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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金子與爛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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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至中午飯點兒,可算是得以起身。

她渾身香濕,只一套貼身薄衫,尋換洗衣物不可得,裹着錦被像只受驚的兔子。殷肆倒是並無困擾,抱着她掀開簾帳徑直往浴池裏去,此番姻姒是再無力氣抗拒他,半推半就由着他洗

只是梳洗完畢,他換了先前衣物風姿颯英俊瀟灑去了,留她一個苦着臉沒在温水中思考人生——她的人生急需一件體面衣裳。

殷肆立在池邊起紗幔,一雙眸子似笑非笑看着她,口中卻是歉意,“百密一疏,什麼都備齊了,卻是忘了將趕製好的衣衫取來。”未等姻姒回答,他取了碧笛摺扇在手邊把玩,“猜不得你喜歡何種款式的衣裳,前幾就吩咐下去,讓我們海澤最好織女繡娘趕工做了三十套衣裳:東海鮫綃、金絲輕容紗、落梨花絨、還有幾匹壓箱底的古香緞軟煙羅…每天換一套都不重樣,阿姻可喜歡?”

“要這麼多做什麼,我又穿不了。”想他素節儉之人,待她卻如此慷慨,不覺間竟是覺得一絲絲動…特別是聽他説得那些名貴布料之後。

口裏雖説着客套話,她眼睛卻是亮閃閃,緊接着問道,“…能統統打包讓我帶回浮台嗎?”

“不能。”他責怪着看她一眼,“待西參娘娘來海澤小住才有這福利。”小氣鬼。她不滿嘟囔,又往水下沉了沉。

殷肆無奈搖頭,開門喚了海澤宮中小仙娥去取衣裳侍候姻姒梳妝。

她晃神了許久才想到應該制止:西參娘娘人在海澤,東商君金屋藏嬌——這事兒就算口風守得再緊,主上一連幾守在這裏,海澤宮中難免會有傳聞;再看連夜趕製送入宮中的貴重華服,游龍走鳳,;令東商君“神魂顛倒”的女子身份便是顯而易見了。

果不其然,四名捧着衣物的小仙娥輕手輕腳地踏入奢華屋舍,見得威名遠揚的西參娘娘當着東商君面沐浴的場面,頓時嚇得説不出話來。

他人只道是,參商不相見。

未料想,原來是如此。

她則是羞得連睫都顫,非得要他背過身去才肯從霧氣瀰漫的浴池中起身。

殷肆斜斜倚靠在池邊金柱邊掩口笑出聲,衝在一旁候着的小仙娥擺手,毫不避忌談論她的來頭,“你們只管侍候西參娘娘更衣梳洗便是…”再望一眼姻姒,笑容更深,“怎麼,難道要我親自下去抱你出來麼?”姻姒連連丟過去眼刀,藉着水霧不大情願地擦拭乾淨緩緩走上來,讓她們服侍着了裏衣與褻褲,瞥眼卻見牀榻上一順兒鋪展開各衣裳,光鮮亮麗好生惹人心癢,心情忽然間就好了許多,急急奔走過去俯身挑選——浮台並非窮山惡水,只是相對於福澤博物的海澤,還是差得太遠,也不怪她在外省之又省,唯一一次充了土豪去樓買姑娘就撞上那麼大一個麻煩…

思來想去玄蒼縱然有一句話沒錯:不做死就不會死。

他見她挑的眼花,在一旁發出不合時宜地笑聲。

止不住抬眼嗔怪,她恨恨咬牙,“你笑什麼!”

“被扶桑神魔比作‘沙子’的西參娘娘到底也有女兒家的一面,唔,着實叫人驚喜。”男子抱肩而立,鎏金紋錦袍裁剪合身,更身姿顯修長拔,他抬手指了指幫着她拿主意,“喏,依我看,那件就…”只是未等他説罷,門外便響起一聲低低的喚,管事模樣的男子恭恭敬敬敲着門,“東商君大人,今兒的‘書卷’已擱在小軒,那頭傳來消息,説是急得很,人在殿外候着…您,您是否得空過去看看?”書卷?那頭?語氣分明突兀的兩個詞語着實叫姻姒疑惑,不動聲看着殷肆作何反應。

男子微微蹙眉,將手收了回來,壓低聲音回了一句知道了,隨即又換上一副笑顏去拉姻姒的手,貼心道,“我還有些事兒要處理,怕是一時陪不了阿姻。玄蒼還不知道你已醒,我這便差人喚他來陪你去用午膳,下午若是悶得慌便在海澤宮中走動走動,西面有個百花園頗為有趣,落雨湖裏還養了不少金魚…等我事情辦好,晚上帶你出宮去嘗海澤的小吃,可好?”姻姒怔了怔,從來不知道被東商君喜歡原來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他是拼了命想要去討好她,彌補她,然而他們的時間還有很多很多,犯不着短短一爭着搶着享盡世間美好。

於是她點點頭,難得地乖巧。

只是看他轉身將門閉合之時,忽而覺得隱隱有些不安。

*浮台西參娘娘到底不同於尋常女子,閒不下心,待殷肆走後自個兒收拾妥帖便喚了四名小仙娥隨她出門。

一路無心其他風景,徑直尋到那傳令侍從口中的小軒:約莫是一處書房,素裏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的地方,院中栽種着不少花草,還有一條溪穿而過,錦鯉兩三,荷葉蓮蓮——浮台宮倒也有類似此處的別院,這足以説明在建築審美上她與殷肆還是有一定互通的,只可惜自己太過隨意,也沒想到要起什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名字,自小打到都是極其土鱉地叫其…看書的地方。

房門緊閉,她探着身子思量着如何不顯莽撞得以入內,躊躇間碰巧得見端着茶水將進屋侍奉的小仙娥,便抬手攔了道,“我來罷。”

“這…不敢勞煩…”那小仙娥眨了一下眼,不識眼前美豔尊貴女子究竟是何人,也不敢冒然稱呼,直到收到姐妹使來的眼,這才低着眉幽幽接了一句,“不敢勞煩夫人。”等、等等!這一聲夫人是幾個意思?

強壓下心悸,她扯着嘴角故意平靜聲音,“無妨的。”屏退旁人,她推門入內,沁心幽香襲人。帷帳之後,殷肆埋頭於書案間眉頭微蹙,一手翻看摺子,一手硃筆圈圈點點,時不時在空白紙箋上寫着什麼。她小心翼翼擱下茶盞,立在一旁靜靜看着。

都説認真做事的男人最好看,她偏着頭,一雙琥珀的眸子醉了般地微微眯起。

“擱一邊就好,順便做些清粥給西參娘娘送去…”覺察到有人站在眼前,他終於出聲,隨即猛然意識到什麼揚起臉來喚她,“…阿姻?”她抿了抿,目光向那些字上瞄,哪知他警覺的很,不動聲用寬袖遮了遮。

“你怎麼來了?”他笑,驚喜之外卻是尷尬,“…還故意隱了神息。”

“這海澤宮中,我又沒幾人識,悶在房裏甚是無趣,便想着四處走走…順便,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書卷讓東商君如此焦急?”她勾勾紅,“隱了神息,你便識不得我了?東商君可是説過,我身上有沙子的味道,忘了?”

“哪裏會忘?只是…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他面上慢慢舒展開笑容,故意扯開話題,掩飾桌上摺子的動作蓋彌彰,“玄蒼呢?怎不陪着你?”

“他?”頓了頓,她沉聲,“約莫被青青纏着不開身罷。”

“嘖嘖,説得我們家青青多麼不懂事一樣。”她出“本來就是”的表情,揚手推開他的手臂,取了幾本摺子翻看。殷肆攔不下,臉上陰晴不定,圈了她的想分其心神,哪知姻姒只看一眼就冷了心,又看得他在紙箋上所寫之字後,頓生無力,捧着手中描繪金龍紋的奏摺遞到他眼前,顫聲道,“…這些奏摺是怎麼一回事?那些扶桑各地神魔呈上來請求決斷的奏摺,應該在勾陳帝君那裏才對…為什麼,為什麼會被送來海澤?”她壓低了聲音,目光灼灼又向他,“…為何在你手裏批閲?!”他一時無言以對,想了半天才搪,“稍稍有些個棘手的,殷澤拿不定主意,這才差人送來…”

“胡説!莫要糊我!”姻姒擺手打斷,又打量一眼桌案上奏摺的數量,厲聲道,“雖説東商西參需的輔佐勾陳帝君處理扶桑神魔事宜,但由你來替他批閲奏摺,只叫他謄寫,豈不是越俎代庖不君不臣之舉?再者,外頭風言風語你又不是不知,倘若此事敗,那些人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將你給淹死。”殷肆勉強笑了一下,沒有反駁。

確實淹得死。

她扯過幾份摺子翻看,臉越來越陰鬱,看之最後一份時不由倒一口冷氣,壓低了聲音質問,“北海魔君還在追究紫玉九龍鼎一事,上書請求帝君削海澤兩隻英妖獸部落,劃歸冥山…這、這般無禮的要求你也批?你…你同意削弱海澤的兵力?據我所知,北海魔君奏摺中所言‘天驍’‘颯雪’兩支,應是臣服於海澤眾妖中很驍勇的部落啊…你捨得?”

“捨得如何?捨不得又如何?”男子終是聳了肩,接過她手中摺子疊好,長長嘆一聲,“他們想削若海澤勢力,便讓他們如願好了…這種奏摺就算是遞到殷澤手中,量他也做不出這般乾脆的決斷,不若讓我這個做哥哥的替他來回答,有何不好?”她看着他,暗忖着此話真假。

“我不求什麼,只求殷澤將這帝君之位坐穩,也不枉父王在天之靈。”她蹙眉,闔眼回憶曾經,“約莫五十年前,我向殷澤提議從詔德泉引水被你冷語駁回,聽得傳話我一時氣不過,派了兩支彤雲驍騎去詔德泉探查,先斬後奏…不想半路就被你的部下截住,狼狽而歸。那次我尋了二十條理由呈上奏摺,要求海澤讓出三座仙島予原罪老翁修煉仙藥,本就是胡鬧之舉,只想以示警戒,未料卻當真被殷澤批示允諾——如此想來,那摺子難不成也是你批的?”是。他答得坦然。

“我還記得,阿姻點的那三座仙島,盛產靈藥,算得上是海澤最為富饒之地。無端讓出去,到底是有些心疼的。”殷肆點頭微笑,説的雲淡風輕,“我早早便見過你的字,當時就在想,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寫出如此娟秀靈動卻又蒼勁有力的字來…到底沒叫我失望。”姻姒一怔,低頭撫上他的手,不知該作何表情,“可笑的是,我還以為那是殷澤的決定,大大稱道了他一番。你們兄弟二人,到底是差了許多的,先帝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我一時也説不清,願只願,扶桑盛世太平,神明福澤百姓。”

“父王的決定?”他另隻手又撫上她的,輕笑出聲,好似全然沒有將帝君之位放在心上,“父王從不會做錯誤的決定,我不在乎那些事情,不在乎一個名號,也不會因別人的言語而動搖,只盼殷澤也不要動搖才好…東商只怕,孤寡一生,再見不得西參。”此言一出,卻入墜石在心,疼得她無力開口。

她想她到底是極愛極愛這男人的。

遠遠地愛,遠遠地賞,遠遠地盼…當他熱切回應之時,她便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傻,亦或者是痴,她都認了。

“我知道分寸的。”他説得認真,“殷澤的東西,我絕不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