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黑夜獵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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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黑夜獵狐小鹿花去了裘弟許多時間。不論他到哪兒，它總是緊緊地追隨着他。在柴堆旁，它不時地妨礙他揮斧劈柴。擠牛的工作也派給裘弟了。他不得不將小鹿關在廄舍外面。它站在門邊，從門上的木條中間窺視着，呦呦地直叫到他擠完牛。他排命地擠壓屈列克賽的房，直到它踢着腳表示抗議。每一杯牛都意味着小鹿能得到更多的營養。他覺得他能親眼看着它長大，直到那細小的腿能穩穩地站在地上，蹦蹦跳跳，晃動它的腦袋和尾巴。他和它在一起歡蹦亂跳到兩個都躺倒在一塊，去休息和涼快一下為止。

天氣又熱又濕。貝尼躺在牀上渾身是汗。克汗淋淋地從地裏回來。他去襯衫，光着上身工作。他前密密地生着黑。汗珠在那上面，就像珠在乾燥的苔蘚上一樣地閃光。當巴克斯特媽媽確信他不會再需要上衣時，就把它煮洗了一下，晾到炙人的太陽下面。

她滿意地説道:“那上面滿是汗臭，現在，可一點也沒有了。”克偉岸的身軀簡直要把巴克斯特的茅屋撐破了。

巴克斯特媽媽對貝尼説:“早上第一眼看到他的鬍子和膛，真叫我吃了一驚。我以為是一頭熊闖進屋子來了呢。”她對他一天三頓閃電式地吃下去的食物之多到吃驚。她無法埋怨他，因為他用更多的工作和大量的野味補償了他吃去的東西。在他來到墾地的一禮拜中，他已經鋤完玉米、豌豆和甜薯。他在西面豌豆地和凹間新開出兩畝地。他砍伐了一打以上的橡樹、松樹、香膠樹以及無數的小樹，燒去樹茬，修去倒樹的枝葉，這樣裘弟和貝尼就便於在枝幹的橫切面上查看它們是否能劈開作燒火柴。

他説:“你們在那片新開的地裏種些海島棉，來就能有收成了。”巴克斯特媽媽懷疑地説道:“你們一直沒有收穫過棉花呀。”他從容地説道:“我們福列斯特家的人不是幹莊稼活的材料。雖然我們在墾地幹活，時常也種些地，但過那種你們稱為魯和懶散的生活，卻是我們的天。”她拘謹地説:“魯的生活會使人苦惱的。”他説:“你不知道我的祖父嗎？他們就叫他‘苦惱的福列斯特’。”她不能不喜歡他。他有着像狗一樣柔順的好脾氣。她只能在晚上私下對貝尼説:“他幹起活來真象一頭公牛，但他卻是這樣惱人的黑。埃士拉，他真象一隻鷲鳥那麼黑哩。”

“那是因為他的黑鬍子，”貝尼説。

“假如我有他那麼一把黑鬍子，我看上去也許不像一隻鷲鳥，但至少像一隻烏鴉。”貝尼的力氣在慢慢的恢復中。中毒後的腫脹已消退下去。那響尾蛇咬過的地方和他那用刀割開放出毒血的傷口，也漸漸結了痴。可是隻要稍一用力，他就會頭暈，而心臟也會像河中汽輪的槳葉般撲撲地跳個不停，氣吁吁，必須躺平身子才能使自己復原。他渾身堅韌的神經，就像金屬的豎琴絃繃在一個脆弱的木頭架子上。

對裘弟來説，克在家是一個很大的刺，使他到非常興奮。單是一隻小鹿已夠使他入了。小鹿加上克，更使他神魂顛倒。他從貝尼的房間逛到克正在幹活的地方，再逛到小鹿光顧的那些地方，就這樣一遍遍地繞着圈子。

他媽媽説:“你得留心克在乾的所有那些事情，他走了以後，你就可以照樣去做。”他們三個之間有一種默契，那就是貝尼是被免除工作的。

克到墾地幹活的第八天早晨，他把裘弟叫到玉米地裏。有幾個壞蛋在昨夜光臨過了。半行玉米被掰去了。壟行中間還扔了一地玉米外殼。

克説:“你知道這是什麼傢伙乾的？”

“浣熊嗎？”

“嗨，不是。是幾隻狐狸。狐狸比我們還喜歡吃玉米。兩三個尾巴蓬鬆的壞蛋昨夜來過了，舉行了一次真正的野宴。”裘弟笑出聲來。

“一次狐狸的野宴！我真希望能看到它。”克嚴厲地説道:“你應該帶着槍，在晚上出來，把它們趕走。現在，讓我們今天晚上來收拾它們。你必須學得認真些。今天傍晚，我們要到凹旁邊那棵野蜂做窩的樹上去偷，而那就可以教會你如何幹那種勾當。”裘弟不耐煩地度過了這一天。跟克打獵和跟他爸爸打獵，質是不同的。不論福列斯特兄弟們做什麼，總有一種興奮，會使他變得神經質和瘋狂起來。他們總是混亂和吵鬧的。跟貝尼在一起打獵，是一件比逐獵本身更有趣的樂事。那就經常有機會欣賞一隻飛過的鳥，或是去傾聽一條鱷魚在沼澤裏氣。他希望貝尼能和他們一起去掠取野蜂，去追蹤那批偷玉米的狐狸。下午，克從新開墾的地裏回來。貝尼正在睡。

克對巴克斯特媽媽説:“給我一隻盛豬油的提桶，一把斧子和一堆用來燒濃煙的破布條。”巴克斯特家破布很少。衣服總是補了又補，直到破成碎片為止。麪粉袋做了圍裙、擦盤布和冬天傍晚由她在上面繡過花的椅子背套，或者做了補過的被子的襯裏。克厭惡地瞧着她給他的一小把破布。

他説:“行了，我想我們還能用苔蘚。”她説:“這回你們可別都叫野蜂螫了。我祖父有一次被螫得在牀上躺了半個月呢。”

“就是我們被螫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他帶着裘弟動身穿過院子。小鹿在後面緊緊跟着。

“你想讓你這該死的小寶貝叫蜂子螫死嗎？不然，就把它關起來。”裘弟勉強把小鹿引到棚屋裏，關上門。即使去採，他也不願意和它分離。貝尼不和他們一起去是不公平的。他爸爸的眼睛盯着那棵野蜂做窩的樹已整整一天了。他在等待適當的時機下手。那時，野蜂將會從黃的茉莉，從桑椹和冬青，從扇棕櫚和楝樹，從野葡萄和桃樹，從山植和野莓子上採集到各種蜂。往後還會有其它花朵，足夠它們為自己採集越冬貯備。眼下紅月桂和火炬松繁花盛開。不久還會有漆樹花、黃花和翠菊呢。

克説:“你知道誰最喜歡和我們一起去？是草翅膀。他能在野蜂中這樣鎮靜地工作。你會以為那些野蜂把蜂窩送給他作禮物了哩。”他們到了凹。

克説:“我不懂，為什麼你們要讓自己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取水。假若我不是馬上就要離開的話，一定幫你們在屋旁掘口井。”

“你打算回去了嗎？”

“唔，是的。我在擔心草翅膀。而且我從來沒有這麼久不喝威士忌。”那野蜂做窩的樹，是一棵枯死的老松樹。樹的半有一個深黝黝的，野蜂正在那兒飛進飛出。那樹長在凹的北岸。克在那些櫟樹下停住，扯下好幾抱西班牙青苔。在松樹旁，克指着一堆乾草和羽。

“林鴨曾想在這裏做窩。”他説。

“它們只見樹上有一個，也不想想它到底是屬於一隻啄木鳥的上帝，還是屬於那些長着象牙鳥喙的大啄木鳥，還是屬於一窩野蜂。它們只注意到這個，就試圖在裏做窩。結果野蜂把它們趕走了。”他開始去砍那死松樹的樹。高空中傳來一陣嚶嚶嗡嗡的聲音，好像一窩響尾蛇在遠處亂哄哄地搖着響環。斧聲在四裏迴盪。在橡樹和棕櫚樹上靜悄悄地噤聲匿跡的松鼠們，在動亂中開始吱吱驚叫。叢莽椋鳥也在失聲啼叫。那松樹震動着嚶嚶嗡嗡的聲音變成了怒吼。野蜂像是小小的彈丸，紛紛從他們頭旁飛過。

克叫道；“快點起煙來燻，孩子。大膽些。”裘弟將破布和青苔捲成蓬鬆一團，揭開克的火石筒。他努力用鋼片擊打那火石。貝尼點火是這樣的老練，這使從來沒有用過火石的裘弟，想起來更為恐慌。爆出的火星灼焦了引火的破布，可是他吹得太猛了，它們幾乎一碰到布就隨着熄滅了。克放下斧子，跑來把東西從他手上奪過去。他將鋼片和火石打得和裘弟一般用力，但他卻以一個福列斯特的驚人的審慎，吹着那接觸着火星的破布。最後那破布燒着了。他將火湊近青苔。立刻冒起了濃煙。

克又跑回松樹那兒，使足力氣揮動斧子。那亮晃晃的斧刃，一下子就砍進了那朽敗的樹心。松樹長長的纖維戰慄着斷裂開來。松樹在空中吼叫着，好像有一個聲音在那兒為它倒下而吶喊。它轟然一聲倒在地上，野蜂像一團雲似地從它那死去的、破裂的心臟裏飛出來。克急忙取過那濃煙滾滾的青苔投了進去，儘管他身量高大，卻靈活得就像一隻鼬鼠。他把那隻煙球一下進了空，然後發狂似地跑開去。他看上去比平時更像一頭笨重的熊。他發出一陣怒號，猛拍着他的膛和肩膀。裘弟不住對他大笑起來。這時，一枚灼熱的針刺進了他自己的脖子。

克喊道:“快爬下凹！跳到水裏去！”他們連滾帶爬地翻下這陡峭的岸坡。因為少雨，那滲水匯成的池塘已經很淺。當他們躺進去時，水還不能完全沒過他們。克掏起一把把泥漿來，抹在裘弟的頭髮上和脖子上。他自己那頭密的頭髮，巳厚得足夠保護他了。好幾只蜂子跟着他們，執拗地在空中前後迴旋。過了一會兒，克小心翼翼地抬起身子。

他説:“它們現在應該冷靜下來了。可我們簡直變成兩隻豬了。”他們的褲子，他們的臉，他們的上衣，上面的泥漿都結成了塊。這天還不是洗澡的子，但裘弟領路爬上回的南岸，到那兩個洗衣水槽去。他們在一個水槽裏將衣服洗了，到另一個水槽裏去洗澡。

克説:“你咧着嘴笑什麼？”裘弟搖搖頭。他想起了他媽説的話。

“如果能使蜂把一個福列斯特螫得乾淨些，我真想要它一窩。”克身上螫了半打刺，而裘弟卻逃了厄運，只螫到兩下。他們謹慎地走到野蜂做窩的松樹前面。那煙球的位置放得很好。蜂都被濃煙燻醉了。它們慢慢地聚集在周圍，尋找着它們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