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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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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王庭內,烏孫王與他的幾個心腹,正與國師討論明天祭祀要用的法器,忽然侍衞進來通報:右夫人求見大王!

軍須靡十分吃驚,來到赤谷城後,解憂從未主動要求與他見面,更別説打斷他的公務,於是他雖然不樂意,但仍揮手道:“讓她進來!”解憂獨自進入,看到在座的除了大王,還有法師和翁歸靡及左右將軍。她略微沉後,按照漢宮習俗,跪在地上對軍須靡説:“臣妾有急事與大王説。”今天的她,穿一襲白底藍邊的胡漢混合服,上身為長衣窄袖的左衽裝,外套一件白馬甲,束革帶,下着寬擺長裙;裙下出的腳上,穿了一雙適合騎馬的胡地羊皮靴,頭髮也整齊地束於肩後,顯得朗幹練,嬌媚中帶着英氣。

軍須靡彷彿第一次看到她似的打量着她,心裏不得不承認,劉解憂確實與劉細君大不相同,雖然兩者都美麗,可解憂的快與勇氣,卻是細君所沒有的。

在座的翁歸靡同樣被她的英姿所引,同時也看出她正陷於煩惱中,可是她找的人不是他,想要傾訴的對象也不是他,這令他的情緒十分低落。

“起來吧,”軍須靡説:“他們都是本王最信任的人,夫人有話可直説。”解憂不起身,她想做的事,越少人知道對烏孫王越好,怎可大肆張揚?因此她堅持道:“此事乃臣妾私事,懇請陛下暫且屏退左右。”見她面泛白、雙眼發紅,狀甚焦慮,烏孫王終於起了惻隱之心。

“你們先出去吧,本王與夫人説完話,自會去找你們。”眾人魚貫而出,解憂到翁歸靡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臉上,在走過她身前時還略微頓了頓,但她始終不看他,拒絕與他的視線接觸。

終於,他走過去了,所有人都出去了,氈房內只剩她與烏孫王。

“好了,你起來,坐下説吧。”解憂起身,並未坐下,反而直截了當地説:“請大王容臣妾去趟單于庭。”烏孫王大吃一驚。

“單于庭乃匈奴庭帳,夫人去那裏幹麼?”解憂需要他的支持,因此沒有隱瞞,將自己與常惠多年的友誼,及漢使出訪匈奴被抓扣的事全告訴了他,但略去了兩名逃亡者前往輪台報信的事。

聽她説完,烏孫王拳頭輕捶膝蓋。

“難怪桓寧説,單于庭內到處是漢人送的金銀珠寶、絲綢用具…這個且鞮侯,他果真幹了!”

“大王既知此事,能否託個人情,求匈奴王放了我的朋友和蘇將軍?”

“不能。”烏孫王當即回絕。

“且鞮侯單于強悍而傲慢,他既然不怕得罪大漢天子而扣押使者,肯定已做了開戰的準備;我去勸他,定被他視為通敵。烏孫不起他的鐵騎金刀,夫人萬不可陷烏孫於絕地!”解憂本來也沒有指望他出手相救,便立刻放棄那個念頭。

“既如此,請大王准許我去單于庭,親自面見且鞮侯單于!”

“絕對不可!”軍須靡再次斷然拒絕,還責備她:“夫人雖為大漢公主,但做了本王右夫人,就是烏孫人。你若貿然前去,不僅羞辱了自己,令本王和整個烏孫國蒙羞,還會挑起烏、匈之間的戰爭。難道這是夫人想要的嗎?”解憂急忙説:“不,我絕不希望烏孫遭受戰火荼毒!”

“既然這樣,夫人就莫再提去單于庭的事,要多為烏孫子民的安寧考慮。”解憂冷靜下來,想到全局,就明白了他的拒絕並非搪之詞。

匈奴的軍力遠比烏孫強大,兩國又是近鄰,如果不愼引發戰爭,匈奴必定長驅直入,到時烏孫國將面臨滅國之災;失去烏孫,漢朝也將失去制約匈奴的平衡點,必得直接面對匈奴早已存在,並蠢蠢動的侵略野心,其後果會非常嚴重。

她難過地對軍須靡説:“是臣妾魯莽,一心記掛着朋友,忘了審時度勢,若非大王提醒,難免釀成大禍。”見她主動認錯,軍須靡到十分寬,像她這種既忠誠又勇敢的女子,確實很少見。看到她蒼白的面龐,他指指身邊。

“夫人不必自責,過來坐下。”解憂沒有注意到他的手勢,她的心思,全在正遭受折磨的常惠身上。

她無法忘記在自己最孤單寂寞的時候,常惠曾給過她很多的幫助和鼓勵。

如今,她不能在他陷入困境時置之不理。

片刻後,她問:“大王可否容我遣侍女,去單于庭照顧我的朋友?”軍須靡暗自吃驚,他從來沒遇過像她這樣有情有義的女人。

解憂害怕他拒絕,立刻又説:“我的侍女曾在單于庭生活過,會説匈奴話,要是裝扮成匈奴人,一定可以混進去。”要想拒絕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可不容易,烏孫王想了想。

“她一旦離開,就再也不能回來,也永遠與烏孫國沒有關係,夫人能做到嗎?”

“我能!”解憂淚水盈睫。

“只要她能陪伴、照顧常公子,鼓勵他、安他,讓他活下去,我皇陛下就一定能將他救出來,送他回家!”

“那就這麼辦吧。”她悽楚的麗容,引發了軍須靡英雄愛美的柔情,他終於出聲同意。

“剛好相大祿要去西北戍邊,可以順道護送她到邊境。”解憂大震。

“相大祿要去西北?何時決定的?”烏孫王點頭。

“早就決定了,只等祭祀後就走。最近康居國不斷挑釁我邊界牧場,大祿善用兵,去了準能讓那幫混蛋安靜下來。”他要離開,而且知道好久了,卻沒有告訴她一聲!

淚水滑落,原先已因常惠受囚而焦慮不已的心,再次被翁歸靡即將遠行的消息攪動,她更加傷痛,情緒再也無法剋制。

好在烏孫王以為,她是在為好友和即將送別的侍女傷心,因此心中憐惜她。

“本王這就召相大祿進來。”解憂想阻止,可對方已大聲吆喝起外面的侍衞。

很快,翁歸靡進來了;從他進來的速度,解憂知道他本沒有走遠。

“吾王…”當他看到淚滿面的解憂時,所有的話都梗在了喉矓口,只能直直的望着解憂。

“公…夫人怎麼了?”

“她在為朋友擔心。”烏孫王説着,走過來擁住解憂的肩膀,讓她坐在自己身側,温和地安她:“夫人別傷心,大祿會把她安全送到那裏。”那放在解憂肩上的大手,讓翁歸靡恨不能衝過去將它扭斷,幸好他及時想起,那是他的國王,在安他的王后。

強忍心頭妒意,翁歸靡問:“送誰?去哪裏?”

“芷芙。”剋制住內心的悲傷,解憂對國王説:“謝謝大王成全。”軍須靡輕拍她的肩以示撫,然後將解憂所求之事,告訴了翁歸靡。

聽完這件事,翁歸靡的情緒,終於從強烈的嫉妒和憤怒中擺出來,瞬即恢復一貫的鎮定和冷靜。

“這事得悄悄做,絕不能讓左夫人知道;否則消息傳入匈奴庭帳,對芷芙和你的朋友,包括烏孫王國,都將是一場災難。”他對解憂説。

“我知道。”解憂拭去淚水,情緒不再那麼動。

“如果有人問,我會説芷芙家裏有事,返回漢朝了。”軍須靡贊同。

“就這樣説,而且這事的知情者,只限於我們三人。”隨後他們決定,既然夫人今天來找大王的事很快就會被眾人知道,那麼今夜就把芷芙送走,會比較自然。

荒漠孤煙沉,落悽風寒。

當赤谷城的人們,為明天出時的祭祀,點燃祭台前的熊熊篝火時,距離祭台數十里的雲杉樹下,解憂正與她的侍女話別。

“芷芙,”她將一把緻靈巧的短劍遞給侍女。

“這是離鄉前,常公子送給我的短劍,如今我把它轉送給你…”

“不,奴婢不能要。”芷芙拒絕。

“要的,多樣利器多條路!”解憂將短劍堅決地進她的袋裏,傷地説:“此去單于庭,不知有多少艱險,若非身不由己,我願與你同往…如今讓你獨去冒險,你千萬別怨我。”

“不!鮑主!”芷芙跪在她面前,從不掉淚的她,此刻淚滿面。

“芷芙的命是公主給的,無論公主讓芷芙做什麼,芷芙絕無怨言。常公子義德高尚,與公主情同兄妹,芷芙定傾力相護!只是…公主南雁北飛,寄身異邦,奴婢此去心猶不安,望公主珍重,奴婢人在他鄉,定祈求蒼天佑公主平安…”她哽咽難語,俯身磕頭,解憂想拉起她,可她有功夫,奈何不得。

一旁早已哭成淚人的馮嫽過來幫忙,同樣沒法拉起她。

解憂跪下,握着她的手淚。

“你和嫽兒,是我最親的好姊妹,我也會祈求老天,保佑你和常公子平安!”

“我也是…”馮嫽也跪了下來,抹着淚水對芷芙説:“你放心去吧,好好照顧常公子;公主有我,我會一輩子跟着公主,把你的那份活兒全包了!”

“你們兩個快扶公主起來,別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