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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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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查飯店華麗明亮的大堂內,人來人住。

可即便如此,卻總有些美麗,輕而易舉地便從茫茫人海中浮現出來,一舉奪過世人的眼光和讚歎。

亦笙是從醫院直接趕過來的,身上穿着的依舊是早上去送別net夫婦的時候特意挑選的衣裝,美麗又得體。

雖然此刻的她看起來心事忡忡,臉上並沒有一絲笑意,但這樣一個出的小姐亭亭立着,卻已引得不少人頻頻側目。

“真是對不起,這位小姐,我們不能隨便透客人的信息的。”洋人經理略帶抱歉的看着亦笙,雖然拒絕這樣一位美麗小姐的要求着實讓人為難,但該有的原則卻還是必須堅持。

“我和這位紹先生是相識的,之前也到過你們這裏幾回,只不過都是在咖啡座和孔雀廳,沒有去過他的房間,所以才不知道他具體是住哪間房的,真的不可以通融一下告訴我嗎?”其實亦笙也明白自己説這話很傻,或許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卻到底還是心底焦急,這才忍不住想再試一試。

那位洋人經理還是面帶遺憾和惋惜的搖頭,對她説抱歉。

亦笙無奈,握了握大衣口袋裏的銀質袖釦,那是在機場分別的時候陸風揚給她的,紋路獨特,十分緻。

陸風揚告訴她不管有任何事,都可以拿着這個去陸公館或者青幫找他,即便他本人不在,也自然有人會幫她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當時她接過的時候是出於禮貌,既沒意識到這是多大的人情,也沒打算利用這個去做些什麼文章,卻沒有想到,這麼快,自己竟然就要用上了。

她原想着直接來找薄聿錚,不用再經過陸風揚這一道,可是現在她見不到薄聿錚,一間一間房去找也不現實,反正她也不是束手無策,便不再過多糾纏,打算先去陸公館找陸風揚,反正她總是見得到他的。

剛剛轉身走,卻聽見有人叫她——“盛小姐?”亦笙抬眼看去,卻正是薄聿錚的副官劉佔驍正從樓道口下來,她雖與他沒説過幾句話,但這段時間裏畢竟常常見面,早就混了個臉,而就在幾個小時前他也才隨車一道送她去了醫院,此刻見到他,她不由得心下一喜。

“劉先生您好,我有事想要找紹先生,不知道方不方便?”她上前幾步問道。

那劉佔驍略一躊躇,便已有決定,轉頭對身後兩人吩咐了幾句什麼,那兩人便向着禮查飯店大門外走去,而他自己對亦笙做了個“請”的手勢,開口:“您請跟我來。”禮數週全。

雖然少帥即刻便要出去,換做其他任何人,他都會擋駕,可眼前這一位,劉佔驍稍一躊躇,卻還是決定帶她上去。

畢竟這幾下來他對這位漂亮能幹的小姐也是存着好的,而且又親身經歷了今早車裏的那一幕,他雖是帶兵之人,但心裏也隱約明白,這位盛小姐與少帥的情,只怕比他所想的還要深得多。

然而到了薄聿錚所住的房間外,他到底還是不敢貿貿然將亦笙帶進去,讓她在外稍候片刻,自己先敲門進去了。

“紹先生,車子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他先彙報了正事,即便此刻並無外人,為着謹慎起見,他們一律都還是稱呼他為“紹先生”

“走吧。”薄聿錚點頭,率先便往門外走去。

此行與南方政府的特派員在暗中初步接洽,對於雙方來説都是意義重大。

“紹先生,還有一件事,”劉佔驍見狀連忙又道“盛小姐有事前來找您,那現在是不是請她稍後再過來?”薄事錚聞言轉身,略意外,他看了一眼時間,開口吩咐道:“請她進來,十分鐘後出。”劉佔驍應了一聲“是”立正行禮出去了,不一會便帶着亦笙走進了房間。

亦笙看着薄聿錚和房間裏其餘幾人都是一身正裝,一副要出門的打扮,不由得怔了怔,開口問道:“你要出去嗎?”薄聿錚點頭,又道:“我還有十分鐘。”亦笙略顯躊躇,心想着自己來得真不是時候,想要改時間,可又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得空,又會不會辦完今天這件事就離了上海,而自己的姐姐那邊,卻是再經不得拖延和變故了。

薄聿錚卻是看到了她面上的猶豫和為難,正要開口,卻見亦笙已經像是下了決心似的,抬眼看他“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尚未等他應答,復又急急的開口道:“我知道你一會兒要出去,我就是先把事情告訴你,不會佔用你太長時間的,等到你有空的時候再辦,可不可以?”

“你説。”他將她引到長沙上坐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來找他,他知道必然是有什麼事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竟然值得她這樣為難着急。

其實亦笙心裏面還是到有些難以啓齒,這畢竟是自己家裏面並不光彩的一件事,這也是為什麼她不通過陸風揚而直接來找薄聿錚的原因之一,家醜不可外揚,這樣的不體面,自然是不願讓人知道的,只是現在,她卻別無辦法。

有人奉上了茶水,她卻並沒有喝,只是雙手握,將那舉杯捧在手心,來回的轉動着。

她有些艱難的,擇言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大略的説了一遍,説話的時候,她的視線一直落在茶杯口氤氲冒着的水汽上,並沒有看他“…就是這樣,我們家太太或許誤會了你救我姐姐的意思,能不能請你去向他們解釋清楚…畢竟我姐姐心裏面只有她的未婚夫一個,若是出什麼變故,我擔心她承受不住的。”亦笙説話的時候,劉佔驍一直留神看着桌上的西洋座鐘,此刻見她已經把話説完,於是盡職的開口提醒薄聿錚道:“少帥,時間差不多了。”畢竟此行會晤的重要不言而喻,甚至可以説是他們此行來滬的目的所在,就連與英方的軍火買賣,都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而特意安排的一個幌子。

薄聿錚微微頷,將視線移向亦笙。

她這時抬起了眼睛,正與他的視線相遇,於是起身道:“你先去忙吧。”本來想再加上一句,叮囑他忙完之後不要忘了自己的事,卻到底還是覺得有些難以啓齒,遂一面將水杯放下,一面抿了抿不再做聲。

正要告辭,卻聽見他的聲音響了起來,並不大,卻自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會處理的。”他説。

她抬眼看他,他這個時候也已經站了起來,逆光站着,陽光透過玻璃窗户在他拔的身段上鍍上了一道光亮,他整個人看起來堅毅沉穩,如山屹立,竟然讓人無端生出一種錯覺,仿若神邸一般,無所不能。

他看着她,開口:“你放心。”她緩緩的點頭,如同魔咒一般,心頭重壓着的那些焦慮擔憂羞愧為難,統統隨着他的這一句話,慢慢的煙消雲散。

卻有一種説不清道不明的酸澀輕漲之,悄然生出。

彷彿一直以來的緊繃,終於可以松下,又彷彿,心內所有壓抑的委屈,終於不再無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