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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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一大早,阮雲卿就跟着宋轔,去了駐紮在京城十里外的西北軍營。
宋轔臉沉得像鍋底似的,同乘一駕馬車,卻不與阮雲卿説一句話,他兀自生氣,車裏的氣氛也凝重得像外面的天氣,臘月風寒,呵氣成冰。
阮雲卿倒是快活得很,他向來不自尋煩惱,確立的目標就只管一往直前,除非意識到前方的目標是個錯誤,否則他絕不會輕易改變心意。
太子的車駕寬敞舒適,裏面又鋪又墊,倒也厚實舒服,即使出了城後,道路顛簸難行,坐在車裏,也絲毫不會覺得搖晃。
兩個人對面而坐,宋轔不言語,阮雲卿也不主動開口。
宋轔生來霸道,對人對事一慣都是令出必行,這與他太子的身份有關,終其一生,都難改了。他對阮雲卿已經是疼到了骨子裏,不然換個旁人,這般不聽話的,他早就殺了了事,就算不能殺的,也會用盡手段,強他順着自己的意思行事。
可到了阮雲卿這裏,宋轔當真是打不敢打,罵不敢罵,捧在手心裏都嫌怠慢了,説兩句重話,阮雲卿可能都沒往心裏去呢,他自個兒已經心疼得不行了。
偷偷往對面瞄了一眼,宋轔不嘆氣,阮雲卿若不是如此倔強固執,肯乖乖聽自己的話去南平,他也就不用為他整懸心了。可轉念一想,他若真的轉了子,温順可人起來,也就不是自己的雲卿了。
不由得苦笑出聲,宋轔暗自嘆,真不知該拿眼前的人如何是好。
西北軍營就駐紮在鳳鳴山主山脈的一個山坳裏,馬車還未到軍營,遠遠就已經聽見殺聲震天,將士們早已經練起來,此時餘興正酣,就連宋轔進了軍營,也未有一人停下手裏的動作。
宋轔與阮雲卿下了馬車,在營地間來回巡視了一圈,早上的練也差不多結束了,營中的將士結隊歸營,各自去吃早飯。
宋轔這才往中軍帳走,進了營帳,就見一身高八尺,膀大圓的莽漢正背對着門口,朝擺在營帳一角的沙盤裏擺些什麼。他聚會神,聽見有人進來,也只揮了揮手,甕聲甕氣説道:“把飯擱那兒,我擺完沙盤再吃!”宋轔領着阮雲卿過去,叫了一聲:“聶將軍。”聶鵬程也不搭理,只不耐煩道:“有事呆會兒再説!”依舊盯着那沙盤細看,連頭都顧不上回。
軍中的將士不拘小節,大多豪直,也不會做什麼表面工夫,倒是極合宋轔的胃口,他近常來軍營,對這些直率坦蕩的漢子也頗有好,知道他們天如此,你讓他們對當權者奴顏婢膝,阿諛奉承,那是打死他們也做不到的。
也沒覺得聶鵬程失禮,宋轔倒是好奇起來,好奇他到底在看什麼,竟連飯都顧不上吃了。要知道這位聶大將軍向來好吃,看見飯竟比看見他家娘子還要親切,此時竟連吃飯都不顧了,他看的,也必定是什麼重要的物件。
忙湊了上去,往沙盤上細看,所謂沙盤,就是用沙土做成的地形模型,拿大的木製盤子裝着,通常用來做軍事佈局之用,是戰前演練必做的功課。
盤中擺的,正是狐子嶺一帶的地形圖,山巒起伏,河水蜿蜒,中間只有一座孤城,正是這座孤城和地勢險峻的狐子嶺,擋住了馮魁南下的馬蹄。
“先在大雁口列陣敵,然後從狹景坡斜/進去…”聶鵬程嘴裏不住嘟噥,顯然是在算計後如何攻打叛軍,“直敵腹,再用火攻…”
“不可!”宋轔忙將聶鵬程擺在馮魁軍馬陣列中的小木牌拿出來,擱回孤城之中,“萬一這支入敵腹的兵將沒有突圍出營,必定是腹背受敵,死路一條。敵強我弱,人數上不佔優勢,強攻不行,惟有智取。”聶鵬程不喪氣,一把把沙盤裏的木牌全都胡嚕散了,恨恨説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既然派兵突襲,必定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背水一戰,哪還管他什麼受不受敵,衝散了敵陣,讓馮魁亂了陣角不就成了!”那木牌代表兩邊的軍馬人數,一塊木牌是五千人馬,層層疊疊佈於沙盤之中,分列在狐子嶺兩邊。
都是同仇敵愾的同袍兄弟,若不到萬不得已,聶鵬程也不會説出讓一隊人馬戰死抗敵的話來。他心中本就煩躁,説出此話後就更是覺得口憋悶得厲害,回頭就想衝那個搭話的人嚷嚷:“不強攻難道還等着捱打不成?燕回城雖然城防堅固,可也扛不了幾個月了!”猛一回頭,才看見宋轔站在他身後,聶鵬程連忙收了聲勢,見過禮後,讓宋轔坐下説話。
宋轔盯着沙盤,也是半晌無語,這是他們最後的防線了,這座燕回城,無論如何也要守住。
“聶將軍不要心急,此時我們在這裏算計,也不過是紙上談兵,還是等真正到了燕回城裏,看看戰局如何,再做決斷罷。”聶鵬程長嘆一聲,推開沙盤,回到桌案前,垂首道:“末將愧對殿下,多來還是沒有想到制敵良策,真真是好生無能!”宋轔勸道:“聶將軍不必妄自菲薄。此役不管戰勝戰敗,都沒有什麼光彩的,同室戈,戰後哪一方勝了,東離都要大傷元氣,只盼上天垂憐,給東離的百姓留一條生路,千萬別落得個亡國的下場。”聶鵬程心裏越發難受,他攥起拳頭,狠捶了兩下桌面,將桌案上的筆墨紙硯都振得蹦了起來。
正這會兒有小卒送來早飯,一碗小米粥,兩個大饅頭,外加一碟小鹹菜。軍中的饅頭比外面的大得多,聶鵬程蒲扇般的大手,一手尚不能全握,那饅頭是用白麪和玉米麪摻合在一處做的,白麪少,玉米麪多,金燦燦的一個,味道也比單純用白麪的口甜些。
聶鵬程也不相讓,顧自抓起一個饅頭,一掰兩半,往裏面夾了兩筷子鹹菜,一口咬下去,饅頭就少了一半。
他邊吃邊往宋轔身後瞟了一眼,阮雲卿此時看什麼都新鮮,正東瞧西看的,看着營帳中擺放的兵器和戰略圖,神情靈動,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快活樣子。
聶鵬程皺了皺眉,心裏直嘀咕,這孩子麪皮白淨,相貌清秀,一看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太子殿下一向與營中的將官打成一片,進營時從來沒有帶什麼小廝、跟班的習慣,獨來獨往,吃住上更是與普通士兵無異,從不端架子,着實讓營中的將士心生敬佩。這回這鬧得是哪一齣?太子帶這小娃過來,難道只是為了四處看看?
近因為強制徵兵的關係,倒有不少人傢俬下找到聶鵬程,想將家裏的孩子安/進軍中,其中更不乏一些達官顯貴,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們要人進營,自然不會讓家裏的孩子從大頭兵做起,輕則要個百户、千户,重則要聶鵬程讓他家少爺做個兵曹、參軍,把聶鵬程纏得頭都大了,光是應付這些同僚們就應付不清。
軍營又不是揀破爛的地方,什麼樣的歪瓜裂棗都往這裏,這些人本身居心不良,將上陣殺敵看得跟市場上殺魚切菜似的,壓就低估了戰場殘酷,很有可能是有去無回,只是一心想着,在軍隊裏混上幾年,回來報個軍功,對家裏那些不學無術的少爺們,是個極好的出路。也不看看那些少爺們的模樣,一個個弱雞似的,風一吹就倒,平裏橫針不握,豎線不拿,別説行軍打仗了,只怕見了戰時的場面,都得嚇得了褲子。
聶鵬程真怕宋轔也是為此來的,不由得又多看了阮雲卿幾眼,心下越發輕慢,這孩子要是能上馬殺敵,他就把他的聶字倒過來寫!
“殿下不是説今朝中有事,就不到軍營裏來了。怎麼突然改了主意,可是有何要事要吩咐?”聶鵬程邊吃邊問。
宋轔讓阮雲卿上前一步,“這是我弟弟,想跟我北上平叛。我就將他給聶將軍了,新兵是怎麼訓的,他就怎麼訓。只要他能在十內爬上馬背,學會保命的工夫,我就帶他去狐子嶺。”聶鵬程差點哭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別人跟他説,他還能耍個渾不吝,三青子,不管不顧,大臉盤子往下一耷拉,來個端茶送客,反正他也不屑鑽營,頂多被人罵幾句就是了。
可跟宋轔卻怎麼也不能來這一套啊,聶鵬程人雖糙些,可也不是個傻子,即將開戰,卻得罪三軍主帥這事,那是絕對不能幹的。再説他敬重宋轔的為人,就只是為了宋轔平裏體恤諸將,與將士們同吃同住的情分上,他也不好意思當面拒絕。
“這…這個…”聶鵬程憨笑兩聲,問宋轔道:“這位公子…”滿朝皇子聶鵬程都認得,眼前這人雖不是皇子,但聽見太子説這人是他弟弟,就知道這人與太子的關係匪淺。
“這位公子身份尊貴,我們這兒都是人,萬一傷了公子,末將實在擔待不起。殿下,這個…嘿嘿,您看…是不是就算了…”見宋轔臉上面沉似水,聽了這話也沒有一絲波動,聶鵬程忙又道:“要不您換個人訓他!”他是實在不知道從哪下手啊。
宋轔不一笑,“聶將軍不必如此。我不是説了麼,新兵是如何訓的,他就如何去訓。我絕不會對他偏袒半分。”聶鵬程猶豫片刻,宋轔向來言出必行,秉公辦事,對自己都十分嚴苛,他既然都説出這話來了,自己再要推拒,倒説不下去了。
“成!殿下既然信得過我,末將領命就是了。”宋轔回頭向阮雲卿輕聲説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阮雲卿笑着搖了搖頭,邁步上前,到了聶鵬程面前,躬身説道:“有勞聶將軍了!”聶鵬程連忙還禮,心中先添了一分好,再看阮雲卿時,比方才可順眼多了。心中只嘆到底是太子的人,比以往那些頭頂朝天,説話都哼哼哈哈的少爺們可是強多了。
見過禮後,三人便往校場的方向去,怎麼也是太子帶來的人,聶鵬程不敢將人到手下那幫糙漢手裏,只好親自帶着,陪阮雲卿練。
路上聶鵬程又悄悄問宋轔道:“殿下想要將這位公子訓到何種程度?後是隻讓他隨軍做些雜事呢,還是要與將士們一起上陣殺敵呢?”宋轔聞言,望着走在前面的阮雲卿,冷聲説道:“越嚴苛越好,什麼狠訓他什麼,最好能訓到他打消北上平叛的念頭,知難而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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