更叫人絕望,她扯過裙襬,撲過去翻找,凍得冰冷的十指碰觸那些陌生的骨頭,一時間竟不能言語。

在顫,心愈寒。

絕望到連哭都哭不出來。

當真…便是如此了嗎?

當真…連故事都沒有開始,就再無可能了嗎?

可她不甘心。他一定還活着,就在這詔德泉下的某個地方。

佘青青扶着冰面慢慢站直身子,四下環顧,那冰窟之下,幽暗小道不計其數,不知通往何處,唯有陰冷刺骨的風間或吹來,而臨近出口的地方,聚攏着濃厚的混沌濁氣,若非是其阻擋,恐怕以玄蒼的身手和速度,逃離這裏不會是什麼困難的事。正當沉思之際,角落裏不起眼的冰渣堆稍稍動了一動,她警覺,發瘋一般地衝過去,口中呢喃着玄蒼的名字——眼下只有她能救他,如若有一絲一毫的可能,她都絕對不想放棄。

“玄蒼…是你嗎?你在的,是不是?”

“我知道你在的…為什麼不回答我?你別害怕…我會找到你的…你等着…”

“你等我…玄蒼,你一定要堅持…”細碎的冰渣磨着妖物細指尖,狐裘滑落在身側也毫不在意,她便是這般重複做着同一件事情,因為過度的寒冷和蔓延至全身的絕望而泣不已。不知過了多久,終是碰觸到一處柔軟,那些灰白的冰渣已經與野獸的皮粘合在一起,她含淚欣喜,不由加快了手中動作,“玄蒼…玄蒼!”幾乎是驚叫出聲。

冰渣之下出的天狡神獸雙目緊閉,龐大的身軀匍匐在地面之上,呼微弱,聽得她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只有喉嚨間發出的輕微聲響像是回應。佘青青猛然俯身擁住他,半個身子沒於冰渣中,眼淚決堤而出,“你沒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身體凍得僵硬的巨獸緩緩睜開眼睛,隱隱只看清一抹靈動翠,勉力張口,“…是你?”一連幾被困於充斥着濁氣的冰窟之中,體力透支的天狡眼神有些恍惚,連抖落渾身冰雪的氣力都不再有,只是身邊那抹鮮亮實在是太過於惹眼,冥冥之中像是有一股力量支撐着他飛快清醒過來,斷斷續續説着話,“…你…來做什麼?這裏…危險…”他想蹙眉,只是維持着獸形做這般表情,實在叫人無法理解。

於是佘青青破涕為笑,雙臂環着天狡冰冷的脖頸又道,“我來尋你,我差一點…差一點就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玄蒼,你可知道…我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放棄了…”見她又哭又笑,玄蒼到底是心疼,想要輕撫安,伸手卻是一隻獸爪,他怔怔看了半晌,又將前爪放了下來,稍稍動了一動,將半身的冰渣抖落。

或許是她在身邊的緣故,不知不覺間竟覺得恢復了些許氣力。

“他們都找不到你,他們連這冰窟都進不來,他們以為…他們以為你死了。”她低着頭泣,“可我就知道你還活着,未經我允許,你怎麼敢就這麼輕易的死掉?玄蒼…你怎麼能不管我了?我的布老鼠又扯壞了,你答應過我的,回去就要給我疊好…你還答應要做好吃的給我吃,帶我去浮台玩兒,教我很多東西…我就知道,你不會食言的,玄蒼永遠不會對我食言的…”

“別哭。”他最經不得女人哭,低頭用嘴銜起狐裘替她蓋在身上,順了口氣才道,“我雖維持着天狡的姿態,卻難敵這股濁氣阻隔…從斷崖上跌落被那妖風入冰窟之時損了真元,不敢再冒然闖出,只好留在冰窟中養傷;而這些冰渣到能阻擋些許濁氣侵蝕,便一直睡在這裏,若不是今聽見你的聲音,恐怕當真要長睡不復醒。”佘青青慌忙捂住他的口,嗔怪着不許他説不吉利的話。這般姿態的玄蒼,眼神依然温柔如往昔,只一眼,便叫她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知他眼下動彈不得,也無法躲避逃開,佘青青大着膽子慢慢擁抱住天狡脖頸,柔了聲音,“雖有皮抵禦寒氣,可是這般姿態太過於耗費靈力,你若還撐得住,便幻回人形罷。”她想了想,聲音愈沉,難得地帶着幾分嬌羞,“…我想你了。”天狡沉默片刻,最終搖了搖頭。

“可這樣下去你會撐不住的。”天狡神獸將臉撇過去,低低道了一聲,“衣物…未有。”什麼?她眨着眼反問一聲,忽而又想起不知在哪裏聽説過,類似於天狡這種生靈,在人形與獸形幻化時全身衣物都會落,眼下又見他那般扭捏模樣,想必傳聞自然是真;猛然意識到眼下那男子正是未着絲縷被自己摟在懷中,佘青青不由面上一紅,鬆了鬆手吐道,“那、那…哈,我這裏的狐裘披風,倒也寬大,你…你披上便是…”

“那你呢?”

“我本就是冷血之物,這點寒氣…無礙的。”她慌忙擺手,將肩頭狐裘披蓋在巨獸脊背上,聲音透着絕然,“你若恢復的不好,莫怪我不能帶你離開,叫你家娘娘着急,怪罪下來,我家主子可擔待不起吶。”青蛇妖對姻姒失蹤一事隻字不提,一則是怕玄蒼擔憂,二則,她覺得東商君一定能夠找到她。

天狡神獸猶豫片刻,終是點了點頭。

佘青青退開小半步,依依不捨地背過身去。

當真不捨。

聽得背後提醒般地輕咳,她才重新轉身,男子的身子被一襲狐裘遮得嚴嚴實實,三千銀絲披散在身後,白皙面孔雖顯憔悴,對上她關切的目光後仍是扯出了一抹笑容。

她凝視着他,有些痴。忽而又想起初遇時揭開這男子帽兜的那一瞬,好像就已經有什麼在心中生了,發了芽,只差那麼一點點温度和一陣清風,就會開出小小的白花朵。

她不知該説些什麼,剛一張口,竟是大大打了一個呵欠。

隨即襲來的是難以抵擋的睏倦之意——蛇是要冬眠的,她在詔德泉停留的時間太久,早已經不住如此嚴寒。這般的回應令玄蒼始料未及,然而身上狐裘再離不了身,只好立在原地怔怔看着佘青青抱着肩膀冷得跺腳,不停想着法子不讓自己閤眼。

她到底是怕冷的。

“披風還算寬大…青青姑娘不如進來暖和暖和…”僅僅是一個邀約,便叫他面紅耳赤,“…如果覺得冷的話。”佘青青眼角一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你確定?”

“這個…”未等玄蒼有機會反駁,她一彎便鑽入狐裘之中,毫不在意地貼着他的身子取暖——玄蒼身子漸漸温暖,也一併温暖着她,不知是這狐裘披風的功效好,還是因為自己正赤身與她站在一起。

“莫碰我。”男子想躲卻又躲不開,只得閃爍其詞,“…壞了你清譽。”

“壞了就壞了唄,我又不在乎。”她嘻嘻笑,狐裘之下伸手故意碰他,指甲蓋在沿着他的腹慢慢往上走,仰面觀察玄蒼複雜的表情,樂在其中,“反正你答應要娶我的。”她就是如此生快活恬不知恥的妖物,他又能奈她如何?

“不,絕對沒有説過這樣的話。”玄蒼進退皆不得,絲毫的動作都不敢有。恨極了自己方才的提議,引狼入室引火燒身都遠遠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尷尬,只得着聲音呵斥,“別胡鬧,待我再修養一兩,早些回去才好。”連制止都蒼白無力。

“都依你。”佘青青笑容更燦爛,紅彎作一個漂亮的弧度,恨不得整個人都窩進他懷中。

作者有話要説:下章…你們懂得煙二要頂風作案了,如果被請去喝咖啡,記得給我點個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