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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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夾道,小二就跪在顧元武面前,“求顧公公救救馬誠。;”他們這些小太監,生病了是沒人給你醫治的,宮裏有太醫,可那都是給主子們預備的,就算找到太醫院去,那些院使、太醫們也不會搭理他們,碰到心善的能給他們一些草藥,碰到心腸硬的,沒準又是一頓打罵。
他們還沒有當差,還沒有領月例銀子,兜裏連一個大子都沒有,想求人出宮買藥都沒法子,馬誠傷得厲害,人都吐血了,再不醫治,命就真的懸了。
小二長了這麼大,就只在淨身後看見連醉捱打時哭過一回,他脾氣倔,人也被生活的重壓得不得不堅強,小二從來不哭,因為眼淚沒有用,幫不了他,反而還把自己
得軟弱了。
可這次小二還是忍不住了,馬誠氣若游絲,趙青把他背在背上,他連動都不動,海公公下手極狠,踢得都是要人命的地方,他們淨身時的傷還沒全好,如今又遭了這樣的毒手,這傷,可不是一
就能好的。
只是因為一句話而已,馬誠就快要沒命了。原來他們的命是這樣不值錢的。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小二連磕了幾個響頭,急道:“求求公公。”連醉和雲秀也跪下哀求,顧元武看了看眼前幾個孩子,人人一張腫得不像樣子的臉,連眉眼口鼻都被腫起來的臉頰擠得看不清了。他們如何替馬誠求情,顧元武都看在眼裏,四個孩子在危難之時,也沒有一個人退縮,情義可嘉,倒都是好孩子。
顧元武心中一動,太子那裏正需要人手,這些孩子,調/教調/教,以後沒準都能派上用場。
忙伸手把幾個孩子拉起來,“行了,你們都跟我來。”顧元武把小二幾人帶到自己房裏,幾個孩子一進屋就呆住了。這屋子佈置得清雅乾淨,擺設也講究,和他們十來個人擠一張通鋪的屋子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看來,海公公説的沒錯,這奴才和奴才之間,也是有高低貴踐之分的。
顧不得細看,小二幾人把馬誠放在卧榻上,圍了上去,衣裳的
衣裳,擰手巾的擰手巾,先給馬誠把臉上的髒污和血跡擦了,又往他身上看,見他
背上都是瘀紫,特別是後心的地方,兩肋之間的全是大片大片的血瘀。
顧元武見傷得太重,當下不敢耽擱,叫過一個當值的小太監,吩咐道:“你快去太醫院,請寧太醫過來。”小太監手腳麻利,才一盞茶的工夫,就領了一位太醫進門。
小二幾人抬頭一看,不由皺眉,這才大早上的,這位太醫竟滿身酒氣,臉上鬍子拉碴,他身材高壯,滿臉兇像,瞧模樣不太像大夫,倒像個整酗酒的屠夫。
小二他們還小,還不懂人不可貌相的道理,瞧見這位太醫的樣子,心裏就有些不樂意,可此時有大夫就是好的,也由不得他們挑剔。急忙讓開道路,讓寧太醫過去。
寧太醫一進屋就盯着顧元武,“我就知道你沒事的時候也想不起我來。”顧元武不知如何搭話,臉上也有些不自在,不敢與寧太醫對視,只把目光移向別處。
寧太醫哼了一聲,轉身直奔卧榻上的病人,搭過馬誠的手腕,號了脈,又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喂他吃了一粒丸藥,動手處理他身上的傷。
足足大半個時辰過去,馬誠才緩過一口氣來,寧太醫見馬誠清醒,這才抹了抹頭上的汗。
小二幾人連連道謝,寧太醫卻擺了擺手,“不必!人雖醒了,可身子也算廢了,他傷的太重,年紀又小,舊傷未愈,又添了如此重的內傷,就算後養好了,也不能再幹重活,藥也不能斷了,
得吃,不然這條命一樣活不長久。”雲秀急得要哭,“那怎麼成?”他們是做奴才的人,哪有資格挑活幹,還不是別人分派什麼,他們就聽令做什麼,才入宮的小太監就不幹重活,連雲秀這樣心思天真的人也知道絕沒這個可能。
不能幹重活,還得吃藥養着,這樣的奴才要來做什麼,養大爺不成?萬一讓人知道了,馬誠肯定是要被趕出宮去的。都淨了身了,再出宮可怎麼活啊,有錢有勢,是老了告役出宮的也就罷了,馬誠這樣什麼都沒掙着,還落了一身病的,出了宮去,家裏人也容不下他,還是死路一條。
怎麼算計,馬誠這一輩子都算毀了。
小二狠狠捶了兩下口,那裏憋悶得厲害,讓他想大聲喊叫。雲秀拉着馬誠的手,眼淚一個勁兒的往下掉,連醉也哭了起來,趙青緊握着拳頭,指甲刺進手心裏,傳來一陣尖鋭的疼痛。
幾個孩子圍在馬誠身邊,無力而又脆弱的哭泣着。他們太弱小了,面對朋友的危難,他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更別提救人了。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卻還是換來這樣一個無奈的結果。在這偌大的皇宮之中,死個把奴才也許本算不了什麼,落葉無聲,甚至連一絲漣漪都不會有,可對於小二他們來説,最後的親人危在旦夕,實在是一件天都要塌了的大事。
寧太醫的話馬誠全聽見了,他躺在卧榻上,小小的身子半蜷着。馬誠虛弱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小二的腦袋,勸道:“哭什麼,別告訴人就是了。我活一天就挨一天,能撐到什麼時候,就撐到什麼時候,死了,也就解了…”馬誠説的平靜,小二聽了,心裏卻實在不是滋味。他們的命真的這樣不值錢麼,那是一條命啊,活生生的,曾經一起笑過、哭過的生命,就這樣消沒聲的消失了,小二怎麼也不甘心。
那是小二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軟弱,這個時候的他還不懂得權利的重要,只是看着同伴就要死去,頭一次發自內心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小二想要強大起來,想要在皇宮中再也不被人欺凌,他再也不想看見自己的親人離開自己了。
寧太醫收拾了藥箱,留下一張方子,讓小二他們按方抓藥,每兩頓,煎給馬誠服用,“這是治傷的,看他造化如何,要是過了半個月,傷能好,我再給他開調養身子的藥方。”小二接過藥方,攥在手裏,心裏直為難,今
是有顧元武幫他們,才能給馬誠看傷,再往後,可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有了方子,藥可怎麼辦,去御藥房抓,人家能抓給他們嗎?宮裏的所有東西都是有數的,用什麼都要記錄在案,不然多了少了,都是説不清楚的事。
寧太醫最看不得別人為難,他咂了咂嘴,一把奪過小二手裏的方子,“小孩兒家皺什麼眉頭,醜死了。明去太醫院找我,看你們
手笨腳的,也不像會熬藥的!”説着話,寧太醫拉着顧元武出門,臨走時,還在桌上留了一瓶外敷的傷藥。
小二幾人千恩萬謝,送寧太醫出了門。這人雖然長得兇,人也醉貓似的,可醫術湛,嘴硬心軟,人也是真好,只是代他們熬藥這一點,就足以讓小二他們
不盡了。
小二等人在屋裏照看馬誠,顧元武跟着寧太醫出來,眼看到了院門,顧元武停下腳步,拉了拉衣袖,問道:“有事?”寧白氣得要瘋,瞪着顧元武,恨道:“你問我?不是你叫我過來的?怎麼,顧大總管這是卸磨殺驢,唸完經就要打和尚?我憑什麼白幫你?使喚完人,總要給我一句話吧。”寧白一説話,一嘴酒氣就噴在顧元武臉上,兩人靠得極近,寧白又緊緊攥着顧元武的衣袖,不讓他躲。
顧元武輕嘆一聲,“你也別喝了,就算你醉死了,那事我也不能答應。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各宮各院都虎視眈眈地盯着太子那裏的動靜,情況瞬息萬變,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你是太子信得過的人,有這喝酒的工夫,倒不如多幫太子做些事。”顧元武修眉長目,長得温潤如玉,舉止之間也是一派君子之風,連説話都不會高聲,一把聲音像清泉入耳,細膩而舒緩。
寧白看了許久,心裏又愛又恨,不冷笑道:“太子,太子,你心裏只有太子。顧總管放心,寧白沒有一
不記得自己的身份,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也希望這條船走得遠些,不要半途沉船。”寧白説到最後,語氣裏已有幾分堵氣。他一臉疲倦,眼底都是血絲,顯然是一夜未眠。顧元武心中不忍,有心勸
幾句,卻覺得此時實在不是時候。更何況他給不了寧白承諾,倒不如不要給他希望為好。
心裏的一點温情一閃既逝,顧元武入宮二十年,早已經習慣了把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心底。他利落而恭敬地躬下身子,向寧白施了一禮,“咱家不敢白使喚大人,先謝過寧大醫了。後大人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咱家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顧元武這一禮,徹底把他和寧白拉到了一種客氣疏離的關係,就好像他們之間,沒有任何
情,而是純粹的利益
換。你付出我回報,公事公辦。
寧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哆嗦着,指着顧元武,突然笑出聲來,“好,好,你真狠!就憑你這股狠勁兒,你這官兒就還能往上升!”一甩袍袖,寧白轉身就走。顧元武望着他的背影,出一抹苦笑,“我答應你又能怎樣,我們的命何時輪到我們自己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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