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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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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如風付了銀子,打發騾車回頭,這才對魏小娟道:“朝南走,就在古莊河二道灣地方,我要去見見我的老夥伴,我這就先送你進赤陽城,找個飯店先住下。”於是,二人繞過一個大村莊,抄小路到了赤陽城外,赤陽的那個大城門,三丈高半尺厚的兩扇大門,已有一扇已經關起來了。

找了一家客店,把魏小娟安置下來,來如風這才急急走出赤陽城,直奔古莊河南面的老柳樹下。

蘆葦中,正有一盞豆大的燈光照過來,這時候鯉魚灣上蘆葦簌簌,河水潺潺,就在老竹架起的那個跳板頭上,獨艙小舟仍然緊緊的拴在那兒。

當來如風踏上跳板的時候,小舟尾的草棚下面,錢如土正在燈下獨酌呢!

來如風已經上了船,錢如土視若不見。

不過雖説是裝做不見,但口中還是嘟噥道:“我真失望,失望極了!”來如風一股坐下來,着氣道:“錢大爺,錢老先生,小的才不過耽誤了一天多那麼一點點,你就對小的失望了!”錢如土酒盅重重的往木板上一放,晃着大腦袋,道:“你小子別屎克螂戴花——臭美了,我老人家之所以失望,原因是你又活着回來了!”來如風一拍大腿,道:“小的回來有什麼不好?”錢如土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我實在不願聽見那聲五五分賬,當然希望你死在外邊,永遠不要再回頭了。”來如風哈哈一笑,道:“我親愛的錢大爺,這你就不懂了,常聽人説,一個人若是被別人咒着他,希望他快死,最好是絕子絕孫永淪阿鼻地獄,你猜怎麼着?”錢如土眯着大眼,道:“你説怎麼着?”來如風一笑,嘴角一翹道:“這被咒的人不但不會死,反而活的更歡實,你老可猜得到嗎?”

“沒聽説過。”又是一聲哈哈,來如風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嘟”喝乾,又捏了一塊醬兔子,往嘴裏一,連嚼邊笑道:“一個人如果常被人咒罵,是以證明這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那一定是壞人,如果閻王老子知道是壞人,他老閻是不願收留壞蛋的,所以小鬼也就不會來找惡人麻煩了,這就是常説的:好人怕鬼,鬼怕惡人!也因此才有人體會出,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他呵呵一笑,又道:“我小子被你一陣咒罵,不但沒有被你咒死,連財神爺也大表同情,狠狠給了我一票。”錢如土一怔,笑眯眯的問;“你又整倒哪個龜孫子?”

“就是那寶山城的一霸,‘金刀’郝天剛,孃的,他在寶山城開了一家怡紅院,他又縱容他那兒子欺到寶山一家姓王的,正好叫我碰上,狠狠的叫我好一頓折騰。”錢如土道:“你可過癮了,但你可知道郝天剛那老小子,在關洛道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惹了他,你往後的子可就像熱乾鍋裏炒黃豆,有得你小子蹦的了。”來如風獨乾一杯,冷笑道:“歐陽壯比他如何,來如風又怕誰來着?”一面伸手人懷,摸出一個絲帕,就着燈光打開來;“送給你老下酒!”錢如土一看,是血淋淋的兩個眼珠子。

“誰的?”

“郝天剛兒子的。”突然他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小三,小三人呢?”錢如土眼皮也不抬的道:“還不是你兩個,一個叫我收他做徒弟,小三那小王八蛋又對我老人家窮獻殷勤,沒法子只好認了吧!”一拍巴掌,來如風道:“錢老,越來我越覺得你老人家可愛,來,我敬你一杯!”錢如土指着木板上的兩顆眼珠,道,“快把這髒玩意處理掉,免得我老人家倒胃。”來如風道:“我要…唉!對了,小三他人呢?我正有要事對他講呢,因為…”錢如土一指岸上柳樹林,道:“呶!在那兒吊着呢!”來如風猛回頭望去,樹林中隱隱的是吊了個人:“喂!喂!你這老頭兒是什麼意思,小三可是我小同鄉呀,你怎麼可以這樣折騰他?要收徒弟,是你的人情,不收是你的本份,合着不該這麼整人吧!”錢如土面無表情的道:“古人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告訴你吧,他才倒吊在樹上不過一個時辰,比之我學藝時候,一吊就是半天,他輕鬆多了,所以我老人家説,他們這一代年輕人可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呀!”來如風道:“有樁大事我不説你還不知道呢!”於是,他把寶山城救出了魏小娟的事,細表一番:“錢老,你看魏小三會不會認識魏小娟?”錢如土微點着頭,道:“孃的也真夠酸人的。”放下酒杯,錢如土衝着柳樹林高聲叫道:“小三子呀,回船上吧,今天的功夫就到此為止了。”遠處的魏小三高聲應道:“師父,我這就來了。”來如風一聽小三叫師父,不由大樂,笑道:“就這麼幾天,你就收了個徒弟,可喜可賀!”錢如土面無表情的道:“等你又不來,閒着也是閒着,收個徒弟打發時光嘛!”這麼幾句話,小三子已跳到船上了。

“來叔,我看着你回來,可是師父有命,要我練功學閉氣,所以眼睜睜的不能向來叔請個安。”哈哈一笑,來如風道:“有個人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小三子一怔,道:“誰?”

“是個女子,約摸着比你小個一兩歲。”

“可是咱們來家集的?”

“不錯!”小三子一喜,道:“她叫什麼?人呢?”來如風道:“叫魏小娟。”

“魏小娟?是不是她?”來如風道:“你説是誰?”小三回憶的道:“來叔可曾記得,就在來家集東面雙槐樹附近,有幾户姓魏的,我小叔就住在那兒,他們有個女兒叫小娟,那年我由家鄉逃難在外,臨走曾去見過我小叔,那時候小娟才不過十二三歲吧!”來如風一聽,心裏已有了譜,當即道:“今晚咱們先歇着,趕着明一早,我帶你去見她。”錢如土抗議道:“我説小子,你正事要不要辦,汴梁城你是去不去了?”來如風咧嘴一笑,道:“錢大老爺,表面上我在撥這些雞蒜皮雜碎事,但説穿了我可是在為錢老你打算啊!”錢如土大腦袋一晃盪,道:“放!如果你真是為我,何不就此上路?早旱手,也好痛痛快快的享受那多金的滋味。”來如風無可奈何的道:“唉!好人難做呀!”他指着錢如土的肩頭,又指指錢如土的大腿,搖着頭道:“我親愛的錢老,你老人家可得想仔細,此去汴梁,路途遙遠,天乾物燥曬死人,如果咱們頂着太陽,長途跋涉,你那肩上的傷能熬住火毒太陽曬多久?如果咱們騎牲口,你老傷在大腿內側,怎麼個騎法?”吃了一口菜,望了一眼錢如土那木然的表情,又道:“所以嘛,我思前想後,考左慮右的,決定等你老的傷口那些痂落了,咱們上路,到時候我買一牲口送你騎,咱們來他個快馬加鞭一趕三,把耽誤掉的子找回來,你看怎麼樣?”説着,他就着燈光一把摸出懷裏銀票,更把自怡紅院到手的一包金子珠寶也取出來。

數一數銀票,只差一千兩,就是整十萬兩。

錢如土一看,指着來如風的鼻尖,道:“誰要是碰上你,算他倒八輩子黴!”

“錯了,就拿你錢老來説,咱們不是工作愉快而又合作無間嗎?”

“各為銀子,互為利用而已。”來如風一笑,道:“錢老,小子心裏可是雪亮,你老視錢如土,誠如你名,而我也得養我那一百多口之家,你我本視銀如糞土,卻偏又為銀子拼命,真不知要拼到何年何月呢!”

“沒出息,才幹了幾年,就開始怨天尤人,我問你,是累了呢?還是害怕了?如果是累了,沒關係,趕這趟買賣的銀子到手,我老人家陪你,如果你要清靜,咱們就西去天池,或北到唐奴烏梁,那些沒有人煙的地方,以天為被地為牀,包準沒人打擾你;如果你真的刀光劍影的嚇破了膽,我老人家勸休,儘早收起你現有的家當,趕着找個沒人認識你小子的地方,啃他娘一輩子窩窩頭吧!”

“嘖嘖嘖,我才嘟噥那麼兩句,看看惹來你老這麼多嘮叨。”一邊收起銀票等錢物,邊就着燈光遞給了小三子一個金元寶,道:“趕着明辦些好吃的,我把人接到這兒來,多下的留着開銷,不過我要告訴你,你師父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就算你跑斷腿也得要為你師父辦到!如果你表現良好,説不定我會纏着你師父,答應把那個‘師’字去掉的。”.

小三尚未會過意來,錢如土已醉眼泛紅,盈淚滴,大腦袋上五官走樣,連聲音也突然變得靦腆的,道:“我,師父的癮才過了兩天,又要我當他義父,小子,你看我老人家有這個福氣?”來如風道:“有,絕對有,你沒有這福氣誰會有?不過這要等他的藝業有成的時候,才能要他認你為義父!”錢如土不解的道:“為什麼?”哈哈一笑,來如風道:“幹你老這一行的,首重變化氣質,否則天下大亂矣!而變化氣質就如同尋一塊良玉,當良玉到手,再加雕塑,也就是授以技業,才成大器,才稱瑰寶,如今要學你老一身絕學,必得一番苦撐,如果他現在當你義子,你在看到他吃苦的時候,必然心痛,也就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就如同剛才你把他吊在樹上,也許有一天你會叫他泡在冰地雪裏,這些都是磨其心志的功夫,你老來得子,會這麼忍心嗎?所以非得他藝業有成,才能叫他叩頭喊你‘爹’。”錢如土呵呵笑得臉上老亂顫,道:“孃的,你可想得真周到,咱們就這麼辦,不出一年,我就叫他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成為神愉第二。”酒足菜飽,月已當中,古莊河上水悠悠,鯉魚灣的小船上,小三子伺候他師父與來如風二人歇下之後,就着夜,把殘看收去洗淨杯盤,和衣躺在船板上發着囈語…

“小娟,是她麼?嬌小的可人樣,天真無的一雙長辮子,如果是她,自己的堂叔可能有所不幸了,唉…”小三雙手枕在頭下面,仰望着天上的月光,月圓月缺,萬世不變,而人世滄桑,卻是瞬息萬變,童年的生活,有如心頭甘,只能在消極、失意、痛苦的時候,惟一值得憧憬與安了。

時光催動着天上的月兒,匆匆帶走了人們寶貴的時光,但也帶來了新生的一天,當一對彼此調笑的黃雀在柳樹上“吱吱喳喳”叫個不停的時候,小船上的小三子早已經翻身爬起來,忙着把早飯做好,這才走進艙中把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喚醒。

來如風並未吃飯,他爬出艙來抹頭就走,對錢如土高聲道:“我這就到城裏把小娟帶來,等着看小三認不認識,完了我還得要選上兩匹快馬,咱們也好早上路。”錢如土在船邊端着一碗蓮子稀飯,吃着來如風帶來的王小倩做的酥餅,應道:“小子,把那對招子可得放亮,別讓石頭堡的龜孫們盯上了,橫生枝節呀!”來如風一扭頭,人早變了樣,因為他轉眼間長了一嘴繞腮鬍子。

於是,三個人全樂哈哈的笑啦!

來如風走進赤陽城,找到魏小娟,而她卻正獨自坐在房間裏發愁呢!一見來了個大鬍子,還真的嚇了一跳,以為寶山城郝家來人抓她呢!

仔細一看,才去憂為喜。

“走吧,我帶你去見個人,或許你會認識。”

“可是來家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