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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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開咖啡座,一個人走到對面的公園,在櫻花林中來回踱着,一顆心踩在煩亂的腳底下。雨而未雨的古都天,清濕霧暗,雪關曉得時間不早了,麗姨該做完檢查了,她怕自己在這樣的情緒下回病房去,會向麗姨説出、問出些莽撞的話來…
仰了頭望,望不見醫院高樓,只見空中、地下茫茫一片都是櫻花,已到季節未,該謝了,卻還是執拗地開着,全不給自己和世界留一絲餘地。
雪關一時驚愕起來,望着這片沒有空隙的自然,在未曾回京都之前,一直夢想着的花景,她像是第一次對它有了真切的受…
這些濤濤的櫻花巨海,教人不過氣來!
如同受不了這些花的沉重的籠罩,雪關轉頭往公園外走,走出花海,到了欄杆口,卻詫異地停下來看…遠遠一端有個人,站在櫻樹下,幾度抬頭,眺望着醫院透着燈光的窗口。
他察覺到有人接近,掉過臉來,視線和雪關會個正着…即使在幽暗的天下,她還是看出這人的表情轉變了,他怔了一怔,旋身就走開。
雪關馬上反應過來,跑上前喊他“鐵悠…”他不搭理,雙手在墨黑夾克口袋裏,收着脖子疾走。
雪關橫過草地,趕到他前方把他擋下來。
“你幹嘛見了我就跑?”她問。
那縮住的脖頸悻悻地一。
“我幹嘛見了你就跑?”鐵悠辯駁,別開一張臉。
然而只一瞥,那張臉孔上錯的羞惱、矛盾與掙扎全看進雪關眼底,她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剛才一次一次的抬頭眺望,他騙不了人,他尋找的是麗姨那間房的方向,但她知道,他絕不曹承認的。
打量鐵悠,他那使子的臉的輪廓,他的眼鼻、高秀的額頭,雪關發現到了,都和麗姨出奇的肖似。只因為是男孩的長相,他母親的那份嬌柔,在他身上顯出的便是俊秀,只不過,他給人的覺稍嫌單薄。
雪關到一種輕微的情緒浮上來,像是嫉妒。因為眼前這男孩才是麗姨親骨親的孩子,在不知有他的時候,雪關可以全心全意地將麗姨當做至親,可他一出現,她那份心思就成了是佔有。
這樣一來,她微妒的心情,又帶上了難堪的意味。
既然她與鐵悠是處在這種衝突的局面下,她大可不理他、不幫他,但是雪關內在的那點善良,她柔軟的心地,使她拋棄了自己的情緒。她其實是十分同情鐵悠的,因為他從小失去母親,和她是一樣的境況,而他比她又更值得憐憫。
扶着欄杆看過去,樹影之間搖曳着醫院白亮的燈光,她開口娓娓説道:“下午佐伯院長替她做最後的檢查,如果一切沒問題,就可以出院了。她這幾天在病牀上漸漸躺不住,很心急那些公演的計畫,胃口也好了很多,也許真的沒問題了…”鐵悠瞪着她“你講這些做什麼?我沒必要聽這些,沒必要知道她的好壞。”
“可是你卻有必要偷偷跑到醫院來,偷偷盯着她的窗口看…”
“我沒做這種事,你在編劇情!”鐵悠臉紅脖子的反駁。
這下,雪關對他的不誠實到生氣了“鐵悠,”站到他跟前,直看進他眼睛裏,她動地説:“你要騙別人,那也就算了,但是你不可能連自己都騙!如果你惦記她、關心她,你想見自己的母親一面…”
“我不想!”他吼,接下來一字一字都咬着牙筋“我不會關心一個、惦記一個,甚至想見一個對我沒半點情分、半點愛的母親,”
“她愛你,”雪關拿從未有過的堅決口吻告訴他“你是她唯一的、僅出的,和她骨相連的生命,她愛你。”雪關絕對相信,麗姨有着做母親那種發乎自然的天,即便是環境迫使她放棄了自己的孩子,她對他的愛也永遠存在。
可是在鐵悠這邊,就好像被一記最劇烈的打擊戳入了內心,這個總是拿自己生命裏的不幸來打擊自己的年輕人,他連不幸以外的部分都不肯接受了,他內在的某一點,終於支持不住,猛抓住雪關的兩隻手臂,用力搖撼她,喊着“你以為我會相信這些?
你以為我會相信?”他推開她時,她住後撞上一棵櫻樹,吃痛的叫了一聲,那一聲,倒把鐵悠叫醒了,驚覺到自己的魯莽動作,又把她拉回來。
彷佛想道歉,但他下頷抖索得厲害,只能擠出了一聲,像個嗚咽。
而雪關同樣受到突如其來的情的衝擊,眼中閃着淚,回想着自己十年來所得到的母愛與温情,她啞啞的、斷斷續續地説:“如果,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她也能夠疼愛,那麼,自己的孩子…連着骨、連着心,那種愛,無論怎樣都是斬不掉的…”鐵悠忽然定下來,盯凝着她,她那極秀美的眉眼、在淚光裏閃動的睫:她説話時瑟動的雙,鐵悠如同給什麼住了,不知不覺向她靠近。
在最後一刻,本來有些發怔的雪關,警覺地把臉別開了去。兩個人似乎都嚇了一跳,雙雙倒退,明白剛剛那個小意外…
他差點吻了她!
鐵悠臉皮躁熱,轉向一棵樹去,頭抵着樹,握拳捶了它兩下,由它頂受他的尷尬。
然而,生命裏的缺憾、憤懣,怎麼也不是一棵樹,甚或他一個人頂受得了的。