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人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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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常跟你們同在，一直到世界末。”《馬太福音》我和你遠距離就是欣賞你的優點，近距離就是善待你的弱點，中距離就是幫助你成長，就是全方位地愛你在家實在待不住，跟驚宇商量想上班。驚宇説照我的身體狀況多歇一段時間有好處，又説上班也沒大礙，工作不累又是室內，自己注意就行。我説那我可要上班了，他寬厚地笑笑説隨你吧。

對驚宇，我已經沒什麼的話好説了。除當天在醫院在家裏表現出冷漠輕蔑和憤怒，以後就是無條件地接受和包容。他從來沒問過片言隻語只有一次，看電視劇，相似的經歷，負心的男人，痴情的女子。他借題發揮問:“她後悔嗎？”我説:“不！”他問“為什麼”我説“因為喜歡”他説“那就好”我説“是”！從沒讓我有過絲毫不快和難堪。他像一個父親，一個兄弟，不管你做過什麼，對或錯，我都是你的親人，都一心一意愛你，只要你能好起來。

有一種愛，忍耐，深藏，默默無言，毫不指望，悄悄地懷念和保護所愛的人，永不啓口。

我想在人類諸多關係中，最穩定的是親情，它有“血濃於水”墊底；最無私的是母愛，博大寬廣，心甘情願，不圖絲毫回報；最動盪的是萍水相逢的男女之情，比如夫。他們之間有許多規定和條件。通常情況下做人和做事只能在固定藩籬內，按既定要求辦，就像遊戲要符合規則，不可輕易越雷池。所以民間有“夫本是同林鳥，大限臨頭各自飛”的俗語。一般説來做丈夫的很難，基本就不能接受做子的不忠，做子的也不可能允許丈夫看上別的女人。從法律上講夫是最親密的人，但他們有可能轉眼之間反目成仇不共戴天。

親情例外，親情可以不同甘，卻一定能共苦。

有人總結，兩天不打電話，想，是愛情；遇到大事牽掛，是親情。我和驚宇的關係兼容愛情和親情，他把全部都給了我。

就忍不住慨，前生今世，我鍾某何德何才啊，憑什麼有高驚宇若此！

9月4今夕，人散後，夜涼如水，請珍重加衣高山説:我哭了，你看不到，因為你在水裏水説:你哭了，我覺到，因為你在我心裏今天我上班。

穿一套新衣裳，着淡妝，背上別人送驚宇他沒處送只好請我代用的好看皮包，堆着羞赧的笑容，如此這般一亮相，立刻引來全科人的掌聲。

我相信他們的真誠。

我跟每一個人握手打招呼，跟小喬還誇張地擁抱一下。老科長説我臉紅潤，氣好多了；小喬説我至少胖五斤；王富貴只是笑不説話。見到他，我心裏踏實多了，悄悄説那本書看過了，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笑笑。

小喬遞給我兩封信，一封寄自美國，一封寄自廣東雜誌社。

天賜説一切都好，只是太忙，加上時差原因，所以很少打電話。囑咐我不必惦念，照顧好寶寶和自己，有事找他父親和驚宇。他提到雨給他打電話了。信的落款是“吻寶寶”

“想你”秦粵寧的信讓我驚恐心疼得要命，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不理我。

他出車禍了。

在出差回去的路上！

想事，神不集中，先是把停着的麪包車車燈撞歪，自己一腦袋包，後穿越橫路被一輛大客撂倒。

我眼前馬上浮現出他形單影隻，提着箱包，神思恍惚，過橫路被撞倒血滿地的情景。對於傷勢，他輕描淡寫:斷三肋骨，右腿骨折。

短短數字，竟令我心劇烈搐，刀割鞭一般疼，好像斷骨受傷的不是他而是我。什麼是心疼啊？就是他淚的時候濕的總是你的臉，他悲慼的時候苦的總是你的心；就是他是幸福的你才快樂，他是快樂的你才幸福；就是你愛他甚於自己，你寧願承受所有苦難只要他能快樂平安！

我還是沒能代他受過。在我思念憂傷生病懷孕刮宮產等等一系列死去活來中，他一樣經受了靈與死與生的考驗。為什麼會這樣呢？難道我一個人受的苦還不足以救贖他使他離苦海寧靜安康？難道我的忍受和承擔理解和愛不能庇佑他光照他的人生和前程？

醫學上説，最難以忍受的痛有四種:女人分娩；腸梗阻；結石；大手術傷口疼。

如今，我們都遭受了。

他特意提到:手機軋得稀巴爛。

這句話可能是解釋為什麼沒及時跟我聯繫就算傷勢再重，總有清醒好轉的時候，打個電話報個平安舉手之勞嘛。可是手機軋爛打電話真就成了問題，一是行動不便，手術後要整天卧牀，或許還要牽引（多難受啊），沒處找電話，二是家人時刻在身邊，即使探視者帶手機也不好借來一用，説話不方便也不想讓我擔心。

他告訴我:目前已經出院，在家調養，打過幾次電話沒找到你。

回到家裏打電話就容易多了。可能先打到資料室，我剛好生病在家，打到家裏，我碰巧去醫院，最後問到科裏，得知我生病在家休息，一算休息時間猜出是怎麼回事。

非常非常抱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沒能盡到責任，作為男人，我不能原諒自己。

我因他懷孕，卻在懷孕產整個過程中沒得到一點關懷和問，甚至信息，獨自承擔痛苦，默默無言。作為男人，讓心愛女人受難，不僅心疼，而且自責，覺得對不起我。

信的結尾是這樣一段話:千里的路，若是隻能陪你風雨一程，握你的手前塵後路我都不問，荒涼人世，聚散離分，誰管情有多真，茫茫人海只求擁有真心一份！

落款是8月25，我們通電話的當天。

哦，怪不得杳無音信，原來他受傷了，在醫院，搶救！

拿着信，正準備仔仔細細再讀一遍，張素紅進來了。她先解釋她和他們大江外出遊玩沒來得及看我，之後拉我手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然一撫掌大聲説:“我説什麼來着，你們看鐘晴像不像剛坐過‘月子’？”小喬問坐月子啥樣。

“紅光滿面，皮白厚，人胖一圈，舉手投足全是嬌驕二氣替人生孩子有功了嘛。”説完這句話不待反應，自顧跟小喬嘮別的去了。

對張素紅這張嘴，我再清楚不過，不往心裏去，不去與之爭，一方面出於對她的愛護，另一方面為維護自身形象不是一個檔次，如果斤斤計較睚眥必報，降低的是自己身份。這一回顯然太過分，我本來做賊心虛怕人提起，另外就算心裏沒鬼，這話也難聽。仍然沒與之爭辯，卻把愠怒寫在臉上。

王富貴察覺出苗頭，及時替我出氣。他不客氣地説:“張素紅你嘴裏吐不出象牙就別吐，烏七八糟的髒人。”張素紅一聽不幹了，説你怎麼罵人啊。王富貴説比你文明多了。張素紅説我哪裏不文明。王富貴説:“你明知道鍾晴愛人在外國，還説人家坐月子，什麼意思啊。”張素紅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笑着説:“我當什麼事呢，就這句話啊。這有什麼，女人坐月子很正常，我只説像，又沒説真坐月子。再説，我説鍾晴關你什麼事！”王富貴這下真急了，提高音量説:“我警告你張素紅，你這張爛嘴編排別人行，編排鍾晴就不行。別以為鍾晴老實好欺負，人家是姿態高不跟你一般見識。瞧你那個樣，婆婆媽媽家長裏短的，整個一家庭婦女。”

“你才家庭婦女呢。”素紅鬥架地回敬一句。

老科長怕事鬧大及時制止富貴，我忙説“算了算了”張素紅也不尷尬，攬着我的肩説:“鍾晴真羨慕你，我隨便説幾句錯話就有人不樂意，要是成心埋汰你，還不得捱揍呀。”我説你不埋汰人不就行了。她説我不是有心的。

可能是為打圓場，她忽然想起來似的説:“晚上有人請肥牛，一塊去吧，讓那些大款大腕們見識見識真正的金枝玉葉大家閨秀。還有小喬，青靚麗嫵媚多姿。”小喬説有你風姿綽約妖豔動人就行了，我還得回去伺候我媽呢。我説寶寶有事不能去。

“那好，”素紅説“我一個人單刀赴會，鴻門赴宴，定將他們鋭氣一掃光！”她瞪大眼睛舉起胳膊起膛，整了個樣板戲亮相動作。

張素紅終於走了。

經她一鬧騰，我心裏亂七八糟靜不下來。為不受干擾，我悄悄來到資料室，把秦粵寧的信一字不漏地又讀一遍，不浮想聯翩，拿不準該不該給他打個電話。三個多月來，我只打過一次電話不準打攪他好不好。他忙，怕佔用他寶貴時間，怕他問“有事嗎？”時難為情。相識短暫，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也許完全明白我的一片真情，也許不過開個玩笑風一下而已，也許本就沒瞧起我，認為是紅杏出牆輕佻放蕩的壞女人…對他，我實在缺少足夠的把握。按説他受重傷一個人躺在牀上難免憂傷寂寞，這時候有朋友惦念問候總是個安，問題是如果有家人在身邊他會不會尷尬我會不會添麻煩！我是無所謂，什麼都不怕，他有所謂，他是男人，要名要利要權要面子，他在乎的東西比我多得多。

王富貴敲門進來，看着我，關切地問是否遇到麻煩。我説沒有。他説鍾晴我想跟你好好談談。看着他，想起早晨跟驚宇的約定:今天跟王富貴好好談談，然後請他吃晚飯，如果請到王富貴他就接寶寶，請不到王富貴就請他和寶寶吃海鮮，吃過晚飯他就不用再陪我可以回家，我的病就徹底好了。可因為秦粵寧的信我把這事忽略了，倒是他主動要跟我談一談。

我歉疚地收起信，跟王富貴面對而坐。

他説鍾晴你的身體好起來我真替你高興，下一步希望你好好考慮考慮出國的事，這對你今後的生活很重要。我説出國有什麼事啊，我們都討論過。他説不行，你必須重新考慮。

我認真地看着他，覺與以往不同，好像有什麼重大事情要跟我説。

“經過審慎認真思考，我覺得你還是出國好。你們夫這麼長期分居不合適，對誰都不好，尤其對你和孩子。你需要照顧，一個人不行。看起來你不求別人與世無爭，但這個社會往往樹靜而風不止，你不找麻煩麻煩會找你，生活的瑣碎雜亂到處都是躲都躲不掉。所以必須有人幫助你，不然沒人放心。”我真出國你不想我嗎？

“我寧願想你也要你走。給天賜打電話，讓他幫你聯繫，學習工作都行，哪怕先打工呢。困難是暫時的，一家人在一起比什麼都強，你只有跟天賜在一起我們大家才放心。”又説“鍾晴，這番話我是經過認真思考的，不是戲言，希望你能重視。”他的神是從沒有過的莊嚴鄭重，我在那裏明顯到“託孤”成分。

我説好吧我答應你好好考慮，你也得答應我請你吃頓飯，其實你早就答應了只是一直沒踐約，就在今晚吧，我已經安排好。我把早晨跟驚宇的約定告訴他。他説鍾晴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我今天確實太忙，有許多事要處理，辜負你了，對不起。咱倆吃頓飯不算啥，你今後的幸福才是我最關心的。我説現在不是好嗎。他説希望更好。

給驚宇打電話邀請他晚上吃海鮮，他説個地點讓我下班先過去，他接寶寶一塊去。

下班離開辦公室前，王富貴小聲説“好好玩”我們在石磊常去的那家海鮮城吃了自助餐。

吃過自助餐驚宇帶我們到一家豪華歌廳，老闆見驚宇又是握手又是拍肩，連説“稀客稀客”把我們安排在一處雅間。驚宇的歌唱得不算好，但真摯投入，動人。他唱了《千千闕歌》《祝福》《最遠的你是我最近的愛》。

風雨之後無所謂擁有萍水相逢你卻給我那麼多你擋住寒冬温暖只保留給我風霜寂寞凋落在你的懷中…

送我們回到家，寶寶不肯放驚宇走，驚宇趁機要留下。我説堅決不行你必須走。我心裏明白，必須讓他走，不能給自己機會，不可以單獨在一起，因為衝動不已的我即將堅持不住，控制不住，會犯錯誤…

黑暗中強烈地想念一個人，想念秦粵寧，想念陳一鳴，想念高驚宇，想念程志遠，想念季賢，想念金天賜，想念王富貴，想念所有對我好過的男人；強烈地渴望一個人，渴望秦粵寧，渴望陳一鳴，渴望高驚宇，渴望程志遠，渴望季賢，渴望金天賜，渴望王富貴，渴望一切我喜歡過的男人。

渴望他們温情的目光默默地注視我。

渴望他們柔軟的手指輕輕地撫摸我。

渴望他們熱烈的雙深深地親吻我。

渴望他們寬廣的懷緊緊地擁抱我。

渴望他們有力的身體深深地進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