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14靈位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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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天氣晴，白的光如同琉璃一般鋪灑。

狹小的房間裏燃着明明滅滅的燈火，在沉寂中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那是燈在跳舞。在火焰之間，擺着兩個木製牌位，幾個大字在燈光中顯得猶為明顯:亡兄顧興安之靈位。

亡嫂原清綿之靈位。

展眉直直地立於牌位前，近半個時辰，一動也未動。眼神低低地凝視着某處，瀰漫着一層輕輕的水霧。繼而跪下來，對着兩個牌位恭敬地嗑頭。

旋即回過身來向身邊站着的女孩道“曉巫，過來。”顧曉巫眨了眨眼睛，走到她身邊“又要給他們磕頭嗎？和六年前一樣呢！”展眉吃了一驚，繼而微笑“原來你還記得，那個時候你才四歲呢，真聰明！説來，你已經有六年沒有拜過了，一定要帶着祝福之心，明白嗎？”曉巫抬起頭，皺起彎彎的眉頭“展眉阿孃，我為什麼每年要給他們磕頭，他們到底是誰啊？”展眉神稍稍一變“他們是展眉阿孃的哥哥、大嫂啊，是對你來説，很重要的兩個人。”

“可是對曉巫來説，最重要的人，就是展眉阿孃啊。”小女孩將手指放在邊，輕聲説道。

“不…”彷彿被自己口而出的反對之意驚到，換了語氣温柔地道“展眉阿孃是一直在你身邊的人，可是他們兩人對你的重要是無法抹滅的啊。好了，曉巫，不要多問了，快點磕頭。”

“哦。”曉巫依言跪下去，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展眉小心地將曉巫扶起來，看了看她膝上還沒有好完全的傷口“好，你可以出去玩了。”待小小的身影走出去之後，展眉才轉過身來，將兩個牌位小心翼翼地裝到一個香楠木盒子裏。站在梅心閣最角落的狹小房間裏，長久地沉默與哀思。

哥哥，你的孩子，曉巫已經十歲了，如果你此刻看到她，應該會很開心吧？你在黃泉之下，是否會安心呢？

哥哥，你知道嗎？這十年來，我從來沒有安心過呵…而你，是不是還恨着我呢？

哥哥，我錯了，錯得離譜。你應該，再也不會原諒我了吧？

十年前哥哥那雙驚怒的眼睛如浮光掠影一般再次出現，那樣的眼神如同數十把利劍一樣瞬間將她削成粉碎！她重重閉上眼睛，心如刀絞。

而那些回憶，如同浮世盛開的花。

在巫鎮的邊緣，顧家擁有着寬達三畝的茶園，家世不菲。展眉父母早逝，同哥哥，嫂嫂一同生活。這一年，嫂嫂珠胎暗結，十月懷胎之後產下一女，因家在巫鎮，取名顧曉巫。聰明伶俐，人見人愛。

而茶園的生意也在哥哥的苦心經營下越做越大，幾乎壟斷了一整個巫鎮的茶葉生意。展眉更因為通茶葉而成為鎮上有名的“茶仙子”美貌與智慧並存。在這樣的盛名之下，自然仰慕者多，而其中財勢最大的，非鎮上父母官之子楊宵莫屬。

巫鎮最大的茶館上品，隸屬於顧家的最大一項產業，熱鬧非凡。年輕俊俏的説書先生聲音優美，妙語連珠。説的是，大宸朝唯一存活的親王，大將軍端木冷玹退胡一事。

“要説冷玹將軍，那可是威風凜凜，雄震四方啊，凡是他到的地方，胡軍無不聞風喪膽。其功勳幾可比擬前朝將軍夏塵珂，實在是難得的將才。話説當年…”冷玹將軍的事蹟展眉不是沒有聽過，可是旁人講述得越多，她便越是沉…每一次都聽得那麼用心，直到自己也能利地複述出來，那人那事彷彿胎記一般深深烙進她的心裏。

那個時候，她完全不能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覺。

按例聽完了説書先生的陳詞，展眉這才飲盡最後一口茶，依依站起身來，淺碧的長裙，荷葉羅裙一裁。

“展眉，已經很晚了哎，你怎麼還不回家？”夜暮四合的時候，一同長大的好友問她。

展眉無奈地一笑“我可不想回那個家，哥哥整天忙着生意，與那些個達官貴人拉扯不清。而嫂嫂呢，除了同丫環一起照顧曉巫之外，便是不停地為我尋郎君。”

“這樣，很好啊，你嫂嫂很關心你呢。”

“呵，她怎麼可能是關心我，她是想早點將我嫁出去，就沒有人會同曉巫分財產啦。誰讓她生了一個女兒呢？”展眉抬頭看了看黛藍的天幕，輕輕一嘆。

“是這樣嗎？”身邊的閨也隨着皺了皺眉“難怪哦，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一位嫂子會對小姑子的婚事這般上心的，一定有問題。”

“是啊，所以我才出來，透透氣。”

“哎，對了，聽説那個楊大人的兒子，楊宵又去你家了呢！你哥哥和他關係倒是不錯，你嫂嫂不會是選中他了吧？”少時的好友似是猛然間想起來一般，問道，眼光卻是閃爍不明。

“怎麼會？”展眉不在意地揚了揚嘴角“楊宵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嫁的，一個月前我便已言明。”

“可是那位貴公子似乎對你用情很深哦，再説了，你如果嫁給他，你們家的茶園生意只會做得更好。人家都説官商相護，其利斷金嘛。”那個女子掩而笑。

“…”展眉只顧着往前走，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她説的話，表情淡淡的，帶着半分恬然寫意。

“喂，展眉，你在想什麼啊，這麼入？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路上小心些。”展眉像是猛然間醒悟過來，對着將要離開的女子揮了揮手，復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腦中仍然是説書先生口中的句子，曼妙而富有引力，那個冷玹將軍，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至少，不會如楊宵這般，惹人心煩罷？

給讀者的話:手機丟了，好難過~~~~嗚嗚~~~下一章接着寫展眉的回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