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4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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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雨滂沱，檐下的雨簾如絲線串成的珍珠，籠着佳人半掩的嬌顏。

雖然那裏打碎茶具一事惹得程天化大怒，然盛宴中的茶水幽香卻是得到整個蜀城大小官員所讚不絕口的。而展眉低眉順眼温柔嫺靜的樣子又着實討程夫人歡喜，見她居無定所無處可去，便留她在府中作一名掌管茶水的侍女。

早已在雨前將所有的茶葉拾掇進來，浣衣房的小碧手中拿着一束荷花走進屋，濕淋淋的頭髮上還掛着水珠子“展眉姐姐，曉巫去哪裏了？昨裏吵着喜歡荷花，今兒個下雨得空帶了些過來，怎麼，她不在嗎？”展眉大驚“曉巫方才去找你了啊，我不得空，所以讓她自己去了。”説到這裏，眉目間有些焦急“你沒有看到她嗎？”小碧也納悶着搖頭“沒有啊…”看了看展眉的臉，婉轉一笑“你別急，程府這麼大，想是路了，我們去找找看。”

“這麼大的雨，她會去哪裏？”語聲喃喃，展眉臉上的焦灼之更甚，連傘也不曾拿就走進了雨幕中。

小碧看她不顧一切的神，也跟着出來“展眉姐姐，你別急，我和你一起去。”一路行至程府最北邊的冷苑，細細打聽下來，竟然沒有曉巫的任何消息。展眉不知為何，臉陣陣發白，明明失蹤不過半，六年前那種恐懼再次浮上心頭，那是如天崩地裂般的絕望。

曉巫，曉巫，你再也不可以離開展眉阿孃啊。

直到第五十次詢問，終於有一個侍衞替她指出一個方向，那是程府的最北邊。

展眉半喜半憂“曉巫真的去過那裏嗎？”那名極是年輕的程府侍衞答道“我不知道那個小姑娘是不是你説的曉巫，但是的確是穿着一件粉紗裙，一個人站在那個枯井邊，但是眨眼間又不見了，所以…”

“那個枯井？”展眉低聲喃喃，一句完整的話也説不出來，只是轉過身往北行去。

身後的小碧大驚失“展眉姐姐，等等，那是府中的地啊…”可是，那個纖瘦的女子早已不顧一切。

小碧好容易趕上她時，展眉已然在井邊搜尋了一圈“她不在這裏，小碧，你説，曉巫會不會掉進井裏面去了？”小碧也蹙了蹙眉，臉奇異地變了變“不…不會的，她怎麼可能到井裏面去…展眉姐姐，要不我們去別的地方找找？”

“可是整個程府裏別的地方我們都去過了啊。”

“那麼…我們去稟告夫人吧，請她派人過來幫忙找到曉巫。”小碧想了想，如此答道。

展眉搖頭“夫人留下我，已經很為難了，我不想再給她添麻煩。”想到大公子對她的態度，心下更是一寒，本沒有一點找程家人幫忙的念頭。眼神轉換之間再次看到小碧閃爍的臉“你剛才説這裏是府中的地，為什麼？”

“因為…”小碧謹慎地四處看了看，彷彿在述説着一個神秘而古老的故事“聽府中的老人説，這井裏是以前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棄屍的地方，還有許多丫環在這裏自盡…總之，這裏很不乾淨，而且天快要黑了，恐怕會有怪事發生。我…害怕。”展眉一驚，從來沒有聽説過程家還有三位夫人，看來，這裏的冤魂着實不少啊。隨即更加焦急起來“可是，曉巫…”要出口的話卻被另一個人打斷，柔媚的女聲傳來“這就是府中新來的顧姑娘吧？”展眉回頭，看到一個青衣的女子，茜裙碧紗，銀珠點翠，裝束華貴又不落俗套。身後的侍女替她遮着綢傘，小心地避開已經開始疏落的雨點。這個女子，她在夜宴上曾以有過一面之緣，蜀城父母官秦大人之女秦慕青。

“原來秦姑娘也在這裏？”

“是啊，應程夫人之邀，過來陪她賞花，哪裏知道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雨。顧姑娘看起來，好像是有急事？”

“…聽説曉巫在這裏，雨又急，所以過來看看。”展眉低下頭，眉目間盡是楚楚動人的顏。

“曉巫，顧姑娘是説那個穿着粉衣裳的小姑娘嗎？她方才來過這裏呢…在井邊呆了很久，可是後來聽見撲通的響聲，就沒看到她了，是不是掉進去了？”秦慕青身後的侍女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邊説還邊往井中看了一眼，那是深不見底的幽黑。

“真是沒規矩，看到這種事情怎麼不告訴我？應該立即通知府中的人才是啊！”秦慕青輕聲呵斥。

“奴婢也是不確定，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哪裏想到…”秦慕青一個眼將她的話瞪回去，正對着展眉説些表示歉意的話，卻只見一個淺碧影子自眼前掠過，片刻之後傳來重重的落地聲響——展眉救女心切，已然以身涉險，跳進枯井之中。

“展眉姐姐——”小碧大急，正要大聲喊人過來，卻聽到秦慕青在旁邊温柔地道“小碧，你先在這裏等着，我去找大公子，讓他趕快派人過來。”方方自井口墜下的展眉眼前瞬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完全無法辨識方向，只得暗自咬緊牙關。而出乎意料的是，落地之時並未覺十分疼痛，只覺得摔入什麼軟軟的物事上。大抵是塵封了許久，起灰塵飛揚，她好容易才沒有咳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